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登天
搬進新家，新鮮過勁之後，丁小六就開始害怕上了，因為這東暖閣實在不像是下人住的地方，人在享受超越自己身份的物質時，會不自在，會膽怯。
像是丁小六，在現代時，就從不敢去五星酒店裏晃蕩，哪怕是去奢侈品店，也膽虛。
兜裏沒錢，心裏就虛。
放到現在也一樣，她一個服侍人的小內侍，憑什麽住這麽好的房子？
她曾經住過的下人房，好一點有鋪火炕，有桌子，有箱籠；次一等的就是木板床；更次的就是打地鋪了。
屋子灰蒙蒙，從桌子到被子都是舊玩意，連喝茶的杯子都是粗瓷大碗。
而東暖閣呢，無處不精致，無處不奢華，黃花梨木大床，錦紋蠶絲地毯，繡着山水的大塊折屏，她在宮裏都沒見過這麽大塊的折屏，足足有8折，繡工精湛，畫面栩栩如生，上頭的小花跟真的一般。
丁小六圍着折屏轉了好幾圈，都不敢碰，更別說這屋內其他擺設，青絲紗帳、錦被、幾案、燭臺、青花瓷高**，個頂個的奢華精致。
她在宮裏也是進過劉美人的花廳的，那花廳裏的陳設跟暖閣相比都相形見绌，人家住的可是皇上的美人，她算什麽，一個僞太監，憑什麽住這樣好的房子。
丁小六心虛得不行，更擔心管家搞錯了。她把自己帶來的小包袱從榻上挪到地上，放在一個小角落裏，就出門去尋管家。
找了半天才尋到管家，将暖閣的事一說，齊管家頓時就笑了，揮揮手：“想什麽呢？難道你還想将裏頭的擺設都搬出去，換上小破桌子小破櫃子？那可是王爺的東暖閣，豈能擺舊東西。”
“那怎麽辦？”丁小六讷讷。
王爺的暖閣确實不能擺設破東西，但是她也不好意思住這麽好的地方啊。
“想太多。”齊管家伸手點點她，沒好聲氣，“東暖閣裏每一分每一寸都屬于王爺，包括你，明白不？”
丁小六聽明白了，是她搞反了，不是她住在奢華的暖閣，而是她只是暖閣的一件擺設，跟那個花**地毯沒區別。
這樣一想，丁小六心裏就舒坦了，對管家呵呵一笑就要回去。
“等會。”齊管家叫住她，“先別走，正好你來了，把你的東西領走吧。”
東西？丁小六正納悶，一個丫頭就對她使眼色，示意她跟上。丁小六跟上丫頭，走了幾步，拐入一個房間。
丫頭對她福身：“六公公，這是您的衣服鞋襪。”
丁小六看過去，發現地上放了一箱籠的衣物，上前摸了摸，全是上好的絲綢，滑不溜秋，她這小粗手一摸上去立刻就刮了絲，吓得她趕緊收回手。
這、這也太貴重了，丁小六心頭愈發惴惴，有一瞬間，她都覺得自己不是內侍，而是齊王的內寵。
那丫頭似是看出丁小六的忐忑，笑道：“六公公莫要憂慮，近身服侍王爺當然要體面些，穿些粗布爛衫豈不是污了王爺的眼，而且……”
她探過頭，瞅了瞅丁小六的手，繼續：“還有六公公的手，太粗了，一會我給你送些膏子過去，仔細養一養，別刮壞王爺的衣服。”
“好姐姐，多謝你提點。”丁小六咧着嘴角湊近乎，顯然這齊王府裏的規矩和皇宮不同，她初來乍到，又近身服侍齊王，千萬別出岔子。
丫頭捂嘴一笑：“我叫念雲，公公喚我名字就好。”
“好。”丁小六點頭，“念雲也別客氣，喊我小六子就行。”
念雲笑了笑沒接話茬，而是招來兩個小厮幫忙扛東西，見狀，丁小六也蹲下身要動手，卻被念雲一把拉住。
她阻攔了一下，神色不滿：“六公公別失了體面，您是王爺身邊的人，這種粗活哪裏需要您親自動手。”說完，瞟了下丁小六的小手，“您的手腳只能用來伺候王爺，千萬不能大意。”
冷不丁升了官，丁小六還有些找不準自己的定位，愣愣看着念雲，直到念雲說了這樣一句話，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地位。
“六公公，您以後就是趙公公底下第一人，萬不可輕賤自己。您是貼身服侍王爺的內侍，就是趙公公也不敢給您臉色看。”
