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隅
一隅
沈斯言醒來的時候感覺頭腦昏沉,一股宿醉的不适感侵襲而來。
他翻了個身,習慣性想去抱那具熟悉的身體,結果撲了個空。
宋誠不在。
沈斯言微微睜眼,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半了。
他猜宋誠應該早就醒來又沒舍得叫醒他,自己逛街去了。
沈斯言給宋誠撥了一通電話,但是他沒接。
他又發了條信息過去:【在哪?】
信息發送成功後他便翻身下床去衛生間洗漱了。
一直到十一點半,宋誠才遲遲而歸,手裏還拎着一大兜外賣。
“去哪了?”
沈斯言起身走了過去,接下他手裏的東西。
“出去逛了逛,順便打包份午飯。”
“有什麽好吃的?”
“東順堂的飯菜,上次來你不是說好吃嗎?我又去買了一點。”
“真乖。”
沈斯言摟過宋誠,在他臉上親了親。
剛剛沈斯言給宋誠發的信息,他一直沒回複,沈斯言也沒去追問他去哪了、見了誰、都幹了些什麽事,他沒有監視人行蹤的習慣,更願意兩個人之間保持合理的距離,彼此互不侵犯。
即使如此,他還是敏銳地感覺到宋誠的情緒不高。
沈斯言把打包盒一一拿了出來,擺到桌面上,又搬來兩把椅子。
他擡手揉了揉宋誠的頭發,“怎麽了?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這麽明顯麽?”
沈斯言笑道,“還好,不算明顯,但是我是你男朋友,你的每一絲表情變化都逃不過我的眼睛,還想瞞着我?”
宋誠抿起唇,有一種被人關愛着的竊喜樣子。
他拿起一雙筷子拆掉包裝後遞給沈斯言,“給,吃飯。”
沈斯言接了過來,夾了一筷子辣椒炒肉,味道還是一樣的正。
他的心情一陣舒暢。
“不打算跟我說說?”沈斯言問。
宋誠想了想,說:“小事情,也沒什麽可說的。”
“那幹嗎不開心。”
“開心呀,哪裏有不開心,剛剛在想事情而已。有你在我身邊我每天都特開心。”
“這嘴甜的——”
“真的啊,我可沒在哄你,表達一下事實而已。”
沈斯言笑着搖頭,小男友也是好哄,多關心一點就滿足得不得了,真是可愛。
宋誠拿過手機打開短視頻賬號,一邊翻後臺的留言一邊跟沈斯言頭對頭吃飯。
兩個人時不時地讨論一下有趣的留言和好笑的視頻,随後便相對大笑起來,氣氛很好。
吃過中飯,沈斯言把桌面打掃幹淨,把沒怎麽動過的菜混裝到兩個盒子裏塞進環保袋,打包系好。
“幹嗎,不扔嗎?”宋誠問。
“這些菜都沒怎麽動,你買得太多了,扔了可惜,反正天氣冷又不容易壞,我們拿回家,晚上吃。”
宋誠嫌棄道,“你可真節省,家裏還沒窮到揭不開鍋吧,用得着跨市打包剩菜剩飯。”
“不能浪費,跟有沒有錢無關。”
“行吧,你是老師,你說得都對。”
宋誠拎着垃圾袋出去丢掉,回來後看見沈斯言正在收拾行李。
“這就回去了?”
“是啊,剛剛不是說了,下午回臨如。”
“啊……不多待幾天嗎?”
沈斯言正往箱子裏塞洗漱包,聞言頓了一下,搖了搖頭,說:“不了。”
宋誠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着沈斯言把行李箱裝好,拉上拉鏈,這才走了過來,從背後摟住了沈斯言。
他把臉埋在沈斯言厚實的背上,磨蹭了一下。
沈斯言拍了拍他的手背,“怎麽了,這麽粘人。想在走之前再做一次?”
