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杖斃
丁小六卷着包袱和同行的20多人一塊進駐齊王府，主子還沒來，他們這些小內侍也沒活幹，閑着沒事，就聚集在一塊學規矩。
很快，她就和這幫人混熟了，這些內侍原來是哪個衙門的，叫什麽名，家鄉在哪，都一清二楚。
其中有兩個和她最為要好，一個比她小兩歲，虎頭虎腦正太模樣的叫唐中，還有一個微胖的徐福，比她小一歲，倆個都比她小，她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大哥。
別看徐福模樣微胖，面相憨憨，實際賊精賊精的，來齊王府沒幾天就把內外給摸透了。哥仨閑着沒事坐在一塊嗑瓜子，一邊吃着，一邊說王府裏的事。
徐福道：“王府不比宮裏，用內侍的地方多，你們瞧瞧，偌大的齊王府就齊王一個主子，侍衛、家奴、內侍、女婢都争搶着往殿下身邊湊，想要出頭太難了。”
唐中人小，聽見這話，先怯了三分，弱弱開口：“那怎麽辦？咱們不會被退回去吧。”為了來齊王府，他可是費不少勁，身家都搭進去，若是被退回去，錢財損失了不說，更得被人欺負。
齊王不稀罕用的內侍，宮裏還有誰會用他們？
“不會。”丁小六搖頭，她翹着二郎腿，瓜子磕的香，“別看主子只有一個，排場可不能小，這偌大的齊王府還擱不下咱們幾個內侍嗎，随便幹點什麽都留下了。不過，留下是留下，出頭可就不易了。”
“正是這個理。”徐福贊同。
三個聚集在一塊叽叽喳喳，說了一通，對未來都有些迷茫。
唐中最為心焦：“咱們都學了快十天的規矩，除了學規矩就是掃院子，怎麽還不分配活計？”早點分配好，大家就早點心定，省得懸在那，夜夜睡不好。
徐福解釋：“不是管家不想分配活計，而是等着趙德順趙公公呢，這人得先可着他挑，等他挑完，剩下後再做安排。”宮裏伺候齊王的內侍不可能全部帶出來，頂多帶一些貼身伺候的，像是掃灑院子抹灰的都不會帶。
而且，出宮後，內侍就全部由趙德順做主，他肯定要挑些合心的，之前那些不得用的肯定要想法子趕走。
這樣一來，人手就不夠用了。
出宮後，雖說內侍不容易出頭，可也要看情況，看齊王願意用誰。
他願意用內侍，內侍就一步登天，他不願意有內侍，他們就只能往後退。
胡思亂想一通，很快到了齊王出府的日子。丁小六早早起床，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草草吃幾口飯，就去門口集合，和其他20幾個小內侍站在一塊。大家見了面也不敢說話，都用眼神交流。
齊王開府自然聲勢浩大，儀仗隔了老遠就能看見，丁小六是內侍不用出門，像是侍衛什麽的都等在大門口。站了能有一個多時辰，終于聽見騾馬聲和車輪聲，還有整齊的腳步聲。
因為提前演練過，一群內侍不用人招呼，就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來到古代，丁小六最受不了的就是跪了，尤其她穿的還是內侍，宮裏人人都是她的主子，動不動就跪，可心疼死她的膝蓋了。
好在，她針線活不錯，做了兩個護膝常年戴着，這膝蓋才不像其他內侍那般，青青腫腫。
跪了能有半個小時，齊王的車駕終于從他們面前走過，內侍總管一揮手，大家就都站起身，一個個低着頭貓着腰跟着總管離去。
這玩意就跟舞臺上謝幕一般，離去時也有固定的路線規矩，不能亂了。否則，大家一窩蜂地散開，多難看。
回到他們內侍常待的地方，管着他們的總管将他們教育一通，叮囑大家安分些，就匆匆離去。
丁小六不敢和其他人亂摻和，直接回房間，越是緊要時刻越是要穩得住。
齊王進府之後，大家很快收到信，說是齊王要從他們這幫人裏面挑四個貼身服侍。
天上掉餡餅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小內侍們都快瘋了，晚上躺在炕上睡覺時，丁小六都能聽見旁邊人隐約的抽泣聲，這是喜極而泣。
第二天半夜就有人睡不着悄悄起床捯饬自己，等丁小禮睜眼時，身邊人都穿着簇新的衣裳，梳着光潔的發髻，身上洗得幹幹淨淨，連鞋子都是一塵不染。
見狀，丁小六心裏一慌，知道自己是起晚了，趕緊爬起來捯饬自己，收拾一新後，坐在炕上，也不敢吃東西，安靜地等待傳召。
不一會，就有人過來，讓大家到昭陽殿配殿集合。
丁小六不敢耽誤，趕緊起身跟着衆人一塊往昭陽殿走，徐福和唐中摸到她附近，小聲說話，“六哥，我好緊張啊。”唐中扯上她的袖子。
怕袖子被他扯皺，丁小六躲過去，沉聲安撫：“別慌，能選上是走運，選不上也沒關系。”
徐福消息靈通一些，湊近壓低聲線：“周石和張吉似乎是走通了趙公公的路子，肯定要入選的，還有于七和劉陽背後的關系很硬，即便這次沒選上，也會借機爬上來。咱們這次最好不要和他們争，悄麽聲走個過場就行。”
“這也太不公平了。”唐中嘀咕一句，語氣不甘。
