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金沙灣的福泰軒是這座城市中很有名氣的一間高檔中餐廳,位于這座城市臨海的一角,在一處廢棄碼頭的旁邊;因為碼頭旁就是內海的海灣,海景景觀非常開闊美麗,所以周圍的土地都被一些土地開發商相繼買下,建起了一個個豪宅小區。
福泰軒占着地利,緊鄰海灣,乘車沿着長長的灰色海堤往福泰軒而去,路上一旁的風景是海岸公園的郁郁蔥蔥,另一旁則是金沙灣遼闊的藍色海景。
海堤的盡頭就是福泰軒,一棟古樸典雅中式風格的三層小樓,帶着一個大大的仿蘇式園林庭院。
此時落日的最後一絲光線即将隐沒在海平線下,漫天紅霞,黃昏中的大海仿佛被撒滿了碎金,柔柔的波浪好似輕輕搖晃在杯中的醉人陳釀。
福泰軒三樓的一間包廂裏,占據了兩面牆的通透玻璃窗外是怡人的黃昏海景,屋內暖色的燈光柔和得恰到好處,映襯着包廂中古典雅致的擺設,還有紅木餐桌上盛在光潔骨瓷盤中散發着香氣的精致菜肴,別有一種悠然于世外的惬意舒适之感。
不過,這一席小宴的氣氛似乎并沒有表面上看來的那麽美好。
紅木餐桌的一端,坐在中年男人對面的秦優微垂着雙眸,修長的手指輕輕撫弄着手裏茶杯的杯沿,白玉色的精致茶杯有着剔透柔亮的光澤。
“……這些年,你和你母親,都好嗎?”
自兩人進入包廂裏坐定以後到現在,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終于緩緩開口,打破了兩人間一直以來的沉默。
聽見對方的問話,秦優卻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停下手上的動作,擡眼看向那個相貌英挺,氣質儒雅威嚴的男人,淡淡地道:“如你所知道的。”
之前察覺的跟蹤和窺探現在都已經有了解釋。
對面那個中年男人,雖然自從他坐上那輛車子來到這裏以來,沒有直接向他表明身份,但他也還是能猜得出來,聽聞剛才的問話,他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是真正的秦優,所以不能替秦優和徐舒雅這兩母子來回答男人提出的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秦優的親生父親為什麽最終要避開徐舒雅單獨來找秦優。
秦謙端起茶杯,目光卻直直地看向那一臉冷淡的少年。雖然秦優的回答讓他覺得有些無禮,不過從開始到現在,秦優所表現出的敏銳和冷靜讓他暗暗感到驚訝,但更多的,是滿意。
秦優從小到大的成長和經歷,他這個做父親的雖然并沒有參與,可是他不久前已經閱過了所有相關的調查,看着眼前的這個優秀少年,他不否認在心底有一種作為父親的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同時這讓他也稍微松了口氣,原本他對和秦優的單獨見面還有一些顧慮,以為會需要對這個孩子費些唇舌地解釋安撫一番,所以看到此時秦優的表現和反應,他感覺輕松了許多。
其實他也是最近才得知,面前這個少年,是他和舒雅的孩子。
十多年了,當年的往事一直讓他耿耿于懷,他沒有想到舒雅竟然瞞着自己,獨自生養了他和她的孩子,如果不是一些機緣巧合讓他竟然又再次遇到了她,他也許真的就會一輩子守着當年的遺憾……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秦謙輕輕嘆了口氣,接着道:“當年我不知道你的母親有了你,不然也不會讓你們母子就這樣獨自在外這麽多年。”
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香茗,秦謙的眼底露出一絲帶着回憶的柔和,柔化了他原本嚴肅威勢的氣息,頓了頓,他才轉眼繼續看着秦優,語氣裏含着一絲無奈地道:“前幾天我去找過你的母親,可是,她似乎并不樂意見到我。”
所以他才會單獨來找他。
秦優挑眉,他不是那懵懂無知的少年,以往的他周圍的社交圈子裏也有不少類似的故事,看對面男人的穿着舉止和氣質談吐,便知道其身份地位必定不低,而據他所知徐舒雅的家庭背景單純而普通,這兩人之間的過往和糾葛,他猜也能猜出個大概。
從過往的回憶中回過神來,秦謙的神情又恢複了剛硬嚴肅,只是在看見秦優那一臉的無動于衷時,眸裏劃過一絲複雜和黯然。
對于這個孩子,他始終是感覺歉疚的。秦優在他面前所表現出的冷漠讓這個始終高高在上的男人心中百味雜陳。
不過那只是一瞬,很快他又目光犀利地望向秦優。
