第37章
第37章
這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搬遷。
一直到走完一系列出院手續,坐在前去顧淮家的車上,沈塵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太沖動了。
但他……并不想改。
也不後悔。
過去二十多年來,他從未如此意氣用事。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太大情緒波動。
結果卻在顧淮這出了岔子。
一想到顧淮這個傻小子總是和自己保持距離的樣子,他心中就隐隐生起一抹無名之火。
他不清楚具體原因,但他知道,他不願意忍受這種憋悶。
他想做自己。
所以在顧淮開口提議的一瞬間,一向不願意麻煩人的他,還是立刻就同意了。生怕慢一點顧淮又縮了回去。
顧淮紀小,他就應該多多包容,做錯了事,他教他就是了。
—
“真就這麽住下了?”顧淮腦子裏擠滿了這幾個字。
此時,沈塵就坐在顧淮家裏,和沈邢打着電話。
電話那頭,已經在保镖那裏知道現在的情況的沈邢半天沒說出話來,他後背隐隐發涼,語氣裏帶着怒意,“這背後到底是誰,為什麽查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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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安排人專門去查,可這麽多天查來查去,線索只到國外的匿名賬戶就斷了,再就完全查不出來了。
眼下只知道他們現在的目的是不想讓沈塵過好,十分被動。
但好在他們發現得早,及時把沈塵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想着上次沈塵也是受到顧淮的照顧,沈邢很感激,只不過孤男寡男共處同一個屋檐下,他有一點很擔心……
他問:“顧淮在你身邊吧?”
沈塵看了一眼顧淮,他茫然轉頭,沈塵看着就想笑,“在。”
“讓他接一下電話。”
沈塵把手機遞過去,細細觀察着顧淮,像是在看戲。大概因為不是面對沈塵,顧淮恢複成了平日的樣子,有幾分玩世不恭,“大哥,沈塵在我這你就放心,我已經讓阿姨過來把房間收拾好了,今晚就能正常休息了。”
“那什麽,”沈邢遲疑了一下,輕咳了一聲,反而偏了下話題,“雖然說你們是未婚夫妻的關系,但畢竟你們還沒結婚,就……先別住在同一間屋子。”
顧淮自己都沒敢往這方面想,被沈邢這麽一點,看着沈塵,頓時有些心猿意馬,他測了側身,“……我知道。”
“你知道就行……就這種事情,還是要注意些的。你們年輕人在這方面比較……開放,不能因為只有兩個人,就……你懂吧。”
這話說得,沈邢自己都覺得很尴尬。
他不是不放心沈塵,他是不放心顧淮。沈塵在他手裏,手無縛雞之力的,多危險啊。
他清了清嗓子,“那這些日子就先麻煩你了,我這幾日也安排人給家裏裝修一下,方便沈塵回去住,到時候弄好了再把他接回去。他的安全,拜托你了。”
顧淮心裏卻不認同,到時候都要結婚了,還搬回去幹什麽。
但他還是笑着,“好的大哥。”
然後把電話還給了沈塵。
沈塵正擡頭打量着二樓牆上貼着的樂譜,接過電話,沈邢剛跟他囑咐幾句,那頭突然傳來了亂糟糟的聲音,似乎有個女人猛地摔了下門,随後腳步聲漸近,女人似乎站在了手機一側,聲音很清晰低沉,“你在和誰打電話?”
沈塵感覺自己渾身雞皮疙瘩起來了。
那聲音像是透過手機直接鑽進了他的耳朵裏,很難受。
他平息了一下,雖然不記得聲音,但內心潛在的直覺告訴他,這位就是原主的母親。
沈邢捂住電話說了聲什麽,然後那邊停頓了一會,電話那頭換人了,剛才那個聲音在耳畔響起,但聽着沒什麽精神,“是小塵啊,媽媽很久沒有聯系你了,現在怎麽樣,還好嗎?”
沈塵淡淡“嗯”了一聲,有些意外,沒想到她會和自己說話。
他神情有片刻的緊張,有些不知道如何才能正常和母親聊天。
好在對方似乎也沒想着跟他說多,她笑了笑,聲音有些發虛,聽起來虛無缥缈的,帶着些細微的沙啞,“聽說你……病了,我最近狀态不是很好,身子虛得很,有機會再回去看你。你多注意身體。”
輕飄飄的關心,甚至不如街上遇見的一個路人來得熱切。
這話換成任何一個人聽了定然心裏一涼,但沈塵卻莫名松了口氣,他寒暄着:“你們也是”,便挂斷了電話。
見他挂了電話,顧淮問道:“我聽着怎麽有個女人?”
沈塵收起手機,想了想,有些生疏的開口,“是我媽。”
顧淮也有些意外,但幾乎是下意識的,“阿姨現在精神狀态怎麽樣?”
