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祝你順利
第4章 那祝你順利
“姜阈、姜阈!”這天傍晚,葛北思一臉急切地站在一班門口,喊得不少抓緊晚飯時間做題的優等生擡起頭。
大家對葛北思來找姜阈這件事見怪不怪,看了眼便又低下頭繼續做題,姜阈放下手裏的漢堡起身走到門口:“怎麽了?”
“聽說今天梁東言在藝術樓主動搭讪你了!”葛北思滿眼好奇和激動:“還沖你笑!真的嗎?!!”
姜阈愣了下:“聽誰說的?”
“都傳遍了!他們還說梁東言搭讪你的時候跟那些女生堵住他表白的時候一模一樣,超純愛超小心翼翼!”葛北思仰着頭,期盼地等着八卦主角給她科普細節。
“假的。”姜阈想都沒想便否認了:“只是随便聊了兩句。”
“你們都不熟他還願意跟你聊兩句?”葛北思滿臉不信:“我在學校叫他他壓根不理我!也就每天在串串店跟我說一聲您好......”
“每天?”姜阈無奈地看着自己小姑姑,熟練地抓住重點。
葛北思心虛地縮了下脖子:“要不...要不今天你跟我一起去?我這幾天遇到不少同學去吃,好多人知道他在那兒打工了~”
“不去。”晚自習馬上開始了,東吳一中的晚自習是自願制,但一班的學生基本沒有不上的。
“好叭...那我去了。”葛北思撇嘴,頓了下又滿臉愁容地問:“那你說他幹嘛只理你不理我啊?”
“我成績好。”姜阈無情而倨傲的四個字刺傷了葛北思,葛北思瞪了眼掃興的姜阈:“騙人,我才不信他那麽膚淺。”
姜阈望着葛北思被自己氣到走得飛快的背影,心說成績好膚淺嗎?這不挺深刻的麽?
不少學生會在晚自習會去上外面的補習班或者提前回家,但一班的學生基本都會留到最後一分鐘。
不過相比其他時候,周五大家還是會稍微躁動一些,比如今天最後一節課快結束的時候,前排好幾個人突然圍坐一堆窸窸窣窣小聲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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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三五個,後來越來越多,十一二個人圍在前排,聲音也越來越大。
“他們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有個女生大聲憤懑道,後排做題的人都莫名擡起頭,女生連忙捂住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繼續。”
盡管女生聲音小了些,但抵不住前排人多,人群裏間或傳出“梁東言”、“體育生”、“打工”......這些字樣。
前排越說越熱烈,後排不少人也被吸引了去,臨近下課,大家讨論的聲音逐漸放大,姜阈剛結束一張試卷,擡起頭時旁邊一個男生正好從前排回來,握着手機“啧啧”感慨。
“幹嘛了?”有個人問。
那男生順勢坐下,坐在姜阈和另一個男生之間:“那倆體育生去搞梁東言了。”
姜阈正對試題做着最後的檢查,聽到這話後眉頭蹙了下,下意識偏過頭去,男生手機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視頻,視頻的場景姜阈認識,是梁東言打工的“唔唬串串店”。
視頻正對着一張餐桌,餐桌旁坐着兩個高個子男生,都穿着籃球服,不難猜出他們的身份。
