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阿

第10章 千秘境（十）

千秘境（十）

須臾之後，一根通體泛着明光的頭發絲，飄飄渺渺地飛了回來。

江眉卿定睛一看，它的尾端帶着一點金燦燦的火焰，轉眼之間又熄滅了，只剩下一縷薄薄的輕煙。

他伸出兩根手指，拿捏了起來，仔細端詳了片刻。

“它損傷過，證明那邊有異常。”無妄說道。

江眉卿點點頭，沉吟了片刻。

“就算是有異常，我們也得過去看看。”

無妄站了起來。随時又想到江眉卿。

頓了一下，又俯下身去。

江眉卿勾了勾嘴角，熟門熟路的搭上他的肩膀，突然發現兩人如今在身體上是越來越默契了。

身體上？

江眉卿想了想，突然莫名想笑。

龍象被江眉卿哄了之後，現在倒是乖乖的在前方帶路。

只是它膽子很小，一步三回頭，總要看看他們有沒有跟上來。

“你往前走，別怕，我們就跟在你後面。”

漠漠荒原之上，随之他們腳步的行進，太陽一點點的往下墜，四周越發顯得昏暗。

孤風漸起，在平野上流竄來去，吹得人看不清前路。

無妄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一直堅定的往前走，龍象看他一直跟上來，因此就沒有停。

可是随着他們逐漸沒入荒原的漆黑之中，周遭的狂風越來越大，飛沙走石，漸迷人眼。

而前方仿佛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中，什麽都看不清楚，卻能聽到低低的吟鳴之聲。

“仙尊，停下。”

無妄頓了頓腳步，前方的龍象耳朵賊靈，緊跟着也停了下來，并迅速的跑到他們身邊。

“你覺得哪裏不對勁？”無妄道。

江眉卿搖了搖頭。

“不知道，直覺。”

他們在原地站了一會，周遭卻仿佛平靜了下來似的，昏暗一點點的褪去狂風漸漸平息，就連剛才的吟鳴之聲也似乎沒有了。

太詭異了。

龍象極其不安的在他們身邊晃來晃去。

“走吧。”

江眉卿伏在無妄背上，微微彎下了身體，伸手撓了撓龍象的耳朵，示意他繼續向前帶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龍象畏懼的退縮了兩步，無妄卻不再看它，自己朝前走去。

于是江眉卿回頭瞪了龍像一眼，那家夥才不得不趕緊跟上。

走了不到一裏地，周遭又開始遽然變色，風聲鶴唳，愈加陰冷可怖。

只是這一次，無妄不再停下。

“仙尊小心一些。”

江眉卿瞧他腳步走的飛快，于是出言提醒。

畢竟此處已經瀕臨境眼，說是一步一兇險也不為過。

無妄淡淡的嗯了一聲。

誰知下一瞬息，突然一道火蛇一般的金光，從天而降，迅如閃電，迎面劈了過來，直往無妄的天靈蓋上頂去。

江眉卿在他身後，一眼瞥見了，頓時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

他下意識的并攏兩指，竟妄想用手指去引開這道金光。

無妄眼角餘光瞥見他的手指，頓時縱身一躍，堪堪避開了那道金光，閃身退避的那一瞬間，身側一股極其強烈的灼燒感。

可想而知，如果剛才躲避不及，那此時此刻兩人俱已化成了灰，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江眉卿手指微微顫抖，心有餘悸。

無妄冷冷的回頭睨了她一眼。

“你本事大？還是嫌命太長？”

江眉卿一時無言以對，眼神懵然。

他的伶牙俐齒還沒來得及發揮出來，又瞧見了一抹如赤金熾日般的灼灼光芒直射而來。

“小心！”江眉卿頓時喝道。

無妄也敏銳的察覺到了，憑着本能的反應，霎時間騰空而起。

那一剎那，那一道道金光劈在他們原先站着的地面上，土地頓時龜裂，只留下一條深深的溝壑，冒着濃黑的煙。

無妄在十步之外落了下來，皺着眉頭，盯着那道溝壑。

江眉卿在此時也反應過來了。

“這應該是秘境中的光相。”

所謂光相，便是由結境之人的靈力凝結而成，但凡秘境中人想要從這裏出去，觸及境眼的邊緣，便會觸發光相。

無妄雖然對這些旁門左道并不熟悉，但未必沒有聽說過。

“你知道的這麽清楚，剛剛還迎上去？”

江眉卿愣了下，剛才電光火石之間，他其實也沒想清楚自己為什麽要伸手去引開這道金光。

別說他如今已經沒有半點靈力，即便是他前世那樣靈力全盛的時期，也無法空手接下這道金光，只怕會被劈得外焦裏嫩。

于是他笑了笑，暧昧道：“我是為了救仙尊呀。”

舍身救你，多麽情真意切。

但這口氣怎麽聽，都像是一個風流之人的輕浮言語。

無妄沒有回頭，垂下眼皮，斂去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

“這種話別老是挂在嘴邊。”

