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

第17章

林驚蟄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依舊是那四四方方的狹窄空間，她将眼皮阖上，再次睜開眼時，一張碩大的臉印在了眼前，她偏了偏頭，伸手推開了楚淵。

“你還記得你沖我開了一槍嗎？”

林驚蟄眼睫一顫，半晌後坐了起來，将楚淵上下打量了一番，一雙鳳眼靈動地上下一溜，愣是讓楚淵先呆住了，側過頭去輕咳了一聲。

“這是要去哪兒？”

楚淵伸手去摸林驚蟄後腦袋上的那個包，林驚蟄微微一側身，卻怎麽也沒想到這一側并沒有避開楚淵的魔爪。楚淵固執地一把抓住了林驚蟄準備擡起遮擋的手，另一只手探進了林驚蟄的長發裏，輕輕地，小心地摸了摸那鼓起來的包。

“B市的确有求救信號，即便那裏沒有人了，我們的工作也得讓我們去确認一番。”

楚淵看到林驚蟄明顯地皺起了眉頭，“現在正在往C市外郊去，大學城，裏面還有幾個活着的學生。”

這次楚淵沒有問林驚蟄順不順路，但很明顯是想讓林驚蟄與他們一道而去。

林驚蟄有些不自在，她往車窗外看了眼，與楚淵面對面而坐，直白又簡單地道：“我不去B市，我們不順路。”

“我知道。”

楚淵點頭，遞給林驚蟄一杯溫水，“快到目的地了，事情緊急，我們又不能将你留在服務區，只好帶上你。到了大學城後你如果與我們分道揚镳，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林驚蟄接過那杯熱水，沒說話。

“你把膽汁兒都差點吐出來了，先喝點兒溫的，一會吃點東西。”

楚淵說完掏出了一瓶八寶粥，用一個大的保溫杯溫在中間，此時拿出來還是熱的。她手腳迅速，将蓋掀開，遞給了林驚蟄。

依舊是那一幅露指手套，但因為清洗過的原因，此時這手套正好捆住了楚淵那好看纖細的手指，只是指腹上會有些繭，那是長年來軍事化訓練所留下來的印證。

可此時，那薄繭好似劃過了林驚蟄本就脆弱不堪的心口，又疼又難受，正巧堵住了出口，憋得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從楚淵的手裏拿過那一杯八寶粥，并未像前幾次那般将其放置一側，而是小心地執起勺子，輕輕地抿了一口。

甜的。

她倏然低下了頭。

長睫遮住了她的神色。

楚淵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半靠在椅背上，眼睛掃向窗外，屍潮爆發的第八天，天氣陰。

黑雲壓頂，仿佛末日前兆。

林驚蟄手中的八寶粥沒吃完，又拿原本的蓋子給蓋上了，她順着楚淵的目光看出去，路上的活死人逐漸多了起來，慢慢地跟在兩輛裝甲車的後面，然後慢慢拉開了距離。路上的車也越來越多，大多被熟稔的車技給繞了過去。

“放暑假，學校裏面還有人？”

“有，聽說有些學生留校做研究，有些學生留着準備考試，但人數不算多，那裏也算荒郊野外了，比商場好進好出……”

楚淵話還沒說完，一個急剎讓她往前栽，脫口而出下一句：“卧槽！”

她一把扯住了刑海的耳朵：“會不會開車！會不會？”

副隊長刑海實在委屈，哭喪着臉指了指前面：“老大，江隊長堵在前頭。”

“江隊長？江個毛……”

話還沒說完，敲窗聲響起，楚淵應聲搖窗，與那位江隊長面對面瞪着眼。

江越倒是不與楚淵生氣，他身子長，半彎着腰，手往窗沿上一擱，吊兒郎當邪笑着看向楚淵：“楚隊長，好巧啊。”

“巧你大爺！好狗不擋道你是沒聽過啊？”

楚淵挑眉，“要特麽喂屍也別堵着我求生的路，滾一邊兒去！”

江越被她這個神氣十足的模樣逗笑了，指着楚淵點了點：“你就犯混！別特麽來求我啊！”

楚淵冷哼一聲，一聲令下讓刑海開車，畢長安卻傳來消息，蔫頭耷腦地嗡了聲：“老大，楚上校讓我們跟着江隊長……”

“老子操他大爺！”

“你可想好了，楚鋒他大爺是誰？”

“……”

江越笑起來，伸手揉了把楚淵的腦袋，又嫌棄地啧了聲：“你這頭發也該洗了吧，全是灰……哎？這是？”

