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是他們逼我的。”
許是給自己多添些信心,宋夫人又喃喃重複了一遍:“是他們逼我的。”她胡亂地擦了擦眼角的淚,倔強地不肯流下。
“嫁給老爺沒多久,我的嫣兒便出生了。”提起女兒,宋夫人的臉上終添了幾分溫柔,“她雖患有哮喘,身體也比較虛弱,可我視她如珠如寶。老夫人卻嫌棄不是個孫子,還帶着娘胎裏治不好的病,一點都不喜歡她。”
“後來......”宋夫人強忍着,卻還是止不住眼淚,“後來......我的嫣兒還是走了,可老夫人竟跟個沒事兒人一般,明明那也是她的親孫女,她怎麽就能那麽狠心,我的孩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地下,她卻逼着我趕快為她們宋家生個兒子。”
“有她這樣的祖母嗎!”
宋夫人呼了口氣,整理一番後,平靜道:“她不是最愛男丁嗎?她不是想要個傳宗接代的後嗎?你們是不知道她知曉那女人生了個兒子後有多高興,憑什麽?我憑什麽要讓她有孫子。”
“于是你便設計,讓宋老夫人誤以為是自己害了宋楚潤,然後郁郁而終。”
“便宜她了,死後能與心心念念的孫子相伴,倒也順了她的意不是嗎?”宋夫人仍不知悔改,“對了,還有兒子,祖孫三代一起在下面團聚,難道不好嗎?”
邢慕禾實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忍不住道:“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是。宋老夫人是有錯,男子女子都是生命的延續,她不應該輕視女子,可你也不該輕視自己,我知曉嫣兒去世你受了很大打擊,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女兒難道不希望你好好活着嗎?你的選擇和當年的宋老夫人有什麽不同,你為了讓她痛苦,不惜害了這麽多人,甚至是你從小喜歡的夫君,這真的值得嗎?宋老夫人已經死了為何還要繼續這場冤孽呢?”
“讓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痛苦有意義嗎?”
“夠了。”宋夫人冷冷道,“我才不要聽,做都做了,死都死了,再說什麽也是白費口舌。”
案子審到這裏,康縣令也明确此案,他與師爺對案子讨論一番,終是将驚堂木重重拍下,結案道:“此案已十分明确,證據确鑿,管家宋充下毒謀害宋府主母,雖未得逞,但所行已然觸犯大盛律法,依律判處絞刑,明日午時三刻執行;宋宏之徒阿旸多次綁架師父并勒索錢財,依律入獄二十年,其同夥已經判處十年;宋府主母宋陳氏間接謀害宋楚潤、宋宏兩條人命,依律判處斬首之刑,明日午時三刻執行。”
“本縣所宣判若有異議,亦可提出,本縣會将此案移交刑部判決。”康縣令望了望下跪三人,“若無異議,退堂。”
随着驚堂木的重重落下,此案終真相大白,涉案三人也被捕快壓入大牢,惡人得以懲處,百姓紛紛叫好,邢慕禾回首望了望人群中的宋楚玉,眼神中透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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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公堂,邢慕禾還是去了趟衙門大牢,見了見宋夫人。她形容枯槁,似乎老了許多,捕快稱她不願喝水吃飯,整日裏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望着高處的小窗,好像癡傻一般。
邢慕禾走近幾步,關心之語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她知曉宋夫人并未癡傻,只是不願理人罷了,便拿出宋宏留下的醫書,輕輕放在她可以觸碰到的位置。
“你與宋神醫多年夫妻,定然清楚他最珍視之物。”邢慕禾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生出幾分心疼來,“這是宋神醫預備今年大壽之時贈予你的禮物,第一頁還有些他的贈言,你看看吧。”
言罷,宋夫人仍一動不動,話已至此,邢慕禾也沒什麽可做的,也起身離開,“他還是很在乎你的。”
邢慕禾走出牢房,她也不确信宋夫人到底會不會打開那本醫書。
她已盡力,無愧于己。
秋日天氣漸漸寒了起來,今晨也下了些許小雨,此時倒是放晴,陽光也洋洋灑灑的,照在臉上倒是溫暖得很。
“醫書給了宋夫人嗎?”
本在惬意躲懶的邢慕禾,忽然被駱子寒的聲音吓了一跳。
“你怎知道?”
話剛出口她不禁被自己逗笑,那可是駱子寒,自己在她面前的那點想法哪能躲過去。
駱子寒見她露出笑容,忙走近與邢慕禾并排,兩人閑聊慢慢走着。這幾日忙着查案兩人連片刻獨處的時間都沒有,如今終于破案,可誰知朱儀清卻說她一早便拿着醫書離開了,駱子寒稍想便知邢慕禾定是将書還給宋夫人,故而又立刻在門口等候。
“聽聞康夫人知曉真相後,心情不是太好?”
