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樊星然半靠在床邊,毛巾下的發絲還濕潤着,水珠掉落在手機的屏幕上,被擦去。
手機上顯示着神隕論壇的界面。
在十分鐘之前,在神隕論壇置頂了一條轉發的新聞鏈接,并且複制了新聞內容過來。
內容大概是說前段時間在神隕論壇上出現的會在神隕之地中出現‘被隔離’現象,經過溝通和測試後屬實,但是和大衆讨論的‘拘禁’不同,在其中可以自由活動,只要踏出神隕之地的分界線就可以随意出來。
也就是說和普通的神隕之地奇異現象相同,對人體并沒有什麽危險,讓各位游客不用擔心。
新聞的署名是神隕科學研究調查所,确保新聞真實性。
“放心了。”
“那是不是說如果我在裏面建了個房子也沒人知道?”
“如果能一直維持這個debuff那不是就相當于世界上最後一片淨土了嗎?”
有不少人留下了安心的評論,樊星然悄聲無息的嘆了口氣。
樊星然退出了置頂帖,随意看看其它帖子,突然出現了一條新的帖子。
“如果神隕之地有隔離的debuff,那豈不是死亡聖地嗎?”
樊星然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就點進去了。
樓主用很輕快的語氣寫了幾行字。
“要是能控制神隕之地debuff,那我只要選擇隔離,要是能去自-殺,那可不就是完全沒有人會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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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樊星然突然就心生焦急。
那言語之間的對生命的漠視和平靜,讓人根本無法試探出發帖人的精神狀況。
樊星然卻還是忍不住拉下去尋找回複消息的輸入框,然而明明是剛剛刷出來的帖子,下面已經有了不少條評論。
“樓主貼貼,晚上了,洗香香睡個好覺吧,明天的陽光會很美麗哦。”
“世界如此美麗,我們不要放棄。”
“有什麽想說的不然在這裏說說,我們可以幫幫你呀。”
“給你看看今天我養的花剛剛出來的花苞,明天能開了我發給你看看。”
樊星然看着在帖子中立刻刷出來的安慰的話語,呆呆的看着。
抿了抿唇,樊星然原本急躁的心情,随着層主發送的消息而逐漸的緩和了心情。
反複刷新了幾次,直到樓主回複,說謝謝樓裏的各位。
帖子在下一秒被删除了。
樊星然才放下手機。
躺在床-上,床頭只亮着一盞昏黃的床頭燈。
偏頭看向在床頭安靜的伫立着的迷夢新生,奇怪的形狀。
看久了,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樊星然伸出手指,去敲了敲迷夢新生豎起的一只仿佛小手一樣的分支,植物沁涼的溫度竄入指尖。
他的溫度有傳遞給迷夢新生嗎?
樊星然鬼使神差的想着。
就在此時,迷夢新生開花了。
和當時在張樂樂面前出現的一樣,紫黑色的小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綻放,舒展着花瓣,葉片輕輕抖動,像是睡醒了在伸懶腰的孩子。
樊星然呆呆的看着。
花朵其實很漂亮。
和純粹紫黑色的身-體不同,在床頭燈的照耀之下甚至是有些透明的。
樊星然眼角的餘光突然注意到了牆面,燈光照耀下的迷夢新生的花瓣,再倒影在牆上,幾乎是清晰的照耀出了花瓣內的絲絲縷縷。
突然,樊星然聞到了一陣清甜的香氣,細密纏綿,像是進入了夏夜閃耀着螢火蟲的水邊,甚至在不經意中耳邊都仿佛聽到了風聲。
突然間困意上湧,沒有任何預兆,樊星然閉上了眼睛陷入黑暗。
“然然,快起來,你朋友在門口等你了。”
有聲音,溫柔的女性的聲音,很熟悉,很懷念。
“然然,快起來。”
樊星然睜開了眼睛,他睡在熟悉的卧室中,他的媽媽突然就掀開了他的被子。
“樊星然,快起來!”
樊星然猛然坐起身,看向身邊的女人。
自然卷的頭發被女人随意攏在腦後,顯得極其淩亂,張牙舞爪,可又充滿生機。
樊星然緩緩睜大了眼睛。
媽媽?
樊星然心中疑惑,媽媽怎麽?