看樣子他們已經吃得差不多,他們朝服務員招了招手,很快,梁東言走到了鏡頭裏。
他的手還沒碰到那倆體育生的簽桶,那簽筒就被其中一個體育生“不小心”撞到了地上,木簽、竹簽、銀簽撒了一地,滿地狼藉,粗看就有百來根。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的,怎麽辦啊?”那體育生笑嘻嘻看向面無表情的梁東言,梁東言面不改色地朝他搖頭:“沒事,我來撿。”
說着他就在衆人的圍觀下,蹲下來,一根根簽撿起來,有的簽落在角落縫隙、或者其他桌下,梁東言走過去,禮貌地拜托其他客人讓一下。
這時鏡頭帶到了葛北思,葛北思正坐在另一桌,一邊朝那倆體育生翻白眼,一邊給梁東言挪位子,離她近的簽子她已經替梁東言撿起來。
最後幾根在那體育生腳下,梁東言走到他們跟前,麻煩他們起來一下。
倆體育生也很快應聲了,但站起來的時候再次“不小心”将桌上的食物殘渣和用過的紙巾牙簽一并帶落到了地上,不少覆在他們腳下的簽上。
梁東言這次沒有很快蹲下身去撿,他站着,低頭盯着滿地的狼藉,片刻,他擡起頭:“哪位結賬,請跟我過來。”
“诶?你簽還沒數完怎麽就結賬了?”體育生問。
“數完了,地上還有13根,我算進去了。”梁東言回答。
“那你得當着我們面數完啊,不能你說多少就多少,要是你坑我們呢?”體育生振振有詞,目光裏是毫不掩飾對梁東言的挑釁。
“有完沒完啊...”“有病是吧!”葛北思那桌一個兩個女生都開口為梁東言說話,那倆體育生笑嘻嘻看着她們:“那你們來幫他數?”
話音剛落,梁東言就已經蹲下身去,用手撥開地上那攤油膩潮濕的垃圾,把剩下的簽一根根撿起來:“十三根,請跟我過來結賬。”
梁東言面色依舊平穩,滿手污垢地走向收銀臺。
“他們什麽愁什麽怨啊?”視頻放完了,有個學生面色不忍道:“至于這麽羞辱人嗎?”
“誰知道?挺過分的。”
......
姜阈把目光從視頻上挪開,這時晚自習下課鈴響起,姜阈收拾好書包,在大家熙熙攘攘的讨論聲中沉默地走出教室。
今晚姜阈沒去抽煙,他離開學校後便回了家,繼續做馮老師給留的習題,把周末兩天的量都寫完,擡起頭時天已經微微亮了。
他們的群裏已經沒有消息,但一直到淩晨兩點,葛北思還在詛咒那兩個體育生,姜阈把聊天記錄往前翻,葛北思已經調查清楚了前因後果。
梁東言和那大美女舞蹈生都是從江宜中學轉來的,其中一個體育生想追求舞蹈生,便打算通過梁東言傳個話、或攢個局什麽的。
畢竟他們四個是一起轉到東吳一中的,剛來的時候還一起開過會,他們想着梁東言總不至于這點忙都不幫。
但梁東言不僅沒幫忙,還直接斷了那倆體育生的念想,不知道他跟那舞蹈生說了什麽,後面舞蹈生直接跟班主任說那體育生騷擾她。
害得體育生被班主任訓了不說,還被教練罰了禁賽。
“那他們就是騷擾了那舞蹈生啊,姚幺那麽漂亮,他倆什麽妖魔鬼怪好意思追她?”姜阈看到葛北思在群裏說。
姚幺就是那個舞蹈生。
“可能梁東言在跟她談,只是沒公開。”沈清臨緊接着說。
姜阈繼續往下翻,下面就是葛北思不停反駁沈清臨的觀點,沈清臨又反複舉證氣她。
姜阈關了手機,走到陽臺上透氣。
九月中旬的淩晨已經轉涼,秋風起得猛,姜阈穿了件外套出去,一眼便看到對面老舊破敗的南樓,南樓在靛藍森冷的天色下沉寂,有種莊重而破碎的美感。
姜阈忽然想起那個視頻裏梁東言冷靜地蹲下,低着頭在大家的腳邊來回踱着撿起那些簽子的時候;他又想起梁東言坐在灑滿陽光的音樂教室裏彈奏着自己譜的鋼琴曲的時候......
