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阿

第32章 不周山（五）

不周山（五）

傍晚時分，景明從山上下來了。

他的身邊帶着幾個身着青色長袍的弟子，衣襟上團雲紋繡一看便知是不周山的标志。

他徑直上了二樓客棧，敲開了無妄的門。

“師尊說讓你随我上山一趟，轉移妖王并非輕而易舉之事，這事我們幾人必須商量。”

無妄思量了下，垂下眼皮，眼睛下意識的撇向床榻之上。

景明的目光随之而望過去，當即勾起一抹冷笑。

“你該不會還想帶他上去吧”

無妄不明覺厲地朝錦明淡淡的問道: “有何不可”

景明冷笑道: “這裏是不周山，可不是暮雲宗，別總想着自作主張，仙尊只是讓你同我上去，沒說讓一個不明來路的人也跟着上去。”

他這話說得極為不客氣，無妄便冷冷的回到: “這是令尊師說的還是你自己說的”

無妄雖不常參與修真界中諸事，但對不周山宗主也有所耳聞。

老宗主聲望頗高，為人處事平和而溫厚，又怎麽會像景明這樣說的如此尖酸刻薄

景明愣了一下，沒有想到無妄一向孤冷，不屑于與人辯駁，竟然會反唇相譏。

兩個人的關系從前可以說是淡泊如水，君子之交，而如今卻已經惡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背後床榻上的那個人，景明思及此，便更加厭惡，眼神也不禁流露了出來。

無妄面無表情的當着他的面把門關上。

回過頭來，江眉卿躺在榻上，眼睛緊緊閉着，呼吸有些微弱，還在沉睡中。

無妄想了想，深覺他身體着實不好，一起上不周山，過于勞累确實不宜。

讓顧簡留下照顧他，也未嘗不可。

拿定了主意，他剛走出房門，便聽見景明與顧簡正在樓下談話。

那二人坐在樓下客棧之中，顧簡一如既往地臨窗飲酒，一把折扇搖得雲淡風輕的。

無妄聽見景明冷冷道: “是的，他老人家想見你，讓我跟你說一聲。”

他說話向來沒什麽感情，冷冰冰的，明明是客客氣氣的話，在他嘴邊說出來也是變了味兒。

此時傍晚，外面天色将暗未暗，氤氲紅彩的晚霞帶着餘光灑進客棧，落在顧簡的一側臉上，從無妄的角度看過去，恰好瞧見他眼底一瞬間的失神。

連他端着酒杯的手上都頓了一頓。

他與景明向來不和，平日裏景明想做什麽，他往往與他唱反調，并且堅持到底。

然而這次卻沒有堅持下去，反而神色冷淡的松口道: “也罷，我随你們上去。”

無妄站在二樓的圍欄除，頓了片刻。

臨走時，他只好找了幾個弟子過來。

無妄看着他們，慢慢的開口: “這幾日你們不要外出了，低調一些，不可惹事生非。江……江公子身體不好，你們需要好生照顧，若有急事，可用識音鳥傳訊于我。”

對于師尊的吩咐，弟子們個個都忙不疊地點頭。

“仙尊放心，我們一定好好照顧師娘地。”

無妄:……

他警告似的掃了衆人一眼，最終是沒說什麽，只起身走到榻邊。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他心裏總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無妄緩緩收回目光，強壓下心底的煩躁，随後跟着簡明和顧簡三人一道上了不周山。

渡過了湘江之後，他們便到了不周山腳下。

不周山山峰陡峭，高聳入雲，常年籠罩在濃雲密霧之中，山頂之上巍峨的宮殿高高聳立着，漫山遍野的奇花異草開得荼蘼，香味清幽，仿佛瑤臺仙境。

他們遇見禦劍飛行，不消片刻便到了山頂之上。

不周山宗主正在清修，護法的弟子見他們上來了，便有去禀報你。

與暮雲宗不同的是，不周山上人物稀少，包括灑掃的弟子在內，看過去也是寥寥數人而已，甚是冷清。

這不像是一個修真界宗門大派，反而更像是一個隐士避居的散修洞府。

三人拾級而上，來到了不周山的九天玄塔的第十三層，見到了此地的主人，穆宗主。

他背對着他們，面朝牆壁，在一個蒲團上打坐。

無妄微微一愣，他早些年見過他，只知道他與他暮雲宗元宗主的年紀差不了多少，卻沒有想到他老得這麽快，須發皆是白了，身材消瘦，一身寬松的道袍挂在身上，一塵不染，倒像個苦行的修道之人。

“師尊，他們來了。”景明行了禮，禀告道。

無妄和顧簡也做了個揖“見過穆宗主，晚輩有禮了。”

穆宗主緩緩嗯了一聲，聲音清朗，像是四五十歲的人，但滿頭白發，卻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者。

