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夢游對話
夢游對話
“你可以自由使用這片區域,也僅此而已。”
雲予用無塵粉筆在地板上畫了一個大圈,禁制一般把段霖圈了起來。
“對了,不準夢游,如果今晚你離開了這個圈,後果自負。”
段霖難以置信地盯着那個圈,感到絕望: “夢游不是我能控制的……”
雲予用消毒紙巾擦淨每道指縫,無所謂道: “你随時可以選擇走廊上的長凳。”
“我……我盡量。”
段霖在圈圈裏躺下,僵硬得像一具死了三天的屍體。
房間裏烏燈黑火,無論外頭雷雨聲如何肆虐,都被隔離在了一牆之外,屋內靜得可以聽見兩道交錯的呼吸聲,一個綿緩,一個有力。
床邊是一塊嶄新的菱格羊毛地毯,直徑将近一米七,雲予平日覺得十分大氣,可此刻看着躺在上面的金毛大個子,又覺得不過如此。
雲予躺好,把被子往上拉一點,合上雙目。
軍區臨時宿舍不比在研究院,總共一床被褥,雲予自然不可能讓出去,好在宿舍通了地暖,溫度和春夏的夜晚別無二致,段霖尋了個較為舒适的姿勢,入睡得很快。
夜幕向前推,雲予卻失眠了。
他半撐起身體在床頭,不太愉快地皺起眉頭,窗外的閃電時不時在段霖臉上烙印,不清楚他是怎麽睡這麽香的。
過了一會兒,雲予索性披着外套坐在床沿邊。
自從母親死于戰火後,他再也沒有和人在一間房裏度過一個夜晚。
段霖是一個意外,不,應該說是一個又一個的意外。
突然多出一個人的呼吸,實在很不适應。雲予平時也有失眠的時候,通常會起來繼續工作,但很顯然當下的情況,開燈會把段霖弄醒,于是他百無聊賴地看看窗外,看看漆黑的房間,最後視線落到床邊的那只“巨型犬”上。
段霖睡着的樣子溫柔而無害,臉蛋和五官看上去甚至有些稚嫩,胸膛伴随着呼吸節奏一起一伏,讓人看着莫名覺得歲月靜好,說到底他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
雲予從床邊起身,伸手拽過了床上唯一一床被子。
觀察了一會兒确定段霖睡得很熟,雲予才慢慢半屈下一條腿,彎下身子,還帶着體溫的鴨絨被輕輕落在段霖身上。
雲予剛要收回手,冷不防被人抓住手腕,鐵鉗一般力道大得驚人,在手腕上留下兩圈青紫。
雲予的耐痛性很強,身體卻容易留下痕跡。
他試圖掙脫,卻被段霖拉扯着上下調了個兒,鴨絨被皺成一團被扔在旁邊。
段霖扔抓着雲予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撐在他耳邊,姿勢像在制裁他,控制他,壓迫他。
如果他沒有閉上眼睛的話。
一回生,二回熟,再碰上段霖夢游,雲予已經處變不驚。
他只有一只手是自由的,撐着身子起來,問段霖: “做什麽”
段霖閉着眼睛,卻好像有順暢的思維: “偷襲我”
“誰偷襲你”雲予忽然有點乏,垂着眼皮。
“那你進我的圈圈幹什麽”段霖手上用了點力,身體和語言雙重強調, “這是他給我畫的圈圈,只有我能呆在裏面,閑人免進,懂”
段霖的思維隔空跳躍,雲予差點沒跟上,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段霖口中的“他”就是自己。
他吸了一口氣: “懂了,松開我,不然怎麽走”
段霖在夢裏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松開了他的手,不等雲予起身,又把人按回了地上,兩只手一左一右卡在他脖子兩側,一個地咚就此完成。
“來都來了,聊會兒。”
雲予: “……”
大半夜的,聊鬼呢。
段霖的兩只手臂和木樁子一樣釘在地上,雲予強忍着踹他一腳的沖動,冷冷開口。
“你為什麽來前線”
段霖現在考不了太複雜的問題,但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卻像已經在心裏重複過千萬次一樣,脫口而出。
“他在哪,我在哪。”
雲予怔了一下,不禁想,如果此刻段霖睜開眼睛,一定和哨塔上的探照燈一樣明亮而銳利。
雲予沒再開口,段霖卻自作主張地聊起來了: “他總是照顧不好自己,那晚以後,我決定要好好照顧她,他卻一早起來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你說他是什麽意思”
雲予的瞳色很深,連帶看人的目光都顯意味深長: “想和你劃清界限的意思,那晚別太當真。”
段霖維持俯卧撐的姿勢已經有點時間了,體力卻好得驚人,他對“樹洞”的回聲不滿意,撇撇嘴道: “你到底幹嘛來了”
卧姿聊天很吃力,雲予擡起一只手挂在段霖的肩膀上,輕松了一些,唇與耳的距離也近了些。
黑暗中,雲予的唇幾乎擦着段霖的耳廓: “來叫你去床上睡覺。”
段霖宛如一座鐵山,紋絲不動,表情愈發凝重: “休想害我,死都不能上床,他會生氣。”
“不會生氣,我保證。”雲予堅信耐性是可以磨練出來的。