聽得這話,駱子寒也有些擔憂,“康夫人喝了幾副藥,身體剛有些好轉,如今宋神醫出事,不止康夫人,那些依靠宋神醫診治的舊患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姐姐,她還好嗎?”
“她剛知曉爹娘、祖母,還有弟弟過世的真相,想來也要用些時日舒緩。”
“也是,家人幾乎全被人所害,定然難以接受。”
“宋小姐陪着她應該無事,既是她的師父,亦是她的姑母,在這世上還有親人相伴,也是個依靠。”
“你怎麽不問問我?”
駱子寒說完站在原地,眼神迫切地像對待剛出鍋的包子。
“你怎麽了?”邢慕禾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她實在不理解駱子寒讓自己問些什麽,“問你什麽?”
駱子寒似有話想說,但見眼前女子雙眼茫然的樣子,突然胸口像被什麽堵住了般,難受得緊,真該棒打當時的自己一頓,早知争鬥時故意受些小傷了,便不會如今這般被人視若無睹。
連個話題都尋不到。
宋仙與宋楚玉方才以親屬之名從衙門領回了宋宏屍首,幾人坐在小院裏商讨着回谷縣之事,見邢駱二人回來,忙招手喚來。
邢慕禾瞧了宋楚玉一眼,見她面色如故,也安下心來。
“我們打算明日便啓程回家,如今案子已破,也好盡快讓兄長入土為安。”宋仙愛惜地撫摸着宋楚玉的手,“我也想讓玉兒早日認祖歸宗,若她願意便同我一起繼承宋府醫學。”
宋楚玉平靜一笑,“楚潤自出生起便沒有見過父親,我也不願再遷墳擾了他的寧靜,等會兒我想取些墓前塵土和衣衫,在谷縣給楚潤也設個衣冠冢。”
邢慕禾剛想出聲,朱儀清便搶先一步:“我同你去吧。”
話音未落,幾人都略帶深意地瞧着他。
“我也去。”宋仙适時解圍,“我也早該去看看他們母子。”
見狀,邢慕禾也準備出言同去,卻被駱子寒暗暗攔下,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話語道:“你若想去祭拜,日後還怕沒有機會嗎?他們一家人去,咱們就別湊熱鬧了。”
一家人,湊熱鬧?
這麽快就是一家人了嗎?
“對了。”宋楚玉身形一振,“方才衙門來人,說你們近日查案辛苦,特給你們放了三天假期。不如明日同我一起回家吧。”
假期?
邢慕禾驚喜萬分,康縣令竟如此夠意思,真是個愛下屬如子的好人哪。
宋仙也笑了出來,卻忽然話音一轉道:“聽聞康夫人患有消渴症,久病不愈?此前也曾服用過兄長開的藥,如今兄長已逝,康夫人如何,可尋得良醫?”
駱子寒搖了搖頭,“先前的藥方還管些用,康夫人也只是按着舊方子每日喝着。”
“這可不行。”宋楚玉皺眉,“若有些好轉也該及時把把脈,脈象多變,得及時換藥方啊。”
“宋小姐,您也行醫多年,不如去給康夫人瞧瞧?”邢慕禾提議。
宋仙點點頭,“正有此意。”說罷瞧着天色還早,“玉兒随我一起吧。”
“瞧完病正好上街買些祭品。”
朱儀清瞧見,也主動跟上。方才熱鬧的小院瞬時又剩下駱子寒與邢慕禾二人。
邢慕禾也不再停留,準備先回房收拾下明日的包袱。駱子寒不解,急忙攔下,“你去哪兒?”
“方才不是應下要一起回谷縣嗎?你不收拾包袱,要空手去呀?”
駱子寒聽言,眼神躲閃着,腦子如風暴般想着理由:“我陪你收拾吧。”
“陪我?”
邢慕禾疑惑出聲,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需要陪伴,何況收拾包袱哪裏用陪,駱子寒到底想做什麽?她想發問,卻覺得這個問題實在不禮貌,想了片刻,收拾包袱也不是什麽多私密的事,他想陪便陪着吧。
駱子寒則滿臉的後悔,雖說邢慕禾一身男裝打扮,可他一時着急竟忘了男女大防,進女子閨房這種事從他一個男子口中說出。
真的是。
很不禮貌。
“不必了。”駱子寒不等邢慕禾答應,伸手拒絕一番,又尴尬地抿了抿唇,耳尖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通紅,“你回房慢慢收拾。”
“我給自己尋些事做。”駱子寒似乎想要逃走般,胡亂指了指廚房,“我先去做飯。”
邢慕禾看着眼前之人如唱戲般的變臉,不由被逗笑出聲。
“奇奇怪怪的。”
她擡眼看了看天伸了個懶腰,又對着院中停靠着的宋宏棺木拜了拜,哼着小曲一搖一擺地蹦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