趙公公底下第一人……第一人！
聽到這句話，丁小六內心久久不能平靜，緩了好一會才回神。她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神色震驚：“我是趙公公底下第一人。”
念雲被她的傻樣逗笑，掩着唇角笑了一會才道：“可不是，您啊，得拿起架，千萬不能被人小瞧了去。”
——
回到東暖閣，丁小六還有些頭重腳輕，給自己倒了碗熱茶喝下去，神臺才清明些。
瞅瞅東暖閣奢華的陳設，再瞅瞅地上整整四箱籠的東西，此時此刻，丁小六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一步登天了。
噢嘿！她騰地蹦起，又竄到床上滿床打滾，咬着被角無聲地笑，直到鬧累了，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大口喘氣，才算消停下來。
想不到她丁小六也有今天，真是時來運轉，鴻運當頭，福星高照……哈哈哈，她又把臉埋在被子裏笑。
折騰了有一會，她才從床上爬起，約莫下時間，齊王快從宮裏回來了，趕緊捯饬自己，重新洗臉梳頭，換衣換鞋。
以前，她都是用冷水對付，随便洗把臉。如今不僅有熱水使，趙德順還撥給她兩個小內侍随身伺候，這可真是平步青雲。
因為手太粗，怕刮花衣服，丁小六也就沒有收拾箱籠。她在宮裏待了8年，除了身上的皮膚還白淨着，其他露着的地方都黑了一圈。好在她皮膚好，臉上還算細膩，就是這雙手太粗糙了，手背上有疤，掌心皲裂，指腹上還有一層厚繭。
真是沒法看！
以前看電視看，覺得太監都是壞人，等她自己真成為太監，才發現當太監的難。髒活累活什麽都幹就不說了，關鍵是朝不保夕。人命不如草，惹怒了貴人，拖出去說打死就打死，丁小六能活到現在，也真是不容易。
命能保住就算是造化了，像是別的吃好喝好穿好就別想的。她剛穿過時，7歲大的小孩，就跟着掃雪，吃不好穿不暖，手上都是凍瘡，若非她機靈，調到尚膳監，跟膳房裏的人打好關系，估計也活不到現在，早凍死了。
丁小六觀察了一會自己的小破手，然後拿出念雲給的膏子，往手上塗了厚厚一層。
以後啊，這手就是她的命根子，務必要好好護理。
齊王回來時，她剛将手上的膏子洗下去，忙不疊立在門口恭迎。晌午的時候，趙德順已經派人教她怎麽服侍齊王，接下來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得了齊王的意，就平步青雲；若是不合……丁小六小臉唰的一下就白了，若是不合，就祈禱她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丁小六閉了閉眼，将心頭湧起的恐懼壓下去，上前服侍齊王換衣服，同時給徐福使眼色，讓她端杯茶水過來。
這天熱，齊王身上捂得嚴實，穿這麽一身走了一路，嗓子肯定已經冒火，正該喝杯茶水潤潤。
徐福端着茶水上前，齊王接過去一口氣喝完，長長出了口氣。
丁小六先指揮人給齊王換上家常輕便軟鞋，然後才上手去解齊王腰帶，這頭她手剛摸上去，齊王就皺了下眉。
見狀，丁小六膝蓋一軟，差點就要跪，好在齊王只是蹙了蹙眉，沒說什麽。
丁小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解下腰帶，又服侍他換完居家常服，才稍稍放松。
“殿下，可要擺膳？”她輕聲問。
“先不用。”齊王揮揮手，“你們先退下。”
聞言，丁小六帶着人往門口退，其他人已經出去了，她也退到門口，正要往外邁，齊王突然擡頭，看她一眼：“過來，給我捏捏腿。”
丁小六：⊙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