段霖冷笑一聲: “呵呵,你憑什麽保證,你是誰啊”
“……”
雲予發現當他居然在和一個夢游的傻子交談時,估摸着自己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手肘橫在段霖的脖頸前,用最熟悉的威壓姿勢把人擋過去,厲聲道: “憑我是這裏的主人。去床上躺下,睡覺,立刻,馬上。”
或許是聽見了熟悉的語調,段霖條件反射般依言照做。
只是在起身前,他扶着雲予起來,大掌極度自然地從手肘下滑,牽起雲予的手湊到嘴邊,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好的,主人。”
雲予想要抽回自己手,卻為時已晚,溫熱的觸感怎麽揉擦都揮之不去,像紋刺在了皮膚上。
窗外的雨聲已經停了,獲得許可的段霖乖乖抱着被子在床上躺好睡覺。
雲予站在床邊,被冒犯的那一只手高高擡起,卻遲遲沒有落下,最後只是抓起床邊的大衣,穿戴整齊後趁夜去了實驗室。
要是和一個夢游的神經病計較,估計他也就離神經病不遠了,雲首席如是想到。
上班時間,研究員們陸續來到實驗室,他們早已習慣雲予第一個到達,但都同時接收到了一個信號——
今天雲首席心情不佳,勿惹。
昨晚那場暴雨對于生活在和平星上的人來說只是一次無足輕重的極端天氣,可對前線戰場上的戰士們來說卻是一次極大的考驗。
源源不斷的故障機甲送進實驗室,雲予和同事們忙了一個上午,下午還要繼續,午休時間是泡湯了,中午雲予自掏腰包給大夥兒點盒飯,算作犒勞。
軍區管理嚴格,所謂外賣也只是內部食堂提供的外送服務,幾人苦中作樂,在光屏上刷了起來。
“雲首席,您吃什麽我們幫您一塊兒點了。”
雲予敲下回車鍵,推了推眼鏡腿: “我得回去一趟拿資料,宿舍裏幾支營養劑。”
他今天狀态不佳,失誤一茬接着一茬,雖然都是些無傷大雅的細節,但超出了他的接受範圍。
雲予收拾好東西,正要回去,辦公室裏突然來了不速之客。
“雲首席,午餐時間到。”
段霖左手右手各拎了幾只便當盒,好在款式還算普通,不再是花花綠綠充滿少女心了,估計他自己也知道這東西出現在軍區不合适。
“你怎麽來了”雲予動作僵在空中,沒料到這一出。
研究員裏有人眼尖地認了出來: “這不是今天剛上任的指揮官段少将嗎”
段霖聽見議論聲,轉身和圍觀群衆打招呼,彎起眼睛,笑容大方得體: “大家好,我是段霖,以後還請多關照啊。”
氛圍很快融洽起來,有人在旁調侃: “段少将,本人比通知欄裏的照片帥多了,要扣宣傳部攝影師的雞腿。”
即便元帥反複強調軍隊要和研究員們加強溝通和聯系,雲予看着逐漸和研究員們打成一片的段霖,依舊眼前發黑。
又有人說了: “段少将,你和雲首席認識啊”
“當然,我是雲首席的——”
段霖雖然聊嗨了,但關鍵時刻還知道要去看雲予的顏色,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把冷刀子。
他哽一下了,興致不如之前高了: “我是雲首席的家屬。”
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任憑諸君猜測,段霖留了私心地希望大家往正确的方向猜一猜。
然而——
“雲首席的弟弟是吧難怪雲首席不和我們吃飯,說要回去,原來是有人等在家裏。”
段霖擡頭看了雲予一眼,雲予撐着桌子,和他錯開視線。
段霖笑得像個開朗大男孩: “不嫌棄的話,大家可以一起,我準備了很多,謝謝大家平時對……哥哥的照顧。”
“那感情好,正愁要吃什麽呢。”
這位新來的少将如此平易近人,大家樂得其所。
段霖将手中的便當盒分出去,不多不少,人手一份,看樣子是有備而來。
他最後才将一個手柄上有标記的便當盒捧到雲予跟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事已至此,過激地抗拒只會讓人起疑,雲予默了半晌,從段霖手中接過便當。
他擰開蓋子,是海鮮粥。
這時,一位研究員突然站起來驚叫: “oh my god!
這個海鮮粥的味道!難怪雲首席上次說食堂裏那位名廚的海鮮粥不夠驚豔,原來是家裏的更好!”
“确實!真是仙品!”
段霖不明前因後果,看向雲予,對方低下頭,小口抿着海鮮粥。
他秘密地朝雲予眨了眨眼,悄聲道: “真的嗎那多喝一點。”
“你這份我加了雙份海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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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鎖新稱呼:哥~哥~
ps:非常抱歉來晚啦,昨天寫的不滿意一直删,結果越寫越少,哭哭,望理解!!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