他這個問法讓沈塵愣了一下,精神?
原主的媽媽精神出現過問題?
在原來的小說裏,因為原主只是一個可惡的反派,關于他的身世介紹只有寥寥幾行,除了說他們長年在國外之外,幾乎完全沒有提過他的父母。
顧淮問完也發覺自己這話問的有點冒犯,解釋道:“小時候我曾在醫院偶然間撞見過她,當時她狀态就不太對勁,對着我歇斯底裏地喊了好長時間,所以我比較有印象,也一直比較在意。”
這段故事沈塵就完全不知道了,他搖頭,“不太清楚。”
顧淮這話其實說得比較含蓄了。
小時候,他在醫院水房打了一壺熱水,因為他太小,接滿水的水壺又十分重,他一路上走得顫顫巍巍,只顧着維持平衡,轉彎時沒注意到有人,他堪堪停下來沒碰到對方,但一整壺熱水卻盡數撒到地面,瓷磚上升起一灘熱氣。
他還沒來得及道歉,就見眼前的女人突然發出了尖銳的喊叫聲,抱着頭蹲在地上,眼神恐懼,盯着他這邊看,仿佛他是個什麽怪物。當時他那副樣子給尚且年幼的他帶來了很大的精神沖擊,至今都念念不忘。
後來得知她是沈家的夫人時,他自己都不太敢信,誰家的夫人看起來神神叨叨的?
後來從別人那裏依稀也聽到了類似的傳聞,他才敢确信這是真的。
不過他也不可能在沈塵面前說他媽媽的壞話,輪椅推到了樓梯處,他躬身把沈塵抱上樓,放在樓上的椅子上。
自己轉身下去拿輪椅。
樓梯旁的小空間有一個小走廊,細長一條,看着像是個文藝走廊,後面的牆上用亞克力板裝訂着十幾張手寫的樂譜,是沈塵剛才在樓下看到的那些。
他坐着的椅子突兀的擺在走廊中央,看位置,似乎有人會坐在這觀賞着牆上的作品。微微擡頭,沈塵的視線自然而然看向其中一張樂譜,末尾一個圓潤的“童”字點綴。
“這些是我媽媽創作的,送給顧明輝的曲子。”輪椅被放下,顧淮走了過來,他自然而然跟着看向樂譜,幹脆順勢給沈塵簡單介紹了一下。
在以往,他的朋友們過來時,他根本提都不提,但在沈塵面前,他就有數不盡的傾訴欲,而且他知道,沈塵能聽懂。
顧明輝是顧淮的爸爸,這個沈塵知道。
“你媽媽很有才。”沈塵點評道。
“可惜她這麽多優秀的曲子,卻都是自娛自樂的,她從沒給顧明輝聽過,就連我都不知道。”
“那這些……”
顧淮腳步卻停了下來,聲音裏的笑意都收斂了起來,“這是我在整理她的遺物時才發現的,跟她的日記一起。”
沈塵看不到他的臉,但哪怕不去看也猜得出定然十分沉重。他輕輕抓住顧淮的手腕,捏了捏以作安慰。
顧淮搖搖頭,也沒在這話題過多停留,把沈塵重新抱回輪椅上,推着他,帶他參觀了屋裏的每一個房間。
然後特別得意的介紹了一下自家的琴房,“這裏的隔音很好,我就是在裏面敲架子鼓門口都聽不到。我這條件這麽優渥,應有盡有的,不比外面音樂教室強?之後你就不要去外面了,就在這排練吧。”
其實最後這句他只是客套客套,在沈塵面前裝作自己很大度的樣子,可當幾天後蕭遠辰真的拎着一箱水果敲響他家大門的時候,顧淮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
他盯着蕭遠辰的臉。
沈塵在樓上沒看見,要不現在就趕他走吧。
校慶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沈塵對這個東西不太在意,但是蕭遠塵是那種越到關鍵時刻越緊張的人,所以眼看着日子越來越近,他心慌得不行,便主動問了下沈塵在哪,得到許可後就直接過來了。
他把一箱蘋果放到玄關處,擦了擦額角的汗水,眼裏閃過一抹局促,“打擾了。”
顧淮冷着臉叮囑:“現在的情況只有你,我,沈邢知道,不要再跟任何一個人說。”
蕭遠辰小步往屋裏走,這房間實在太大,他多少有些放不開,回神客套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暴露他的位置的,而且……感謝你幫助沈塵,那箱蘋果是我老家摘來的,你可以拿去吃。”
顧淮臉上挂着笑,淡淡掃了眼蘋果,聲音很低,“我的人,我當然護着。”
蕭遠辰上樓梯的動作一頓,然後噔噔噔跑上了樓,像是不願面對。
沈塵領着他進了琴房。還特別紳士的幫他扶了一下門。
顧淮看得輕“啧”一聲,待遇真好。
他看着憋悶,跑去自己的錄音室埋頭工作。
結果自己忙了兩個小時結束了,一出門,琴房還關着門,那倆人還沒出來。
家裏這個琴房當初設計的時候為了隐蔽性,沒裝窗戶,這門一關上,顧淮一點也看不到裏面的情況。
