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威廉姆斯號（4）
威廉姆斯號（4）
漢森一愣。
萊斯特？他上下打量了她兩眼，恍然想起，“你是萊斯特家那個養女？”
之前在甲板上，漢森被塔利伯爵叫去談話，所以沒有看到琪亞娜救上阿奇爾的場景。
漢森的眼珠滴溜溜地轉，本來麽，他在這屋裏瞥見琪亞娜俏生生的半張臉時心中就起了念頭，只不過他當時以為琪亞娜是外頭的那些玩意，結果沒想到還是萊斯特家的人。
這身份的确有些束縛了漢森的手腳，不過他卻并不在意，迄今為止，但凡他想得到的東西，就從來沒有失過手。
漢森正了正神色，将稍微有些歪的領結擺正，使他起來就像個人模狗樣的紳士，他笑着問：
“那琪亞娜小姐來這裏是…。”
游輪的最底層，這可不是像琪亞娜這樣的貴族小姐會來的地方。
漢森油膩的笑讓琪亞娜撇開眼：
“我來給阿奇爾送點吃的。”
漢森哦了一聲，目光四移，終于在一旁的桌子上看到那塊白面包，他嘿嘿一笑：
“沒想到琪亞娜小姐和我們家這位私生子的關系還不錯？”
琪亞娜抿着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擡眸對漢森對視，突然道：
“塔利少爺，這件事鬧開了其實對你來說并沒有什麽好處。”
琪亞娜清楚，貴族最講究的就是面子，這話必然會觸動漢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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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漢森的笑臉一僵，他想到了之前父親大罵他的話，“塔利家的臉都被你給丢光了。”
琪亞娜刻意強調：“威廉姆斯號上可都是有頭臉的貴族，到時候免不了讓別人看笑話。”
漢森臉色不好，他陰測測地說：“你跟我說這些，不就是想為這個私生子求情？”
空氣安靜兩秒，琪亞娜能感覺到身後某人灼熱的注視，她斂下眸子，說了聲：“是。”
漢森突然就笑了。
他說，“琪亞娜小姐，你這可不是求情的态度。”
“那你要怎樣？”
漢森裝模作樣地理了理袖子，“很簡單，你說求我。”
身後那道視線由灼熱變為尖銳，琪亞娜甚至能想象地到他的怒火。
可是…。。
咬了咬唇，琪亞娜聽到自己的聲音：
“求你。”
漢森一下子就樂了，“你光說這兩個字可不行。”
琪亞娜瞬間睜開眼睛，她眼裏帶着明顯的怒火，顯然她被漢森的得寸進尺氣到了，“你到底要怎樣？”
漢森被她的眼神看的一愣。
琪亞娜深吸一口氣，聲音輕和下來，她換上了商量的語氣：
“要不這樣，我給您唱支歌怎麽樣？”
漢森剛想說這也太便宜了，可對上琪亞娜的眼神，他莫名的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琪亞娜把他的沉默當做默認，她藍色的眸子低斂，沒有人看見她眸中的情緒。
唱歌這一步，是她一開始就想好的主意。
這世上沒有多少人知道
——人魚其實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你可以把這種能力理解為人們的異能，他們的聲音可以影響人類的情緒，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左右人的想法。
只不過琪亞娜是剛化尾不久的人魚，能力不強，影響別人情緒時，還需要唱歌來輔助。
琪亞娜已經看出，如果不想別的辦法，漢森是不會輕易走的。
想擺脫他的糾纏，就必須使點特殊的手段。
打定主意，琪亞娜深吸了口氣，然後一道柔和幹淨的聲音在這間不大的房間中輕輕響起。
衆人一愣。
這支歌中的語言不像是他們熟知的任何一種，聽音調像是一支童謠，它輕靈，舒和，如同初晨的陽光，驅散了一切黑暗和陰霾，它細密柔軟地鋪散開來，然後流淌到人心中的每一個角落。