“我希望你和你母親能跟我一起回去。”秦謙緩緩地道,簡單的陳述,話裏卻隐含着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
對這母子倆,他希望能從現在開始彌補自己過往的疏漏,讓他們回到他身邊,他可以提供給他們更好更優渥的生活,讓秦優接受更好的教育,甚至在将來,秦優也将會成為秦氏産業的繼承人之一。
話音落下,廂房裏卻只有寂靜。
白皙修長的手指依然輕輕撫弄着茶杯的杯沿,秦優微垂着眸,長而濃密的卷翹眼睫遮掩了他眼中深藏的情緒,在那張俊美細膩的臉上投下暗淡的剪影。
良久,秦優淡淡一笑,站起身來,拎起放在椅後的黑色書包,道:“對于您的提議,我會轉告母親,在這件事情上,我将遵從母親的決定。”
這一番話,擺明了他的立場,他不想插手這一件事,讓他的“父親”和“母親”去自己解決這一段恩怨是非吧。
說完,秦優轉身就要離開。
對秦優的态度和語氣,秦謙的眼底隐隐一動,然後開口叫住他,“秦優。”
秦優站住腳步,側回頭,迎上秦謙那雙威嚴沉肅的眼。
秦謙定定地看着那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卻又清冷得多的眸子,一字一頓地道:“你始終都是秦家的子孫。”
聞言,秦優緩緩勾起唇角,卻垂下眼眸,沒有再說什麽,伸手推開那扇精致的雕花桃木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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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金沙灣回到市區裏時,街道兩側早已是一派夜色繁華,霓虹閃耀的光影,映得夜幕透着灰暗的深紅,喧嚣中浮動着躁動。
秦謙的司機依照吩咐将秦優直接送到了徐舒雅兼職的酒店門口,時間掐得剛剛好,當徐舒雅從大堂裏走出來的時候,銀灰色的奔馳轎車穩穩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秦謙如此安排的目的再明顯不過。
秦優走下車,不意外地看見徐舒雅面色一白。
阖上車門,車子很快平穩地滑了出去,駛離酒店,彙入了馬路上的車流。
秦優瞥了一眼門童小張那有些驚訝好奇的神色,走到徐舒雅的身旁,低頭迎上她那有些複雜的目光,輕聲道:“走吧。”
徐舒雅站在原地,待心裏稍微恢複平靜了一些後,她才微微低着頭邁開步子繼續向前走去。
母子倆慢慢沿着夜晚的街道向平常等車的公車站走去。
秦優沒有說話,他安靜地走在徐舒雅身旁,等着她開口。
沉默了許久,徐舒雅終于嘆了口氣,低低地問道:“你已經見過他了?”
“嗯。”
“他……”聲線中帶了一絲緊繃慌亂,徐舒雅停下腳步,擡頭望着已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兒子,眼裏有着緊張,“……他跟你說了什麽?”
秦優回望她,輕聲答道,“他希望我們能跟他回去。”
似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回答,徐舒雅很快低下頭,許久,深深吸了一口氣,悶聲又問:“小優,你……你答應他了嗎?……你想跟他回去麽?……他,他畢竟是……你的爸爸……”
秦優垂眸,沒有馬上回答,兩人間一下子又靜默下來,不時有偶爾經過的行人好奇地看向站在路邊的這兩人。
秦優的默然讓徐舒雅的心裏一下子籠罩上了一層恐慌,讓她幾乎哽咽了出來。
雖然秦優從小都很乖巧懂事,知道“爸爸”這個詞是媽媽心裏的禁忌,不會在她的面前提起,可是哪個孩子不會向往那完整美滿的家庭,渴望着雙親的共同呵護。她不是不知道小時候的秦優會偷偷眼巴巴地看着別的孩子拉着父親的手或者騎坐在父親肩膀上,眼底都是羨慕,她一直都清楚孩子對自己父親的好奇和渴望。
所以她總是很害怕,害怕如果有哪一天,當那個男人終于知道秦優的存在,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她會失去秦優。
看着女人微顫的肩頭,身體裏隐藏的那始終不可割斷的親緣讓他的心也開始有些酸疼,秦優苦笑,這種深濃于血的親情牽絆對他來說曾是一種陌生的體會,而現在卻已經越來越熟悉和不可分割了,難道自己真的已經将眼前這個憂傷慌張的女人當做親人了嗎?
輕輕嘆了口氣,他伸手去牽起女人纖細溫涼的手,拉着她繼續慢慢向前走着。
“我沒有。”秦優平靜地道,“如果你不走,我也不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