他同情和打抱不平的情緒不像葛北思和其他同學那麽強烈,但這種如果不故意忽略、就會冒出來拉扯自己注意力的感覺還是讓姜阈感到煩躁。
姜阈轉身回房裏洗了把臉,揣了錢出門。
姜阈到南樓的時候已經有不少早起的老人出來活動了,7棟樓下那半間小賣部也開了門,年邁的老板在門口打着太極,看到姜阈後停了動作:“小夥子這麽早來買煙啊?”
姜阈點頭:“來找您坐坐。”
老板一聽便樂呵呵端了張方凳出來,順便給他把愛喜拿出來,姜阈就坐小賣部門口,邊抽煙邊有一搭沒一搭和老板聊着。
天一點點亮起來,樓上不少租戶也陸續下樓。
老板說租住在這個小區的人就是周末也都這個點就出門,大部分幹的是服務員或者外賣員這些不分工作日休息日的活。
“我們這小區不像對面那個有錢人住的小區,那小區一平就這個數。”老板給姜阈比了個七,朝他挑眉:“貴吧?”
姜阈點點頭,給老板遞了根煙:“貴也不一定好,我還是比較喜歡南樓。”
“啧~”老板斜眼看他:“你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姜阈笑了下,此時身後樓道裏又傳來腳步聲,姜阈偏頭看過去,有人正從樓上下來,步子邁得快。
梁東言沒注意到小賣部門前坐的人,他咬着沒點燃的煙,快步朝小區大門口走去。
“梁東言。”
梁東言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他疑惑地轉過頭,意外地在大早上看到姜阈站在樓下。
姜阈朝梁東言走過去,專注地盯着他咬在唇間的煙:“原來你也抽煙。”
梁東言愣生生點了下頭。
“什麽牌子?”姜阈問。
梁東言将煙從唇間拿下:“白沙。”
“十塊錢一包,這小夥子一禮拜三包!”後面小賣部老板摻和着補充。
“......其實抽不完。”梁東言道。
見姜阈還盯着那煙,梁東言嘴角動了動:“來一根麽?”
姜阈應聲點頭,梁東言很快從褲子口袋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給姜阈,姜阈接過,叼在唇間,很快點燃。
煙味和焦油味比他的外煙要濃烈許多,姜阈皺了皺眉,差點咳出來。
然後他看到梁東言的眉眼舒展了下,很短暫的一瞬間,像在笑他。
姜阈悻悻将煙拿下:“我還是抽外煙吧。”
梁東言點點頭,轉頭去小賣部櫃臺上拿了個煙灰缸出來,讓姜阈把煙滅在裏面。
“你幹嘛去?”姜阈邊滅煙邊問。
“找工作。”梁東言沒有避諱,說得直白。
姜阈一愣,他擡起頭:“串串店的丢了?”
“嗯。”
昨晚結束後,店長找到梁東言,把這一星期的錢給他結了,跟他說怕以後會遇到類似的事,會影響翻臺率和其他員工的工作效率。
昨晚那兩個體育生僅僅結賬就拖了半小時、而他們桌子下那片地清潔阿姨整整打掃了一晚上才弄幹淨。
店長老道,一看便知梁東言是惹了那兩個刺頭,估計後面那倆還得來找事兒,于是便快刀斬亂麻,從根源解決這件事。
梁東言表示理解,沒多說什麽拿了錢便走了。
“能找到麽?”姜阈問。
“能。”梁東言的篤定讓姜阈有些意外,姜阈看着他,沒從他臉上看到任何一點失落和悲傷。
隐隐困了自己一晚上的某種情緒在這一刻忽然被放下,姜阈松了口氣,原來昨晚梁東言遇到的事對他來說或許什麽都不是。
他沒有那麽脆弱、更不在意大家所看見的那些不堪和狼狽。
“那祝你順利。”姜阈敞亮地朝梁東言笑了下。
“好。”梁東言接下他的祝福,将煙灰缸放回去,轉身走進盛着光的晨霧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