江越看向林驚蟄，林驚蟄正好擡頭，與江越的目光相接，只一眼，便又側過了頭去。

楚淵打開車，一把勾過了江越的脖子，她矮江越半個頭，這般一攬，還得踮着腳尖才會不抻得那般別扭，只是江越也配合着她微微彎了彎腰。

林驚蟄看着兩人勾肩搭背地交談，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粥，掀開蓋子，吃完了剩下的一小半。

等到楚淵回來後，刑海就與楚淵換了位置，由楚淵開車在前面跟着江越的車，岳雲強跟在楚淵的後面。

顯然江越對這邊的地形交通比較熟悉，七倒八拐就帶着衆人走了一條人數較少，車輛不多的路，等到衆人都到了，江越和楚淵各自下車，兩人相視看了一眼，然後開始交待衆人。

“小淵你帶人做接應，我去接人。”

“你這是看不起我們793啊。”

江越白眼都不想翻了，只掀了掀眼皮：“你那點軍火夠嗎？”

“你那搶的好意思嗎？”

兩人橫眉冷對，側頭時卻見林驚蟄手中早端起了槍，她微微一側頭：“兩隊各留一部分接應不就好了嗎？”

楚淵輕哼一聲算是應下了這個提議，她插科打诨地與江越鬧，也不過是将楚國飛的話放在心裏，誰也不可以信，包括從小一起長大的江越也不可以。而楚淵打小就與江越對着幹，此時叽叽歪歪想要出頭也沒什麽大不了，不過他也有自己的任務在身，最後大夥各讓了一步，接受了林驚蟄的提議。

于幺和畢長安留下來作接應，肖強和夏至躍躍欲試自己剛學不久的槍法，被楚淵留了下來，從江越那裏順了一大把子彈給兩人：“往死裏練，見一個活死人就崩一個。

又轉頭囑咐畢長安：“我兒子你給我照看着點啊，缺胳膊少腿的小心我回來斃了你。”

江越的人手不多，加上他只有三個人參與救援，剩下的兩人與于幺和畢長安一起做接應。而楚淵這邊不僅帶了自己隊裏的副隊刑海、強勁助手聶方遠和岳雲強，還帶了個半途僞友軍林驚蟄。

一行四人齊刷刷扛着自己的武器上了江越的裝甲車。

大家從前都是一個部隊裏出來的，最後被編成了不同的隊，此時也都是熟人相見，唯獨林驚蟄那張臉，很陌生。偏偏林驚蟄也不愛開口說話，從上車開始就一直緘默不言，輕抿着唇看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事物。

C市大學城，當年就是一片荒地，後來慢慢被開發出來，各大院校風風火火搬了新校區，樓房設施的确都是最好的，唯獨地理位置偏僻，往好聽了說是環境優雅，給勤奮好學的莘莘學子提供了一個得天獨厚的環境，往接地氣的方面說，那就是鳥不拉屎的地兒。多年來被衆多學生抱怨，直到通了地鐵，這怨氣也沒好多少。

本就夠荒了，一到寒暑假，這裏就更是成了荒郊。

這炎炎七八月，還能在學校呆着，這是太愛學習，還是缺根弦，楚淵這個一看書就頭疼的人，确實不太理解。

車一停穩，江越最先下車，低聲附在自己的副隊耳邊交待了一句，兩人環視了一圈，沖着車上的其他的人招了招手。

楚淵眉頭一挑，頭一個跳下了車。

的确荒得很，遠處只有五六個活死人，聽見這邊的動靜反應還有些遲鈍，半晌才慢慢地往這邊挪。

“啧，就這數量，活潑的同學們完全可以自己沖出來。”

楚淵咂了咂嘴。

江越笑了笑：“主要有位年邁的老教授，當時事故發生的時候，他正帶着自己的學生在做研究，被堵在實驗室裏了。學生還能跑，跑出去也不知道往哪兒去，老教授身體受不住……”

楚淵勾起唇角微微笑了笑。

老教授……

衆人跟在江越的身後，齊刷刷往實驗樓側門而去。

幾人散開，林驚蟄跟在楚淵的身後，突然楚淵回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驚蟄，有件事可能得拜托你。”

林驚蟄擡頭，與楚淵那認真的目光對在了一起，她突然就想起了捧在手中的那杯熱粥，撞得十分突兀，卻并不讓她反感。

“你想讓我趁亂帶走那位老教授？”

別看林驚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們說些什麽，她都在仔細地聽着。一想到自己與林驚蟄這般默契，楚淵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捏了捏林驚蟄那突出的腕骨，笑得雲開月明。

“你只要接上了那位老教授，十分鐘後于幺會在學校南門來接你。”

林驚蟄與楚淵差不多高，這一眼看過去，又草草地收了回來，她長長地吸了口氣，半晌後從楚淵的身上又順了把槍過來。

“我不保證，我能順利将人帶出去。”

楚淵推了她一把，輕聲道：“沒關系，你先活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