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刨根問底
刨根問底
段霖走出灌木叢,腳底下的步子輕快許多,甚至有些飄飄然,差點一頭撞上前方的灌木。
他也不惱,嘴角仍是彎着,伸手撥開叢枝,只覺得這片不該種灌木,應該種玫瑰。
幸福來得太突然,段霖恍然覺得不太真實,雲予沒有等他,快步在前面走着,兩人之間拉開了一些距離。
“哎,那邊那個——”
“你是哪個隊伍的編號是多少這個時間別人都在訓練,你怎麽在這裏”
一個嚴厲的聲音憑空出現,跟着,長相粗野的男人從灌木叢後現身,段霖不認識他,雲予卻同他有過幾面之緣。
是那位許教官。
視野被高大錯落的灌木叢遮去一些,許教官沒看見前面的人,雲予緩了幾步,和他打了個照面。
“許教官,好巧,在這裏碰到你,我想借你一個人幫我辦點事。”
許教官先是看清雲予胸前的那塊黑金名牌,動作大幅收斂,走路的姿勢都秀氣不少。
“原來是雲首席!看您客氣的,有什麽事您和我說一聲就成,我找幾個機靈的來,他們新來的笨手笨腳把事情搞砸就麻煩了。”
雲予指着高大的alpha,說是請示,言辭間卻更像通知: “不用別人,就要他。”
段霖稍稍擡起眼眸,攥着行李袋的細繩慢慢收緊。
“好的雲首席,我明白了。”許教官陪着笑,又叮囑段霖, “機靈點兒,雲首席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別多嘴。”
“明白。”
段霖低頭沉聲應下,舉手投足中帶着謙卑的姿态,看起來挺像那麽回事兒,許教官還算滿意這個新兵。
雲予帶着段霖和許教官擦身,他們剛走出幾步,許教官忽然皺了皺鼻子,滿臉狐疑,路過一片灌木叢時尤為覺得不對勁。
“怪了,這裏怎麽會有海鹽薄荷的味道……”說着又搖頭晃腦地否定了自己, “一定是最近訓練太累,出現幻覺喽。”
他正要邁步離開,忽然,餘光瞥到灌木叢邊的一處角落好像有什麽東西,他彎腰撿起,是一粒象牙白紐扣。
“你現在這裏等一會兒,別讓人發現,懂了”雲予找了一處角落把段霖安頓下來,自己則要找個借口送走黎墨。
段霖規規矩矩點頭,眼睛卻警惕地往屋子裏瞄,在雲予轉身之前拉住了他的衣角: “那你早點回來。”
段霖個子高,手也大,微微用力就能撕開一整件襯衫,此刻卻只是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撚住一片小小的布料。
雲予盯了一會兒,沒說什麽,輕輕松松就将衣角帶了出來,走進屋子時黎墨坐在他之前坐的位置上,不疾不徐地翻着手機。
“回來了”黎墨見他進來放下手機,起身的姿勢忽然卡了一拍,雲予沒注意。
“久等,我忽然想起有些資料要交給你,放在辦公室了,你跟我一塊兒去拿吧。”
“好。”黎墨起身,多嘴問了一句, “剛剛的事情辦妥了需不需要幫忙”
雲予頓了頓: “不用,走吧。”
“雲予。”黎墨叫住他,指着雲予的鎖骨處比劃了一下,微微偏開視線, “……那個。”
雲予順着他指的地方看去,襯衫的領扣不知什麽時候崩掉了,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線條漂亮的鎖骨,縫合處只剩一截孤零零的線頭。
大概是剛剛和段霖在灌木叢裏糾纏的時候弄掉的。
掉到哪裏尚不可知,橫豎只是一粒扣子。
理論上來說雲予這樣的穿着換任何一個人,出現在任何一個場所都是沒有問題的。
但雲予平時穿得太過禁欲嚴謹,扣子扣到喉口,喉結以下的部分遮得嚴嚴實實,乍一看見下面多出來的風景,即便只是冰山一角,也足夠人浮想聯翩。
雲予擡手摸了下微涼的鎖骨,頓了頓: “稍等,我換一下。”
雲予的宿舍比首都星的公寓小得多,整套居室加起來也就原來一個客廳那麽大,人與人之間距離感也就壓縮了。
黎墨拿着分寸,語速變快了些: “我去外面等你。”
雲予換好衣服,出門前留了一手,沒把門關實。
他在辦公室找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文件給黎墨,其實也就是下次見面捎帶手的事兒。
再回到宿舍時,天已經見了黑,風聲呼嘯,看着這幾天真是要大變天了。