房間的衆人慢慢安靜下來，他們的臉色開始平和。
一曲終，空氣安靜了很久。
漢森終于從這首歌的意境中回過神來，他覺得奇妙極了，剛剛的感覺就像他置身大海，海面平靜無波，他的身體與大海融合，陽光照射在他身上，海風似乎吹在他的耳邊…。
漢森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看着琪亞娜，滿目稱贊：“沒想到琪亞娜小姐在古典音樂上的成就這麽高！”
琪亞娜垂着眼眸，避開他的目光，心想，這才不是什麽古典音樂，而是一支童謠，似乎從她記事起這支童謠就一直存在她的腦中，再加上那種從所未聞可又讓她覺得熟悉的語言，琪亞娜覺得這一切恐怕和人魚有關。
心裏這麽想，她嘴上卻說：“我聽說塔利少爺的音樂是請大師來教的，聽起來就比我厲害的多。”
這話簡直說到了漢森的心坎裏，他整個人都輕飄飄起來。
看了眼周圍的環境——黑黢黢的屋子，狹窄的房間，簡陋的桌椅，漢森大感遺憾，他覺得他們現在應該去琴房，最好能有一臺九尺大鋼琴，這樣他就可以在這樣的美人面前顯示一下他在鋼琴上的成就。
“琪亞娜小姐，這裏的環境太差了，它是給低賤的下人住的地方，我們還是回去吧，我記得宴會廳中有一架絕妙的鋼琴，我正好可以把最近新想出來的曲子彈給你聽。”
漢森已經完全忘了他一開始來的初衷，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和這位美麗的小姐約會，然後再順便突顯一下自己良好的紳士教養。
琪亞娜心裏厭惡，但是她知道，事情的走向已經開始變好，只要她答應，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将漢森引走。
然後，漢森就，不會想起來找阿奇爾的麻煩了！
只是——她這樣做勢必會引起阿奇爾的怒火，他會生她的氣，甚至從此以後遠離她。
琪亞娜垂下眼眸，她想起了前世那個男人濃烈瘋狂的感情，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敬他，畏他，又怕他。
這樣也好。
你生氣，從此讨厭我，我也不會招惹你。
三年之後，你成為皇子，成為國王，而我，就是你的子民。
沒有人知道琪亞娜心中翻湧的掙紮，這個昏暗的房間中，幾乎所有人都在等在她的回答，包括目光深沉的阿奇爾。
只見站在中央的少女擡起了一張俏生生的臉，她白得晃人，牢牢地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她說，“塔利少爺能為我彈琴是我的榮幸。”
漢森心中一喜。
阿奇爾的眉眼陡然陰沉下來。
琪亞娜感覺到投注在自己身上那道尖銳的目光，心中驀然湧上一陣難過，她強迫自己不要想，狠心避開這道目光，然後跟着漢森走了出來。
房間的門慢慢關閉，也正是因為這樣，從門縫中投印出的那道光線越來越小，最後，光線消失不見。
“呵~”
黑暗中傳來了一聲冰冷的諷刺聲。
沒有人看見，阿奇爾的眸中翻湧着怎樣的滔天怒火。
*
漢森一路上都在興致勃勃地和琪亞娜交談着古典音樂，無時無刻不在裝。逼，琪亞娜耐着性子回應他的話，沒辦法，做戲要做全套。
當她聽了三遍漢森所謂的自作曲，琪亞娜覺得自己快吐了。
好在，天不絕人，海神還沒有忘記她，她的姐姐，珍妮，突然出現了。
琪亞娜從沒想過自己還有把珍妮當救星的一天。
沒等琪亞娜招呼，珍妮顯然也看見了琪亞娜，她主動走了過來。
之前的晚宴結束了好一會兒，珍妮本來想交代琪亞娜一些事，結果去她房間的時候，侍者卻告訴她，琪亞娜人根本就沒回房間。
她在外面找了好一會兒，結果才在這宴會廳一邊的琴房找到了她。
珍妮皺着眉頭，走進了才發現，一旁正在彈鋼琴的，竟然是塔利家的小少爺？！！
漢森和琪亞娜？！！
琪亞娜站了起來，輕聲叫了一句：“姐姐。”
珍妮顧及着有外人在場，不好像在家裏那樣罵她，只能忍着心中的怒火，問：
