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

第6章 花

花

澄月手裏拿着一束“黑美人”，正在挑挑撿撿。

“你別說，這種紅中帶黑的玫瑰還挺好看的，完全長在我的審美點上，以前聽人說還覺得太哥特風會不會很誇張，看見實物覺得真的好美啊，而且好香。”

說完，她深深在玫瑰花上嗅了一鼻子。

樂隊其他成員圍坐在旁邊，各自看着手機，無聊地打發時間。

被送花的主人公宋誠面無表情，此時他正在刷沈斯言的朋友圈。

沈斯言下午剛發了一條動态，一個小太陽表情包，配圖是一大束燦若烈陽的向日葵。

那束花是他送的，還很鬼畜地請花店小哥哥表演了一段秀。

沒想到沈斯言反應淡淡的，原本他有點失落，但是在看到這條動态後，心情又略微上揚了一些。

“喂，追月，問你話呢，這花送我幾朵呗？”

宋誠擡眸掃了一眼，“拿走吧，都給你。”

“啧啧啧——”澄月搖了搖頭，“真是恃寵而驕啊，不過也是，反正你也不缺花，只要你坐在這裏，就有源源不斷的鮮花送來，還總有人請你喝酒，誰說長得好看不能當飯吃的，現在就是顏值經濟，好看的臉就是一張長期飯票啊！”

一句話逗笑了所有人。

吉他手草魚在一邊跟着打趣，“那可不，我跟追月認識好幾年了，他真的是，走到哪都不愁沒飯吃，有的是人前仆後繼地等着養他，奈何人家不樂意。”

“少胡說。”宋誠白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的調侃。

“哎我說真的，要麽你轉主唱得了，長得這麽好看，一上臺就戴個帽子把臉遮住，太浪費資源了，你換主唱，我們再招一個鼓手，到時候讓造型師給你好好設計一下形象，就咱這臉往臺上一站，點歌率還不得噌噌往上漲。”草魚說。

“好主意，我願意讓賢。”主唱澄月說，“再說追月唱得也很好啊，完全不輸我，人氣也高。”

“我也同意。”鍵盤手顧青也跟着附和。

宋誠搖了搖頭，沒搭話。

“哎，我說，上次那美女老板的微信你真的不加啊？跟我要好幾次你的聯系方式了，我都摁着沒給她。”澄月湊過來小聲地問。

“加她微信幹什麽？我又不認識她。”

“聊聊嘛，上次她不是為了你，拉着朋友一下子辦了三張黑卡，把咱們老板樂壞了。”

“關我什麽事，她們本來就愛喝酒，辦卡能打6.8折呢，多劃算。”

澄月搖了搖頭，“跟你沒法聊，死直男，完全不解風情。人家要加你也不一定有別的想法，這些場面上混的人哪有真心，就是逢場作戲找個樂子罷了，你跟她多喝幾杯把她哄高興了，蹭塊表蹭個包也不虧呀——”

宋誠聽笑了，“沒有真心我搭理她幹嗎？再說我也不戴表，也不背包，要這些幹什麽——”

“行行，當我白說。”澄月舉起雙手，當即投降。

宋誠看夠了向日葵照片，收起手機，無聊地用腳尖去踢桌子腿。

喝了一杯水後，他看着安靜的聊天界面，最終沒忍住，拿起手機對着面前的花束拍了張照片，打開某人的聊天框直接發了過去。

沒過多久，對方的信息就回了過來。

【別人送你的花？】

宋誠回複：【嗯，每天都有，好煩。】

【挺好的，收着吧，好好養一養能活半個月呢。】

【我送你的花呢？沈老師。】

【好好養着呢，你沒看到我發的朋友圈麽？】

宋誠嘴角挑起，心情很好。

【看到了，謝謝你照顧它們。】

【謝謝你的花才是。】

【教師節快樂。】

【你說的是不是有點晚？】

宋誠沒忍住笑了起來，面容生輝。

澄月稀奇地轉頭看過來，“奇了嘿，什麽事兒樂成這樣？平時那麽不茍言笑。”