宿舍窗戶裏一片漆黑,雲予拿出鑰匙,剛推開門便撞進一個懷抱,有人在門口守株待兔。
兩人都趔趄了幾步,雲予鼻頭一酸,大概撞上了對方的下巴,還被冒出來的青茬紮了一下。
啪——
雲予摸到牆上的開關,打開電燈,語氣有些不虞: “為什麽不開燈”
房間裏霎時亮如白晝,将段霖臉上的自責愧疚照得明明白白,他想要擡手幫雲予揉揉鼻子,被一巴掌拍開。
清脆響亮。
碰撞痛感來得快去得也快,雲予緩了緩,自己象征性地揉了兩下,有聲音很低地拂過耳尖。
“我怕別人看見你房間裏藏了一個alpha。”
暖黃燈光從頭頂傾灑而下,潑在雲予眉心,為驚絕的墨畫添了一抹好顏色。外套在混亂中徹底敞開,新換的襯衫不出意外又被段霖弄皺,鼓鼓囊囊貼着腰肢。
這麽說其實也沒錯,段霖的确是被雲予藏在這裏的,只不過這話由着段霖說出來莫名燙耳。
雲予走到客廳,打開了窗戶。
涼風往裏灌,室內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
他轉過身時,段霖已經提着那個紮實的旅行袋輕車熟路地朝卧室走去。
“我把東西歸置一下,可以進嗎”段霖回過頭詢問,禮儀分寸恰到好處。
卧室的門并沒有關,雲予垂眸看着他已經邁進去的半只腳, “嗯”一聲,自己站在門口倚着門框“監工”,像個悠閑的大老爺。
相應的,段霖像個小媳婦兒。
段霖帶來的旅行袋容量很大,很能裝,雲予看着他從包裏拿出一件又一件厚衣物,都還算正常,心情稍稍平靜了一些。
收到後面,袋子慢慢癟下去,一切都相安無事,直到那一刻。
段霖突然變魔術似的,從袋子裏拿出了一雙超大size的棉拖,幾件簡易器械,還有一件乳白色的敞胸式系帶棉質睡衣。
雲予的太陽穴跳了跳。
沉默良久,雲予忽地開口: “誰教你準備的這些”
這些都是專為哺乳設計的,段霖不可能知道這些東西,只可能是有人教他。
段霖撓了撓頭,不太好意思在雲予面前邀功: “其實也沒什麽,我第一次嘛,沒經驗,就問了下我父親omega發情期過後要注意什麽,他告訴我家裏有一個期後護理包,我就一起帶過來了。”
“……”
雲予罕見地微微歪了下頭,盯着段霖,仿佛能透過這張陽光俊逸的臉看到缺失的腦幹。
“我是剛過發情期,不是孕期,你的月子包從哪兒來帶回哪兒去。”
“……月子包”段霖花了些時間理解雲予的話,臉頰漸紅, “那,那可能是搞錯了,抱歉,我馬上收拾!”
他一股腦地塞了回去,整理出來的東西按能用的和不能用的分了兩堆,他一件件折得方方正正,手藝不輸商場裏的銷售小姐。
段霖整理得差不多了,視線一不留意又溜到行李袋裏的那抹乳白色,看上去有些……戀戀不舍。
他抿着唇,偷偷瞄了眼雲予。
段霖收拾衣物的間隙雲予也沒閑着,書桌上翻過的書合上碼齊,動過的資料整理歸位,絲毫沒注意到身後,段霖手快地将那件睡衣扯出來疊好,放進了有用的那一堆,壓在最底下。
“我弄好了。”
段霖把所有東西都收進了衣櫃,雲予那邊也差不多結束了,他取下手套,把椅子拖出來一點。
“過來坐下。”
“嗯”段霖聽話地坐好,見雲予拿了藥水過來。
“上衣脫了。”
“……啊”段霖頭上一縷金毛翹起來,天真又笨拙。
雲予撐着桌角,手指扣了扣桌面: “別讓我重複第二遍。”
大概是從事的紛繁複雜的研究工作,他畢生的耐性都交代在了實驗室,離開那兒雲予實在不剩多少耐心。
段霖不敢再遲疑,飛快地脫下上衣,眉間的愉悅都快壓不住了。
雲予用鑷子夾住棉花,沾濕藥水,在段霖背上均勻塗抹開來。藥水的味道有點沖,雲予擰起眉毛,屏住了呼吸。
忽然,棉花滾到緊繃的脊背中部的位置時,段霖吸了一口氣。
“嘶……”
“疼”雲予沒什麽情感地問。
段霖“有點。”
“活該。”雲予這樣說着,棉花卻避開那處傷口在周圍活動, “你如果呆在學校好好上課,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段霖沒有轉頭,雲予卻能從他聲音裏聽出一多半無所謂: “痛一下就能來這兒,不虧啊。”
鑷子夾住的棉花掉到地上,過了好一會兒,雲予才用衛生紙将棉球包住扔進紙簍,順便擦了擦手。
“好了,穿好衣服收拾一下,趁天黑我讓人送你走。”