丁小六也皺了眉，雖然理智上覺得徐福說得對，這個時候最好不要跟他們争搶，去硬碰硬，但還是憋着一口氣。這麽好的機會，她憑什麽要讓，就憑他們背後有人嗎？
到了昭陽殿配殿，30個內侍排成6排站好，又等了有一刻鐘，齊王出現了。
“奴才參見齊王殿下。”衆人跪地。
齊王點點頭，趙德順尖着嗓子喊：“起。”
衆人起身。
趙德順掃視衆人一圈，來到李貞跟前：“殿下，您看？”
李貞看都沒看這些人一眼，直接指了丁小六所在的一排人：“就他們了。”說完擡腳就走，多一句話都沒說，讓那些憋足了勁想在主子面前顯示的一把的內侍們瞬間蔫下來。
好失落，好無趣！
相比于衆人的失落，丁小六倒是開心不已，她這運氣也忒好了，齊王殿下就這麽随便一指就選中她，她以前怎麽不知道自己運氣這麽好呢。
被選中的5個人留下，其他人都回去，趙德順看着下頭低眉順眼的5個小內侍，簡單說了幾句，就讓人帶下去學規矩，三天後再到齊王跟前伺候。
丁小六幾個人被安排到昭陽殿後頭的幾個耳房住，一張大通鋪足夠睡5個人。5個人裏除了丁小六，還有4個人分別是張吉、王家、劉洪濤還有徐福。
別看僅僅有五個人，但卻分成三派，丁小六和徐福是一夥的，王家和劉洪濤抱團，剩下張吉模樣看着挺傲氣的，誰都不搭理。
他們幾個算是一步登天，能成為齊王的貼身內侍，地位已經跟其他內侍不同，別的暫且不說，只說這粗活，卻不需要再幹了。
白天裏，丁小六跟着大公公學規矩，晚上就跟着徐福出去打探消息，也不敢太往遠走，就在附近待着，見到人就是一通哥哥姐姐地叫，倒真是結了不少善緣。
瞅着天色漸晚，徐福和丁小六往回走，繞到拐角時，對面突然走過來倆人，丁小六定睛一看，卻是于七和劉陽。
這麽晚了，他們不在房間待着，跑到前殿做什麽？
丁小六心下多了幾分警惕，拉着徐福快走幾步，想要繞過二人，不料二人緊攆幾步，攔在前頭。
“這是幹什麽？”丁小六站定，眼中劃過一抹厲色。
徐福憨憨的臉蛋也板了起來。
于七呵呵笑了兩聲：“有好事。”說着颠了颠手上的荷包，“50兩，你倆明天報病如何？”
“不如何。”丁小六真是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雖說宮裏也有各種見不得光的手段，卻沒從遇見于七這般光明正大使壞的，他就不怕被人瞧出來，惹惱了王爺嗎？
徐福比丁小六謹慎，并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婉轉道：“兩位哥哥，不是我們不想報病，只是……這人是王爺選的，若是王爺怪罪下來……”
“怎麽？想威脅我們？”于七樂了，“真拿自己當根蔥了，別說王爺只是随手一指，不記得你們長什麽模樣，就是記得，咱家也有法子偷梁換柱。”
旁邊的劉陽已經不耐煩，冷冷道：“識相的，趕緊拿了銀子滾，不識相的，哼，就別想見到明天的太陽。”
說完，倆人把銀子往地上一扔，神色不屑至極，仿佛丁小六和徐福就是案上的鲶魚，随便他們怎麽處置。
望着倆人嚣張的神态，丁小六氣得渾身直哆嗦，死死攥着拳頭，壓抑心中的怒火。
徐福也氣得不輕，不過他性子比丁小六軟一些，低頭撿起地上的兩袋銀子，扯着丁小六往回走，邊走邊在她耳邊低聲勸：“六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來日方長，千萬別因為一時意氣，丢了性命。”
他知道倆人的背景，所以更為忌憚，不敢跟二人硬碰硬。
回到房間，丁小六氣得哭了一場，然後抱着銀子，一塊一塊咬下去，不斷在心裏安慰自己，沒關系，沒關系，不去齊王身邊就不去吧，有了銀子也是好的。
這樣安慰了半宿，心裏的怒火總算是壓下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丁小六就爬起來找徐福商量，報個什麽病合适。
徐福沒想到丁小六的态度變得這麽快，昨天還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今天立刻就轉了态度，着實令人吃驚。
“有什麽好驚訝的？”丁小六抱着銀子笑，“其實我昨天是故意的，若是态度太軟，說不定他們連銀子都不給，事後還會趁機欺負咱們。我總得做個态度，讓他們心裏有忌諱。”
聞言，徐福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笑：“六哥，你可真精啊！”
丁小六挑眉，怎麽可能不精，不精她能在宮裏活下來嗎？說實話，她其實并不太想去齊王身邊，她來齊王府有兩個目的，其一是趁機出府，去外面，她畢竟是假太監，裝一輩子太難；其二就是混到齊王身邊，當個總管什麽的，有身份有地位。
兩個目的，無論哪個成了都行。
丁小六和徐福倆人商量半天，也沒想出個好的名目報病，就在二人傷腦筋之時，劉洪濤帶回來一個爆炸性消息——昨晚有兩個內侍觸怒齊王，已經被杖斃了，正是于七和劉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