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與墨公子的棋子
與墨公子的棋子
一大早,京城中便傳遍了一個消息——城東邊的光祿大夫王冕之暴斃家中。
據說,是懸梁自盡的……
與墨聽到消息的瞬間,也是不由一怔。這個手中并無實權的光祿大夫,平日裏是個謹慎無争之人,唯一可能逼死他的,只能是一個原因——他那個天下無雙的特長……倘若不是父親動的手,那便只有一個可能……
他猜想的這個理由,雲田也是昨夜才知道的。
王冕之,正是雲田的舅父。
雲田從城外回到府中,已是深夜,從牆外翻進院落,蹑手蹑腳地回了房,卻沒想到:舅舅竟在房中等着她!
“舅舅……”雲田咧嘴一笑,語氣明顯底氣不足。
“過來坐下。”王冕之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雲田聞言一怔,她沒想到一向喜歡唠叨的舅舅,今夜竟然沒有責怪她半個字!
待外甥女坐下,王冕之拿出幾張卷好的字畫,在桌上鋪平。
雲田只随便瞥了幾眼,便認出了其中一幅,“咦?這幅不是萬壽圖嗎,據說唯一真跡幾年前被官員進獻給陛下了呀。”
“恩。”王冕之表示贊同。
“那這是……”雲田不明白舅舅究竟在賣什麽關子,不解地望着他,才發現:舅舅的眼角,好似又多了幾道褶子。想來是她住到他家之後,總是令他憂心所致。
王冕之繼續道,“這幅,是我仿的。”
“什麽?”雲田聞言,不由一驚,她這才低頭,伸手将畫紙翻着看了又看,因祖父對于字畫十分愛好,她聽得多了,便有了一定的鑒賞功底,這怕是她為數不多的,和文學沾的上邊兒的本事了,左看右看,她都不覺得這是件仿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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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王冕之嘆了口氣。
“您老人家還有這個本事呢?!”雲田突然覺得:從前對舅舅的看法,似有偏頗。
“可卻也惹來了禍事……”王冕之言至此處,竟然流下了兩行清淚。
“舅舅……”雲田更是詫異。
于是,王冕之便對雲田講起:是中書令讓他幫着仿制一樣東西,可那是他萬萬不能仿的東西……還念叨了一句:王氏世代忠良。
雲田再追問下去,王冕之便只是搖頭,不再言語了。
臨走之時,王冕之對雲田說了一番聽似奇怪的話:再過幾日,便是你母親的生辰了,她最愛吃餃子,別忘了給她供奉一些,我從前,總是同她搶着吃,過不了多久,就又要去同她……
雲田看着舅舅離去的背影,心中有種說不出的不安,于是便打算明日一大早去詢問舅媽。
沒想到,對于舅舅來說,已然沒有“明日”了……
屍首是一個婢女發現的,王冕之的妻子發現丈夫并不在卧房裏,便猜想:昨夜定是又在書房裏鼓搗他的那些字畫,便命婢女去尋她。
婢女在門外敲了好一陣,并未聽到應答,便推了門。
待她擡眸向屋內看去,即刻便癱坐在地上,緊接着,便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待雲田趕到時,舅舅的屍首,已被人從梁上擡了下來,舅媽已然哭暈了過去,婷萱受了驚吓,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雲田見狀,立刻上前,将她攬在懷裏。
婷萱這才稍稍回過些神來,在雲田懷中嚎啕大哭。
雲田的眼淚,也止不住地砸下來,可她還得安撫婷萱,只能竭力忍着。
婷萱被雲田攙扶着,回到了卧房,像個木偶似的,呆坐在床頭。
雲田不知該說些什麽,便命丫頭守着她,自己則去廚房給她找些吃的。
雲田邁着沉重的步子,腦海中回想着昨夜舅舅的一系列反常舉動,她可以肯定的是:舅舅,是被人逼死的!
中書令?他一個三品官員,能讓舅舅仿制什麽東西呢?他的背後……雲田對于朝中所謂“集團勢力”,并不十分了解,她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
雲田随手攔了一個丫頭,命她去廚房端些吃的給婷萱送去,她則扭頭朝卧房方向走去,腳步已然亂了。
***
雲田回到房中,從床下最裏面的暗格裏,找出了三支筒狀物,将它們拿在手中,擡腳便要往外走。
走到一半,突然停了,她有些猶豫,心想:倘若這三枚信號彈飛上天空,便是暴露了自己的門派,倘若幕後黑手當真是丞相,那漆與墨必然能認出她的身份,下場如何都無所謂,可連累了門派,便是大罪過了。
雲田思索再三,只覺得方才是自己太過魯莽了,便又将信號筒揣了回去,在房中來回踱着步。
走得心煩意亂,索性坐下,手指不經意碰到了桌沿,突然,她發現:桌沿下方,似是露出了什麽東西!
那是什麽東西的一角?!雲田屏住呼吸,想到那是昨日舅舅所坐的位置。
雲田的指尖觸碰到它,牛皮紙材質。一封信?雲田稍稍用力一抽,一只信封,便被抽了出來。
雲田不知她是如何将信紙從其中抽出來的,信箋上只有一幅圖和四個字。
看到“立于日下”四字時,雲田便明白了:殺害舅舅的幕後黑手,不是她一開始所懷疑的漆氏,而是……定遠将軍一派。
立于日下,組合起來,是一個字——昱。
雲田想:若是自己沒有記錯的話,皇長子的生母齊貴妃,閨中小字,便帶着一個“昱”字。
雲田不知母親同齊貴妃曾經是怎樣的交情,只記得母親當年給她教授這個字的時候,解釋道“宮中住着的齊貴妃,小字便是這個。”
猶如一盆冰冷的湖水,從頭頂澆下,雲田将信箋揣好,她決定:要去見一個人!