宋誠回過神來，收斂了笑容搖了搖頭，“沒事。”

“跟誰聊呢，你小子，不會是背着我們談戀愛了吧？”

宋誠努力壓着嘴角，轉過頭去看舞臺，不理她。

***

這天，沈斯言正在教室裏上課，看到窗外一個人影閃過，看起來很熟悉。

二十分鐘後鈴聲響起，他說了聲下課，抱着教案往教室門外走去。

語文課代表抱着一大摞作業本跟在沈斯言後面走。

“沈老師，那個愛國主義征文怎麽搞？”

“你去收集一下，看看大家有什麽想法，可以先開個班會讨論一下。”

“先征集幾篇給您看一下嗎？”

“要的，但得先把主題和方向明晰化，你開個班會，大家一起梳理一下，然後每人寫一篇，算在平時分裏，然後挑幾篇立意好的送到我這裏，我改一改再送上去。”

“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辦公室。

有人看到沈斯言進來了連忙跟他說：“沈老師，有人找。”

沈斯言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正斜靠在他的桌子邊，拿着手機在打游戲，一副沒個正形的樣子。

“你怎麽進來的？”沈斯言問。

“哥？”語文課代表也愣了一下，“你怎麽來了？”

這回換沈斯言吃驚了。

“你們認識？”

課代表點了下頭，“是我哥哥。”

江回放下翹得老高的二郎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接過女孩子手中的課業本放到桌面上。

“是啊，沈老師，我來看看我妹妹。”

沈斯言不相信地在兩個人臉上看了一圈，并沒有看出有什麽相像的地方。

他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哦，那你們聊。”

江回靠近沈斯言，歪着頭在他耳邊小聲說：“順便來看看你。”

沈斯言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瞪着他，同樣小聲地說：“這裏是學校辦公室，你注意點影響。”

江回挑起嘴角笑了一下，“行啊，那沈老師中午有空嗎，請你跟我妹妹一起吃頓午飯？”

沈斯言拒絕，“中午我要休息。”

“總要吃飯的嘛，小朋友也要吃飯的，是吧妹子？”

課代表點了下頭，“不過時間不能太久，我也要午休的，不然下午上課會犯困。”

“那行，就學校食堂吧，順便體驗一下你們重點高中的餐食。”

課代表打完招呼後就回去上課了。

沈斯言也沒理江回，直接坐到了辦公桌前，拿起紅筆準備開始批作業。

江回一屁股坐到桌沿上，看沈斯言不搭理他，無聊地在翻他桌上的東西。

旁邊的老師好心地給他推了把椅子，“你是學生家長吧，坐着等吧，沈老師很忙的。”

江回禮貌地沖人道謝，“謝謝您。”

對方沖他笑着擺手，“不客氣。”

沈斯言埋頭批改作業，全程都沒擡頭。

江回無聊，湊了過來随手拿起一本筆記本翻了起來。

“赤壁賦啊，全文解析——”

此時辦公室裏很安靜，有課的老師都出去上課了。

江回小聲念叨着，沈斯言覺得吵，伸手把作業本拽了回來。

“別打擾我工作。”

“好的哦。”

江回對着嘴巴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把手裏的本子批改完以後，沈斯言工整地摞到旁邊去，邊邊角角都對得很齊。

想了想，他轉過頭來，輕聲問了一句：“你真是鄒琪的哥哥？”

江回大方地盯着沈斯言的臉打量着，随後一笑，“怎麽，不像？看我像個調戲良家小孩的流氓？”

沈斯言無語，回過頭來不理他，繼續批改作業。

“真的是，沒騙你，不然今天我怎麽進來的——”

江回湊近了，聲音很小地在旁邊念叨，“她是我很遠房的一個親戚，原本都不認識的。這小孩挺上進，家裏也窮，我看她可憐，就資助了她，所以她一直管我叫哥。”