江眉卿輕輕的“哦”了一聲，仿佛聽進去了，又仿佛沒有。

他環顧了一下周遭，下了個結論。

“這裏應該是最後一道防線了。”

雖然這道光相十分難以逾越，但只要越過去了，就是境眼了。

就在這時，江眉卿忽然發覺了什麽不對勁，龍象哪去了？

“那蠢東西呢？”

無妄道：“你倒還挺關心它的。”

“那是，沒有它我們怎麽找到鑰匙？”

無妄揮了揮劍，指了指後方，仿佛他眼睛長在後面似的。

江眉卿愣了一下，向後看去，果然見一坨油光水滑的東西正躲在他們後面瑟瑟發抖。

他嘆了口氣。

看這架勢，靠它是靠不了了。

他想了想，又扯了根頭發下來，微微傾注靈力，輕輕一吹，頭發絲飄然而去。

“仙尊，跟上吧。”

無妄：……

沒走幾步，接連幾道光相。直直的劈了過來，完全不給任何一絲喘息的時間，密集而快速。

江眉卿摟緊了無妄的脖頸，把腦袋埋在他的背上。

他很清楚，他什麽都做不了，那就只能盡量不要拖後腿。

一道凜冽的劍光閃過眼前，倏忽之間，橫在天際。

竟是無妄那把上古靈器懸浮上空！

只見無妄四指并攏，轟然一掌揮出。

那接連而來的數道光相，已經劈到了兩人跟前，卻硬生生的轉了個方向。

四五道光相彙聚成了一道偌大的光源，被上古神器龍吟細源源不斷的吸收了進去。

江眉卿看的目瞪口呆。

還有這種操作？

只見那柄神器在吸收了光相之後，雪白的劍身後面，隐隐出現了一條盤踞的銀龍，通體鱗甲熠熠生輝，淺淺低鳴，聲若幽泉。

周遭的暗雲不斷翻湧，朝着迎龍的方向聚集而去。

過了一會，那條銀龍仿佛剛剛睡醒似的，驀地騰飛起來，在密布的陰雲之中，只見龍尾，不見龍頭。

他所穿過之處，暗色退去。

不消片刻，長空一片澄澈，貧瘠的荒原之上樹林拔地而起，蔥蔥郁郁，一派春和景明。

無邊荒原成了世外桃源似的，高山流水，草長莺飛，竟是他們當日出入秘境的景象。

江眉卿剛想大喊一聲“好”，卻見半空之中的那條雲龍，忽然擺直了尾巴，直直掉了下來。

而一直背着他始終不動的無妄，突然踉跄了一步，跪在了地上，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江眉卿差點被摔出去。

他迅速從他背上下來，伸手捉住他的手腕，看了看脈。

靈力亂竄，內傷嚴重。

再看那條不遠處的銀龍，此時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慢慢的收縮成了一團光暈，跌跌撞撞的隐入長劍之中。

江眉卿頓時明白過來，那條銀龍在吸收了那些光相之後，造成了嚴重的內傷，而無妄這些年一直使用龍吟細，他早已跟這把靈器融為一體。

他揶揄道：“仙尊剛才還罵我不要命，現在不是你不要命了嗎？”

無妄默然不語。

江眉卿用力的攙扶起他，光顧了四周。

此時光相退散，若是能夠找到鑰匙，便是最佳的破境時機。

但無妄如今這個樣子，他們是走不了了。

他忽然轉過頭，看向那只龍象。

“你找一個山洞，仙尊現在需要調息。”

龍象此時也活了過來了，他靈性極佳，敏銳的察覺到周遭安全了下來，自然也能察覺到周遭安全的洞府所在。

再看那個奄奄一息的男人，臉色蒼白，嘴角流着一絲鮮血。

它其實不太想管那個男人的死活，但又畏懼江眉卿。

于是只好挪着肥碩的身體，一颠一颠的在前面帶路。

江眉卿自己身體尚未完全痊愈，此時肩負着無妄的重量，頗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而無妄似乎也覺察出來了，他反手拖住他的腰，竟比他的力道大出許多。

兩人便這樣相互攙扶着，跟着龍象往前走。

不知怎的，在這絕境之中，江眉卿竟覺出了種相依為命的意味。

他算了一下日子，好像進入秘境到今天，也挺長時間了。

雖然秘境時光流速極快，可大概是他們一起經歷過數次兇險，便覺得格外漫長。

龍象就這點好處，找了個幹燥又寬闊的山洞，洞府外一條涓涓細流，水面清澈。

江眉卿将無妄安置在一處幹燥處，然後撐起最後一點力氣走到洞外，掬起一抹清水給自己洗了把臉。

想了想，又從腰間解了靈袋下來，裝了點水。

回到洞內，只見無妄盤腿調息，額頭上汗珠點點。

“仙尊喝水不？”

無妄突然掀起眼皮，眼中血絲一片。

“離我遠點。”

江眉卿愣了愣。

好心當做了驢肝肺。

随即看他滿臉通紅，頓時明白過來，他的焚身魔又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