“你去哪兒了，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漢森原本坐在琴凳上，看見珍妮，便走過來打了個招呼。
琪亞娜心一緊，可千萬不能讓漢森把她去找阿奇爾的事給說出來，現在萊斯特一家人滿心滿眼地想用自己這張臉賣個好價錢，阿奇爾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私生子，要是知道他們走得近，萊斯特夫婦必然不會放過她，甚至還會去找阿奇爾的麻煩。
于是，搶在漢森說話前，琪亞娜道：“是塔利少爺邀請我和他探讨一下古典音樂。”
說着，藍色的水眸看向漢森，似乎是在征求認同。
漢森被這眼神看得一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滿腦子只剩下了花花腸子，哪還有功夫想其他的，“對對對，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琪亞娜小姐在音樂上的造詣這麽高。”
珍妮聽得一頭霧水。
音樂？琪亞娜？
琪亞娜能有什麽音樂造詣，她不過就是一個被他們萊斯特家從外面撿來的野丫頭而已。
珍妮心中不忿，不過她至少看明白了看一件事，那就是，琪亞娜果然靠着她這張臉勾搭到了男人。
之前父親母親還說琪亞娜恐怕不會那麽老實地聽他們的安排，當時珍妮就沒認同，現在看這情況，說不定琪亞娜自己想攀高枝的心比他們還強烈呢。
不過現在的結局也算是順了他們的意願。
塔利伯爵家，也還行吧！
珍妮在心中這麽挑剔的想。
她一看漢森的眼睛都快黏在琪亞娜身上了，心中雖然嫉妒，卻也知道自己現在最好應該走。
“那你們——”
“姐姐，之前你不是有事情找我麽！”
琪亞娜眼皮一跳，廢話，現在讓珍妮走了她怎麽辦？
她不等珍妮說話，轉過頭來對着漢森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塔利少爺，姐姐找我有點事情，要不我下次再聽你彈曲子吧！”
漢森被這一笑給迷花了眼，哪有不點頭的道理。
琪亞娜拉着珍妮離開了宴會廳，她在心裏長長松了一口氣。
珍妮卻覺得古怪，她皺着眉頭将琪亞娜的手扒開：
“還沒跟你算賬，今天白天是怎麽回事？”
琪亞娜裝傻，“什麽白天？”
“就是你救了塔利伯爵家那個私生子的事！”珍妮目光尖銳地盯着她，“你沒事救他幹嘛？”
琪亞娜心裏犯難，她當時跳下海的時候什麽也沒想，但是上來之後卻給她留下了一堆問題，她正想着要該怎麽把這個事情給圓過去，結果卻突然感覺撞到了什麽東西。
好像是人！
琪亞娜慌張地擡頭，想要向對方致歉，“不好意思先生，我——”當看清對方的臉時，琪亞娜愣住了。
“這位小姐？”帶着金絲眼鏡的俊秀男子聲音微揚。
琪亞娜回過神，終于将那句道歉說完整，“我剛才沒有看到您！”
男子溫和笑笑，鏡片下的眼眸微光一閃，他溫和地說：“沒關系，這是我的過錯。”
朝琪亞娜和珍妮颔首致意，男子轉身離開。
琪亞娜看了眼男子離開的方向，藍眸漸漸顯露一抹深思。
她剛才愣住是因為，這男子她認識，不，該說，前世的她認識。
——科裏，前世那個男人衷心又盡責的副官。
有傳言說，在阿奇爾還沒有成為皇子的時候，科裏就已經是他的下屬了。
看着男子離開的方向，琪亞娜凝眉，這個方向通往游輪的最底層——她之前就是從這個過道出來的。
科裏是一個正統的貴族，他沒事去最底層做什麽？
難道是找阿奇爾？
*
甲板底層的某個房間中。
科裏對着房中垂手站立的少年躬身，少年看起來比他小得多，但是他卻不敢有絲毫的不恭敬。
只聽科裏喊了一聲：
“殿下。”
昏暗中，少年轉過身來。
薄唇，挺鼻，細碎的額發下投映出一雙淩厲的眉眼。
這是一個與白日氣質截然不同的阿奇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