他在門後不停踱步,突然想到了什麽,幾步跑到樓下廚房,從蕭遠辰送來的蘋果裏面挑了幾個最大最紅的,手起刀落,切的咔嚓咔嚓的,然後手動削皮,削成了可愛的小兔子形狀,放在了盤子裏。
屋內,蕭遠辰原本在和沈塵讨教音樂問題,聊着聊着,倆人不知怎麽閑談了起來。
也不是閑談,主要是蕭遠辰一直在聊自己的事。
沈塵垂眸傾聽着,時不時對他的吐槽表示肯定,蕭遠辰浮躁的心都安定了許多,聊着聊着,他的視線盯着沈塵的側臉,語速慢了幾分。
他瞬間失神。
這個瞬間……能不能再長些。
他借着練琴的借口,每周都有時間來見沈塵,他本來已經很知足了,也不敢想太多。可如今看到沈塵住在了顧淮家,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他又心生羨慕。
既然你能在顧淮家住,他倆相處得又這麽融洽,那麽他家是不是也可以?
除了家庭條件差一些,他不覺得他差在哪裏。他一定會比顧淮這種少爺更會照顧人。
“沈塵,我其實很會照顧人,你要不要考慮……”
“來吃點水果再練。”
正說着,顧淮推門而入,手裏拎着一盤兔子耳朵形狀的蘋果。
蕭遠辰盯着蘋果,眼睛都瞪圓了,話當時就卡在嗓子眼裏,不是,這……照顧人都這麽卷嗎?細致到蘋果都能要雕成兔子了?
他頂多削個皮,胡亂切成塊。
顧淮拿了兩個簽子,插在蘋果上,遞給沈塵,就差喂嘴裏了。
蕭遠辰自愧不如,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手裏連帶着被塞了個簽子,站在一邊沒再說話。
沈塵一眼就看到了盤子裏的兔耳朵形狀,想到了上次顧淮給他削蘋果時說的話,他輕輕勾了勾嘴角。
眼看着顧淮在屋內到處亂逛了半天,像不是自己家一樣,看什麽都新奇,一會撥一下吉他,一會撿起琴譜,看起來特別忙。
沈塵看着他的小動作,只覺得特別有趣,像是狗子在主人面前亂逛只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趁着顧淮走在身邊輕輕勾了勾他的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蘋果很甜,也很可愛。你等一會結束了,我做果汁給你喝。”
顧淮聽話的走出門去,感覺自己腦子都發懵,渾身上下使不完的勁,感覺下去跑個幾千米都不會累。
他看着禁閉的房門,突然也不覺得礙眼了,只覺得裏面藏着一顆糖,勾着他沒事就想看一眼,期待着它的甘甜。
另一邊,醫院。
靳修筠剛結束今天的應酬,渾身滿是酒氣。
他喝得有些醉,平日裏他是不會喝很多酒的。
只不過今天的客戶特別難搞,是靳家之前的老主顧,挑剔得很,見他掌權後完全不信任他,經常鼓動別的鼓動給他挑刺,好不容易約出來喝酒,說話時也一直在往他的痛處戳,每一句話都是嘲諷,他惡心得很,偏偏還得陪着笑。
回去的路上,感受着窗外的風,他卻渾身煩躁,突然想見見沈塵。
哪怕只是聽到他冷漠的聲音,看到他淡然的視線,只要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讓他注意到自己,這就夠了。
這比什麽都管用。
他精心挑選了花,在衛生間的鏡子裏仔細收拾了一下着裝,心髒猛烈跳動着,他神情放松到近乎溫柔,大步往病房走去。
“沈……”
他臉上淺薄的笑意頓時消散,面前的病房空無一人,護士正在收拾床鋪。
“……這裏的病人呢?”
“沈塵?他昨天辦理出院了。麻煩讓一讓,下一個病人要進來了。”
靳修筠臉色瞬間蒼白,他無力的往一旁退了幾步。
怎麽會突然出院?不是還沒有手術?
他馬上拿起手機給沈塵打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
他又給沈邢打電話,沈邢那邊也一直關機,完全聯系不上。
手裏的花無力垂落,靳修筠捏着手機,差點把屏幕捏碎。
他整個人頭痛欲裂,酒精似乎麻痹了他的神經,讓他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況。
腦子裏只剩下一個想法。
沈塵丢下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