“哦，沒編故事？”

“真沒編。我在你眼裏就這麽不像個好人？”

“你是麽？”

兩個人小聲互怼，氣氛慢慢放松了下來。

沈斯言覺得江回沒說謊。

就算江回這個人本身不靠譜，但是鄒琪是個好學生，勤奮又上進，更不會撒謊，家裏也确實是經濟困難，一切都對得上，不像是編的。

只是他沒想到，一個在酒吧混跡的無賴竟然還有這樣良心的一面。

這倒讓他對江回的印象有所改觀。

“要不咱兩現在出去，去外面吃得了，我請你？”

沈斯言拒絕，“約好鄒琪吃飯的，怎麽食言？”

“她無所謂的，大不了我多給她打點生活費，補償她精神損失。”

沈斯言還是搖頭，“不了，不想出校門，下午還有課。”

江回啧了一聲，“你們老師真無聊。”

“那誰有聊你去找誰。”

“行行，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江回徹底無奈，不再多嘴。

時間過得很快，沈斯言批完所有作業，已經中午十一點多了。

原本沒課的老師可以早點去吃飯，但答應了要跟鄒琪一起吃，他們只能坐着等。

江回餓得直揉肚子，一臉不滿地在沈斯言的位置上到處翻零食。

“你們食堂的飯量大不大，我快餓死了，太少了我吃不飽。”

“去的是教師食堂，随便打，有本事你把整條線包下來都行。”

“那我可沒那麽多錢。”

跟沈斯言來回互怼，江回心情挺好的。

教師食堂在三樓，人不多，大家稀稀落落地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安靜地吃飯刷手機。

“我妹知道在哪吃飯麽？”江回問道。

“她知道，跟她說過了在教師食堂。”

“我怎麽沒聽見。”

“因為你太吵。”

江回撇了撇嘴，跟在沈斯言後面拎起餐盤，在各個窗口之間來回睃巡。

“這個好吃嗎？”

“那是牛肉還是豬肉？”

“芹菜嗎？芹菜不吃。”

沈斯言被他絮絮叨叨逗笑了，打個飯怎麽嘴還這麽碎。

最後沈斯言和江回打了個三人份的拼盤，西芹牛肉、糖醋帶魚、海帶肉絲、肉沫豆腐、紅燒肉、什錦蛋……還打了三份米飯和湯，看起來滿滿當當兩大盤。

最終刷卡的時候，江回探頭過去看，才刷了五十多塊。

他頓時驚訝了。

“這麽便宜啊——”

沈斯言和他一人端了一個餐盤往回走，“這裏是學校食堂。”

“我知道是學校食堂啊，可這也太便宜了！”

沈斯言無奈道，“不要這麽大驚小怪的，你以前沒上過學？”

江回撇嘴，“上過啊，不過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以前我也不怎麽愛學習，高中的時候基本都在逃課，沒怎麽在學校裏吃過飯。”

沈斯言在靠近樓梯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方便鄒琪找到他們。

“我猜也是，一看你也不是什麽省心的學生。”

江回拿起碗先喝了一口湯，放下後擡眼看向沈斯言。

沈斯言不解，“你看我做什麽？”

“沒什麽，”江回趕緊收回眼神，低頭吃飯，“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沒什麽變化。”

沈斯言聞言頓了頓，“我們以前認識麽？”

“認識啊，咱兩都認識多久了，你一直也不理我啊——”

說着說着就又開始沒正形起來，沈斯言懶得搭理，低下頭去吃飯了。

雖然隔得遠，但教學樓的下課鈴聲還是清晰地傳了過來。

“我妹要過來了。”

“嗯。”

他們吃得慢，菜都沒怎麽動，一直在等鄒琪來。

下課鈴聲還沒有結束，沈斯言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

他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對面響起熟悉的聲音：“沈老師，下課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