宋誠翻了個白眼,從背後頂了他一下。
“能別這麽流氓麽,好好的氣氛被你破壞了。”
沈斯言哈哈大笑。
宋誠聞着沈斯言身上熟悉的氣息,擡頭在他的側臉吻了一下。
“對不起,他輕聲說。”
“為什麽道歉?又沒做錯事。”
“都是因為我,你才跟家裏關系鬧僵了,如果不是我……”
“別瞎想。”
沈斯言拍了拍他的手,拽着胳膊把人摟懷裏,“就算沒有你,我早晚也得跟家裏出櫃,這是我的性格,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瞞一輩子,對長輩不公平,我更不可能為了應付家裏人随便找個姑娘假結婚,那樣也太不負責了。”
宋誠還是搖頭,“不是的,那不一樣——”
“怎麽就不一樣了?或早或晚而已。”
宋誠還是搖頭。
沈斯言把他推開了點,微微俯下身,仔細盯着他的眼睛看。
“跟我說說吧,剛剛出去的時候發生什麽事情了,從你回來起就發現你情緒不對勁,告訴我,別讓我擔心。”
“我……”宋誠想了想,還是坦白道,“遇到我姐姐了。”
“姐姐?”沈斯言愣了一下,“表姐還是堂姐?”
“同父異母的姐姐,關系不好,已經好多年沒見到她了。原本我都沒認出她來,是她先叫我的名字我才反應過來是她,快十年沒見了,變化好大……”
沈斯言點了點頭,明白了。
關于宋誠家裏的事情他也了解一二。
他所說的那個姐姐,應該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宋偉明的前妻所生的女兒。
自從宋誠的媽媽上位成功後,就把母女倆趕了出去,當時鬧得很難看,算起來也确實是有十年沒見了。
“她竟然能認出你?”
“我也覺得奇怪,明明彼此的變化都很大,她到底是怎麽把我認出來的……”
沈斯言笑了笑,“可能印象過于深刻吧,想忘也難,再說你長得這麽像你媽媽,應該挺好認的。”
“可能吧。”
這是唯一的解釋了,因為宋誠長着和他媽媽年輕的時候近乎一模一樣的臉。
這也是為什麽後來宋偉明家道敗落、衆叛親離後對他這麽仇視的原因。
宋誠的媽媽齊敏在宋偉明生意失敗後就跟着他的一個渠道商跑了,背叛得幹淨利索、毫不留情。
宋偉明覺得這對母子天生就是來克他的,是對喪門星,他每天對着宋誠那張臉就會想起那個該死的小三怎麽把他賢惠的正妻踢出家門,繼而又以相同的套路背叛自己、跟着別人跑了。
宋偉明恨得牙齒都要咬碎,每天對着宋誠戟指怒目、非打即罵,恨他恨得不得了。
“真晦氣。”宋誠蹙起眉,不爽道。
“她罵你了?這麽不高興。”沈斯言揉捏着他的後頸,安慰他道。
“嗯……這女人也真是不可思議,認出我來就當街對我破口大罵,還咒我下場一定很慘,活該一輩子孤苦無依……大過年的真晦氣。”
“她多大了今年?”