走到書桌前,雲田将邀請函從上了鎖的櫃子中取出,她決定: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為防那人不來,雲田提筆在信箋末尾添了四個字,她想:看到這四個字後,他便不得不重視。
***
夜幕降臨,茶樓內燈火通明,四周萦繞着撲鼻的茶香。
玉立的身影,走到雅間門口,發現竟是那日他選擇的那間。
門被拉開了一瞬,只見窗口處,立着一個身着藏青色束腰男服的女子。
“姑娘倒是記仇。”溫潤的聲音響起,因對方有喪事在身,他的語氣便沒有什麽玩笑意味。
雲田沒有回頭,只待那人将門關好,走到她身後。
與墨和她保持了大約三尺的距離,微微低頭,見木幾上正鋪展着一張信紙,上面繪着一個紋樣。那紋樣,看着好生熟悉!又聯想到雲田紮在自己書房門前立柱上的信,末端寫着的四個字——“立于日下”,與墨身子不由微微一顫,他想到了:這個紋樣,是先皇所下密旨所用的錦布上的紋飾……
當年先皇賜給齊貴妃一道密旨,那是齊貴妃還是側王妃的時候,莫不是……那道密旨,不見了?!那便是有人想要王冕之仿造聖旨?真是好大的膽子!
“得不到,便毀了他,萬一落到對手手中,怕是禍事。”與墨努力穩定心神,他的話,猶如一根帶着毒汁的銀針,直戳雲田心口。
雲田并未開口,她聽得出:舅舅那項獨一無二的技能,與墨已知。
“姑娘邀在下來,究竟為了何事?”與墨微微提高了聲調。
“幫我殺一個人。”雲田語氣淡淡,似是已經被傷痛與震驚透支過度,已不想再落一滴眼淚。
“姑娘是在說笑嗎?”與墨語氣淡淡,可心中,卻并不是一絲波瀾也不起的。
“那東西,在我身上。”雲田轉過身,注視着對方那雙漆黑的眸子。
原本想要看看這丫頭是如何求人的,硬骨頭,總不會下跪或者求饒吧?可雲田此話一出,與墨明顯一怔。
“不知這個籌碼,夠不夠分量?”雲田說着,從袖筒中取出一個信封,語氣中,是難得一見的冰冷、鎮定。
與墨仔細瞧着眼前人的雙眸,他沒想到:這個丫頭,竟将這件王牌,隐藏得如此之好……
“這封承諾書和在下有何幹系?”與墨自然知道那信封中裝着的東西。
“不悔門主!”
雲田此語一出,與墨不由周身一震。
雲田所喚,正是他在江湖中的名字。
“這是你師父當年親筆寫下的……你是雲疾門下八大門主之一,難道,想公然抵賴不成?”雲田言辭間多了幾分凜冽,“那一日,師父将它交給我時便說,無論是老門主本人,亦或是他的弟子,但凡見此信物,便得無條件幫我殺一個人。”
“不知……你想殺的是誰?”與墨不再抵賴,他确認那封信是真的,心中也隐隐猜出了對方欲要殺害之人是誰。
“當今皇長子的舅父——定遠侯。”
“大膽!”與墨出言喝斥,“你可知謀殺朝中重臣,是大罪過!”
“你和你的父親、兄長也都想殺他,不是嗎?”雲田微微揚唇,語氣間,多了幾分鄙夷。
“可那也不能動用雲疾門的勢力。”與墨道出心中顧慮。
“我沒說讓雲疾弟子出動。”雲田自然知道:雲疾門,絕非良策,她也不想讓對方死得那般容易。
“那你是何意?”與墨追問。
“我要加入你們的奪嫡計劃中,哪怕,我只能是其中的一顆棋子。”
與墨聽出了雲田語氣間的決絕,還有幾分狠厲。
“怎麽?我不夠分量?”雲田看了他的神色,不禁反問。
“這是賭上身家性命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你一旦為我所用,便只能無條件服從。”與墨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是在警告,還是在提醒。
“一切,任憑公子號令。”雲田突然俯身,雙膝跪在了地上。
與墨終于實現了心中所想:看她示弱。可此刻俯視着看她,卻好像并不覺得喜悅。
“今日起,公子,便是我的盟友。”
與墨見雲田雙手拱在身前,沖他行了個君子之禮,那是男子間所行的大禮,她怎麽……
轉念一想:踏入這詭谲之中的人,還有性別之分嗎?
雲田深知:自己不過是與墨衆多棋子中的一枚,倘若有朝一日失去了價值,便也會被廢棄,也會被犧牲……可她至少暫時保住了自己和餘親的性命,不是嗎?
“我只再問你一句。”
雲田不作聲,算是同意了。
“你究竟身屬何門何派?”
“蒼墨,是我的師父。”雲田簡單的一句,便已道明一切。
“原來如此。”與墨想到此女子的性情,和蒼墨倒是有幾分相像。
雲田走後,與墨即刻派出人手去确認雲田的身份,倘若她只是蒼瀾的普通弟子,如何會得到那封雲疾的承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