他緩緩回過頭來，目光掃過來，忽然就頓在顧簡臉上。

微微一愣，随即眼底有一絲驚喜，臉上竟是有些激動。

“小顧來啦”

顧簡微微笑道: “晚輩許久未曾登門，失禮了。”

穆宗主恍惚了下，見他臉上露出了客氣而疏遠的神色，臉上有一絲的僵硬。

随即又像是看破了似的，擺了擺手，嘆了一口氣道: “罷了。”。

玄塔十三層的正殿門之上，寬闊而深遠，在他說完話之後，周邊無聲說話，陷入了一片寂靜。

過了一會兒，穆宗主忽然又說了一句: “回去之後代我向你家師問好。”

他這話說得突兀，來得莫名其妙，在場各人神色各異。

無妄微微蹙眉，總覺得這穆宗主的态度十分值得玩味。

更令人奇怪的是顧簡，他眼底坦蕩蕩的，仿佛什麽都了然似的。

顧簡臉上十分客氣，一副好商好量的樣子，然而他那笑意就像是浮在臉上一樣，沒有到達眼底。

而景明态度則更為不耐煩。。

“師尊，山下的其他暮雲宗弟子還在等着，我們三人提了妖王之後便要趕往暮雲宗，不能耽擱了。”

他對自己師尊的态度如此，略顯僭越。

然而，穆宗主聽了，只是淡淡的說道: “好，你們辛苦了，路上小心。”

随即他從袖中掏出一張薄薄的明黃符篆，遞給景明。

“你知道人在哪裏，這是解開封印的符篆，你自己解開吧。”

說罷，他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明明還并不完全衰老的臉上竟獻出了一絲死氣沉沉。

到了他這個年紀沒有飛升成仙的，大多也即将面臨防人的生老病死。

但大多數修仙者的面貌會看起來比正常的年紀略顯年輕，壽命也更長一些，但在他身上這些都看不到。

他下了逐客令， “去吧。”

無妄微微垂下眼眸，心中的怪異越發明顯。

景明接了符篆之後幾人便拜別了不周山的宗主。

出了玄塔，景明轉了一個方向，無妄和顧簡皆是跟在他身後。

不周山的東面有一片囚禁之地，那裏常年關押着着修仙界的衆多惡徒，封印結界堅不可摧。

“這裏過去還要多久”無妄問道。

景明走在前頭，明顯有聽到這話，卻懶得回答，顧簡便慢慢的與他說來。

“從這臺階下去，還要轉過一個山頭，人關押在後山，因為這裏設下了結界，所以我們無法禦劍飛行，只能徒步走過去。”

無妄一邊聽着，心上卻漸漸納悶，顧簡怎麽對這裏如此熟悉熟悉仿佛像是回了他自己家一樣

還有方才那穆宗主的态度也甚是奇怪，這一切都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謎團，在他心頭逐漸籠罩。

換做從前，無妄是不會在意這些的。

但如今這些事，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絲絲縷縷地都跟江眉卿有點關系。

他莫名的心裏有幾分煩躁，腳下便更急了些。

不周山的後山，與前面漫山遍野的奇花異草的景象截然不同，這裏一片凄雲慘霧，連飛禽走獸都少了許多，但凡出現的鳥獸，都是兇悍無比的毒物。

雖然此處是囚禁人的地方，卻沒有任何人看管。

因為結界堅不可摧，但凡從山洞裏出來的囚。犯，也無法安然走出去，不用到外面，就會被毒物咬死了。

然而此時卻有一道人影，遠遠瞧過去，細骨伶仃的，突然就出現在了後山之中。

只見他腳下輕快，走得極有規律，倒像是在走着乾坤八卦似的。在他周邊的兇悍鳥獸不少，卻沒有哪一只不長眼的敢上去碰他。

若是有人在此處出現，便能知道這是在不周山已經消失了三年多的人，江眉卿。

他大概是病後的原因，腳下有些虛浮，面色蒼白，體力不太行。

饒是如此，他腳下一步一步卻走得十分精準，沒有踏入哪個陷阱之中，也沒有觸發哪一處機關。

不到片刻，便來到一處山洞洞門口。

那山洞約莫只有兩人寬，一人高，上面赫然刻着“罪”字。

洞口常年失修，無人打掃，雜草叢生，那草都有半人高了。

江眉卿一部踩上臺階，站在門口，喘了會氣，微微擡頭，有些茫然。

他已經許久未曾來過這裏了，但剛才的路卻更像是刻在他骨子裏一樣，熟悉到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

他休息了片刻，然後撿了一處幹淨的地方坐下。

運起周身的靈力，雙手在身前緩緩地結了一個印，淡淡的光暈浮了出來。

他的靈力不夠，結印來格外吃力，虛虛弱弱的，靈力一點一點的流淌出來，弱而不絕。

片刻後，那印的顏色越來越深，周遭漸漸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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