“不知道,也沒多大,我記得她也就比我大三四歲,年紀輕輕的一點面子也不要,站在大街上就罵人,不丢臉麽。”
沈斯言親了他額頭一下,“來哥哥懷裏抱抱。”
他岔開話題,不讓宋誠陷入到難堪的情緒裏去。
那些陳年醜聞已經過去很久了,傷害已經造成,什麽都改變不了,無限度地去糾結前因後果只會徒增煩惱。
“別想了,有我在呢,以後都會好,你不會一輩子孤苦無依的。”
“……知道了。”宋誠小聲說着,聲音帶着鼻音,聽着委屈得不行。
東閩是個是非之地,沈斯言和宋誠興沖沖地回來,卻都沒經歷什麽好事。
于是當天下午兩人就驅車趕回了臨如市。
回到家後,沈斯言摟着宋态往大床上一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還是家裏好。”
“是。”宋誠認同道。
随後往旁邊一翻身,鑽進逃斯言的懷裏,久久都不想離開。
***
沈斯言的假期很長,但宋誠還是要上班賺錢的。
大年初五他就要開始忙了。
傅康催着他回去拍開年視頻,再跟舞臺總監準備一下未來至少三個月的歌單和舞臺方案。
傅康和江回已經确定合作了,以合夥聯營的形式共同經營兩間酒吧,開年以後還要開拓新店。
以後宋誠要表演的就不止是“齊”一家酒吧了,還有江回那個場子他也要負責。
他每天都要趕場子,還要負責敲定節目流程和舞臺聲光電的方案。
小地方人少事雜,分工沒那麽明确,有什麽事誰能幹就直接上了。
宋誠變得比以前更忙了。
名氣也更大了。
宋誠晚上忙完了匆忙下班,被同事們嘲笑他跟個有了家的奶爸一樣急匆匆的。
他沒理這些人的調侃,跑到路邊打包了一份砂鍋土豆粉,打了個飛的就往家裏狂奔。
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淩晨四點了,房間裏靜悄悄的,玄關處的燈還是亮着的,那是沈斯言給他留的燈。
宋誠踮着腳,盡可能放輕動作,悄悄去客衛洗了個澡,出來後走到主卧門前,輕輕把門打開一條縫。
卧室裏的小夜燈也是亮着的。
沈期言以前沒有開小夜燈睡覺的習慣,自從跟宋誠在一起了,照顧他總是晚歸,才漸漸養成這個習慣,只為了讓宋誠進房間的時候能看清路,不會被床角椅腿磕到膝蓋。
宋誠一路摸着爬到床上,順手把小夜燈關了。
黑暗中他掀開被子鑽了進去,伸手摟住沈斯言的腰。
沒一會兒,沈斯言就翻了個身把他抱進懷裏,聲音帶着未睡醒的沙啞,“你回來了——”
“吵醒你了?”
宋誠在沈斯言的下巴上親了一口。
“沒……本來也沒睡得特別實。”
“……要麽,以後我回來晚的話就在隔壁睡吧?”
沈斯言頂了他一下,“你敢——”
宋誠就不吭聲了,心裏暖暖的。
沈斯言确實是被宋誠進門的聲音驚醒,一時半會兒也睡不着,于是起床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後抱着宋誠揉來搓去。
“你餓不?我剛回來的時候打包了砂鍋粉,想吃的話我去給你熱熱?”
宋誠讨好地說。
沈斯言想了一下,“也行。一塊兒吃?”
“我不餓,我們淩晨有加餐。”
“那我也不吃了。”
“……”宋誠無奈。
沈斯言一個三十歲的人了,有時候粘人的還像個大寶寶,怪反差萌的。
“那一起吧,我陪你喝口湯。”
“走!”
沈斯言雀躍而起。
五分鐘後,兩個人穿着睡衣睡褲,肩上披着毛衫,頭對頭坐在餐桌邊合吃一碗土豆粉。
宋誠邊吃邊偷偷瞄沈斯言。
他覺得沈斯言長得真好看啊,七年過去了也沒在他的臉上留下什麽時光的印跡,倒顯得他整個人越發挺拔穩重,讓人很有依賴感。
宋誠覺得,他一直渴求的平靜生活不過就是如此。
晚歸有人等,玄關有留燈,頭碰頭合吃一碗便宜到死的路邊攤土豆粉,卻吃得津津有味并不嫌棄它廉價。
愛是什麽?
他沒文化,想不出什麽高大上的形容詞來形容它,什麽富貴貧賤不相移不過都是書面上的說辭。
他想要的真的很簡單,有這樣一隅,可供愛人一同遮風擋雪、奔赴山海,于他而言也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