下好逐客令,雲予站在段霖身後,兩人都看不見對方的面色,空氣卻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段霖打破沉默。
“雲予。”
從這個角度,雲予只能看見他頭頂的兩個旋,據說是智慧的象征。
“你什麽時候能留我一次”段霖依舊沒有回頭,聲音有些不甚明顯的輕顫。
雲予怔了一下。
這話說完段霖自己都提起嘴角笑了一下: “從校舍到公寓,到研究院的辦公室,再到這裏,我好像總是在求你收留,也總是被你拒絕,和學校圖書館後面那些流浪的小狗一樣。”
雲予并不贊同地凝眉: “你有你該去的地方,你不是無家可歸。”
段霖總算有點反應,他微微側頭,眼睛裏折射出點點水光: “如果連和我結婚的omega都容不下我,哪裏才是我該去的地方”
雲予深吸一口氣,段霖對信息素的依戀程度遠比他想象的厲害。
像是做好提前預支的準備,雲予又拿出了一點耐心: “段霖,軍有軍規,如果被人發現你私自闖進軍區,誰都救不了你。”
段霖望着他眨了眨水潤的葡萄眼。
“你是說,你沒有不待見我”
雲予一忍到底: “并不總是。”
“所以你不是因為不想和我呆在一起,而是因為擔心我挨罰才趕我走的”段霖猛地起身,逼近雲予,眼裏的光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燃。
兩人像置身舞池為了合拍,雲予跟着退後,覺得眼前這人有些得寸進尺: “一半一半。”
對雲予模棱兩可的答案,段霖毫無芥蒂。
他似乎天生有着過濾好賴話的能力,只把好的那一半囊括進耳朵裏,雲予突如其來的“關心”已經讓他找不着北了。
“你放心好了。”他從內袋拿出一封文件, “我走了才是真的會被罰。”
雲予沒接那封文件,盯着他: “什麽意思”
“你應該知道最近從首都星調了一批人來前線。”段霖壓不住翹起的嘴角,正了正衣領, “我是來報道的。”
雲予拍開面前的手: “新兵名單裏沒有你的名字。”
這個謊撒得沒有一點兒技術含量,經不起半點查證。
“你專門去看了名單嗎是去找我的嗎”段霖臉上的笑意逐漸擴張,眉眼彎彎, “沒有就對了,我不是新兵。”
他抖一抖手,委任狀在雲予眼前展開,獨屬于他的氣息噴灑在紙上: “帝國x軍團新任指揮官向雲首席報道。”
“指揮官”雲予愣了一下。
他沒聽說x軍團要換指揮官,一點兒風聲都沒露出來。
這支部隊是元帥親領,帝國綜合戰力最強的部隊,亦是至今未輸過一場戰役的不敗神話。
段霖卷起起委任狀,和雲予解釋: “本來指揮部明天才來報道,但是我等不及,就提前來了。”
事情脫軌發展,雲予不知該說什麽。
想來他是該生氣的,可這事兒又像是段霖能辦出來的,經歷得多了也就不足為奇。
雲予想了想,問: “你身上那些傷”
“軍需運輸部負責人說用貨艦載我過來的條件是陪他練兩場,還不能帶護具,求人辦事嘛,我放了點水,白挨了他幾下,不過他現在還在醫院沒爬起來。”
雲予默了半晌: “為什麽不早說”
段霖貼着褲縫的手局促地摳着: “我本來想給你個驚喜,可你的反應讓我覺得……你并不會開心。”
雲予不置可否,又問: “什麽時候決定要來的”
段霖看着他,視線不躲不閃,坦誠而富有侵略性: “那天早上醒來,我發現你不見的時候。”
那天早上發生的事是埋在兩人之間的地雷,不提不代表不存在。
但人大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
段霖略過這顆雷,話鋒一轉: “雲予……明天我們會正式分配宿舍。”
“你說我申請你這間宿舍怎麽樣你試過和人合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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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德小狗:我們家男德是祖傳的!
雲首席:腦幹缺失大約也是祖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