他為什麽會這麽驚訝。
“你不是說今天要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嗎?大早上睡懶覺什麽意思?”女人直接揪着樊星然的耳朵下了床,樊星然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少年時期尚未發育完全,青澀的,甚至是瘦弱的……
清爽的短發,明亮的眼睛……
有些陌生。
樊衡在餐桌上一邊聽新聞一邊喝早茶,他的朋友坐在樊衡身邊非常的拘束,挺直着脊背,渾身不自在的樣子。
樊星然迅速的吃完了早餐,和朋友一起出門爬山。
還有很多其他朋友。
只是樊星然總覺得很奇怪,為什麽看不清他們的臉。
時間過的飛快,他大學畢業,和在大學認識的同學訂婚、結婚。
他的爸爸媽媽坐在主位,他的朋友給他做伴郎,幫他擋酒。
“老子,差點喝死了,你-他-媽要是敢離婚,我非揍死你丫的不可。”
他的朋友喝的嗷嗷吐,一邊還不忘記給他放狠話。
他有孩子了。
他的爸爸媽媽做了爺爺奶奶,他的朋友自告奮勇要做孩子幹爹。
總是不茍言笑的父親,被他的孩子揪着頭發,坐在了肩膀上,讓那嚴肅的外表看上去不倫不類。
他的媽媽在一旁笑的倒在沙發上。
一切都閃爍着極其明亮的顏色。
明明是在陽光照耀不到的房間內,可那光芒卻仿佛穿透了水泥,穿透了家具,全部照耀在他的家人、他的朋友身上。
一切美好的像是不可能存在一樣。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仿佛世界上最美麗的泡泡,閃耀着斑斓的色彩,一點一點的湧上天空,不斷的漂浮着,一層層,一串串。
樊星然擡起頭看向天空,湛藍的天空下的陽光,像是穿透了他的皮膚,用溫暖和幸福融化他的軀體。
樊星然睜開了眼睛。
是泛黃的老舊的天花板。
空氣中有些涼,到了早晨,暖氣的溫度并沒有那麽足了。
床頭燈還亮着,可窗外也亮了。
冬日清晨蒙蒙亮的天色,泛着淺淺的白。
樊星然坐起身,僵硬的轉動着腦袋,對四周的一切都感到陌生至極。
記憶漸漸回歸,可那溫暖的感覺卻逐漸的從身-體裏抽離。
樊星然垂下雙眸。
做了奇怪的夢。
夢裏明亮的好像那邊才是現實。
但是樊星然很清楚那不可能是現實。
他不記得母親是什麽性格,但是他的朋友卻絕對不是夢裏的模樣。
他死去的母親,死去的朋友,也不可能再回來。
樊星然的手指習慣性的穿入發絲,去緩解睡眠不足的時候總是會帶來的疼痛。
可樊星然卻愣住了。
頭并不難受。
很清爽。
身-體在得到了充足的睡眠後,很輕松。
樊星然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才擡眸看向在床頭的紫黑色的植物。
張樂樂那次或許是意外,那他這次不可能是。
樊星然坐起身,去洗漱。
夢裏的感覺依舊産留在身-體裏,太過喜悅了。
也因此在那過分滿溢的幸福之後,睜開眼睛卻滿是空虛的世界。
他在夢裏度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就和張樂樂說一樣,他好像度過了半生。
但是和張樂樂不同,他的夢裏,沒有任何于死亡有關的話題。
完美的像是一部合家歡劇。
樊星然想不起來夢裏他的伴侶的模樣,甚至都記不清性別。
更不要說他的孩子,也只記得一團白色的光。
夢境的不真實感越發的強烈。
張樂樂那殘留的強烈的感覺,樊星然也體會到了。
用冷水撲撒了幾下臉頰,樊星然試圖讓自己重新回到現實世界,重新清醒過來。
擡頭看向四四方方的挂着的鏡子裏的自己,冷硬的神色,沾了水濕潤的過長的前額發絲遮擋住眼睛,蒼白的毫無朝氣的面色。
将頭發撩起,樊星然看着自己的眼睛。
樊星然捂住了鏡面。
轉頭不再看自己。
沉浸在虛假的夢境裏,貪戀夢裏的一切,對現實會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樊星然将床頭的迷夢新生拿出來,放到了客廳的窗臺,距離他遙遠的地方。
癱在沙發上,看着暗沉的,采光不好的老式房間,即便已經到了日光高照的時候,依舊不那麽明亮的室內。
感受着如同踩在雲朵上而飄忽的身-體,逐漸的回到堅實的、樸素的地面上。
樊星然閉上眼睛,舒出一口氣。
大腦重新恢複正常的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