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亂世裏的書童炮灰攻22
第72章 亂世裏的書童炮灰攻22
沐浴完,又換新衣。
林笑卻随意擦了擦頭發,長發已經及臀下,他嫌太長麻煩,尋來剪子要剪斷。
趙異換洗完迫不及待趕過來,見着林笑卻此舉連忙攔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為何剪它。”
林笑卻道:“太長了,你不覺得很麻煩嗎,濕淋淋的。”
趙異笑着把剪子拿過來放到一旁,親自捧來帕子給林笑卻擦頭發:“怯玉伮,你忘了,我說過的,我替你照顧這皮囊。”
趙異讓林笑卻躺了下來,他撫着那長長的烏幽幽的頭發,穿梭在其中,濕漉漉的黑森林,幽遠的氣息,林笑卻的面龐瑩瑩,似一頭白鹿,是那山神的化身。趙異穿過黑森林,捉住白鹿,撫上了林笑卻的面龐。
怯玉伮穿女裝時,淺塗脂粉,還能有點人間的氣息。現在一張臉素淨,竟似山神一樣幽遠了。
趙異說林笑卻長大了。
怎麽越長,越不像凡間的種,倒像是天上掉下來的。
林笑卻推開他的手,擦頭發就擦頭發,可不許摸他。
趙異笑:“把我當風,當雨,當露,風雨都能碰你,我也要。”
林笑卻道:“風雨無情無欲,自然天成,你是個壞胚,走不了風雨的路。”
趙異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現在跟佛沒兩樣,早重新做人了。
“過去朕濫殺無辜,回想确實不對,都是些不值得在意的玩意兒,殺他們作甚。”趙異道,“傳出去又難聽,又惹人嫌棄。遠遠地趕到一邊,自生自滅去。”
林笑卻道:“佛要是你這樣的,就沒人會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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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異問林笑卻信佛嗎。
林笑卻沒答。
趙異道:“佛要是你,我就信了。我不但信,我還天天給佛祖擦金身。”
林笑卻罵他銀穢。
趙異笑着捧起林笑卻的頭發,一頭摔進黑森林,微微的窒息裏,他讓林笑卻多罵些,他愛聽。
“我無恥我放蕩,我逮着小鹿不肯放。”趙異笑,“我走進春夢鄉,撫上佳人身,佳人罵我銀亂下流狗賊大膽,我送上祭祀香,三炷香,拜一拜,皈依佛門忘前生。”
趙異說着說着唱了起來:“忘前生——”
趙異倏地抱緊了林笑卻:“怯玉伮,前塵往事我已盡忘了。過去朕陷入泥潭不得掙脫,耳聾眼瞎暴虐殘殺,朕知道,一切不是放下屠刀那麽簡單。亂世裏,皇帝一個接一個死,百姓一萬接一萬亡。朕就是個貪圖享樂的,我就想跟你好好過日子。不碰就不碰,我們好好過日子。”
“我的傻爹,我和你,偏安一隅的日子能有多久我不知。”趙異本來雄心壯志,一番洗浴後,壯志被澆熄。他發現自己實在沒什麽資本跟群雄抗衡。
“我們做兄弟,做家人,不做夫妻。”趙異說得艱難,但他自知自己實在不被怯玉伮喜歡,強行幹些什麽,只會被爹狂打,更會惹得怯玉伮遠離。
不就是那事嘛,想要的時候手動也不是不成。他靠近林笑卻耳畔,低聲道:“你想要的時候,我可以幫你。”
“你知道的,你的這副身體,我會照顧得盡心盡力。想要什麽,我都可以幫你。”趙異故意說得銀穢,故意去勾引人,“咬一咬,含一含,我也豁出去了。”
林笑卻起身,一腳将趙異踹下了榻。
趙異摔得沒有風度,坐起來手搭膝蓋上,倒是頗為風流。
他笑:“真是小神鹿,逗一逗就踹人。”
“讓我瞧瞧,這鹿蹄子有沒有踹疼。”趙異想去捉林笑卻的腳,林笑卻趕緊穿了鞋。
他道:“趙異,你腦子裏除了那事,是不是沒裝其他的。”
趙異緩緩起身。
他說他裝了,裝下七情六欲,裝得頭破血流。
太滿了,就從腦袋裏溢出來,溢得多了,人就死了。
趙異把額上碎發捋開:“你瞧,這道疤就是我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證明。”
分明是濮陽邵提着他腦袋撞的,他卻說是自己沒回頭。
“我終于撞破了南牆,怯玉伮,站在南牆後的是你。”無論在誰身邊,趙異得到的都是不甘怨恨暴怒,他心中充斥着毀滅一切的欲望,貪婪殘暴嗜殺,血流滿地猖狂,一把刀撕裂了他,從他身體裏鑽出去亂殺,他看不見也聽不清,沉沉的暗夜裏連只螢火蟲都沒有。
他被關起來了,他開始撞牆,撞破了牆,光終于滲透進來。他得到了安寧。
趙異的淚水不自覺落下,他含着笑流着熱淚:“怯玉伮,兒時的故事,你能再給我講一遍嗎。”
“這一次,我會安安靜靜地聽,不會突然聽不見。”
林笑卻默默望着他,好一會兒才道:“奉茶。”
他說得跟李白讓高力士脫靴一樣,講故事可以,先讓我喝口熱茶吧。
趙異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竟抽噎起來,他又羞又喜地背過身,趕緊擦了擦淚,去給怯玉伮泡茶去。
淪為階下囚時,趙異寧流血不流淚,一旦到了相對安寧的環境,他那哭泣的心又忍不住了。
趙異捧來茶,溫度剛剛好,林笑卻眼中含笑,沒想到趙異真去了。
他接過茶飲起來,趙異道:“不急不急,慢慢喝。”
林笑卻道:“品別人的茶,自是不能牛嚼牡丹,喝你的,囫囵吞下得個熱乎便罷。”
趙異說林笑卻怎麽區別對待。
林笑卻笑:“我要報仇,誰讓你小時候——”
趙異搶話道:“誰讓我小時候,狠狠地欺負了你。小時候你落淚,現在我把淚全還給你。你看看,遇上你之後,我掉的淚珠夠不夠。”
趙異俯身在林笑卻耳畔道:“不夠的話,晚上來找我,我慢慢哭給你聽。”一邊雲雨一邊落,淚珠全掉怯玉伮臉上去。佛祖原諒他,本性難移,他江山都改了,本性就容他多些時日慢慢來吧。
林笑卻喝完茶,才道:“浪蕩子。”還裝林黛玉。
趙異笑:“做不成風雨,風流也挺好。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人家惦記春水,我惦記春夢,他得到牽機,我又将得到什麽。”
趙異接過茶盞,放到一旁,在地上盤坐了下來。
“我将得到佛祖垂簾。”他擡頭望向林笑卻,仿佛那就是他的佛。沒有玉像能比拟,哪有凡塵能沾染……撫一把觀音摸一下神鹿,哪怕不得超生。
林笑卻垂眸,眼神安靜,唇齒輕啓,給趙異講了一個故事。
狐假虎威,剝了兔子的皮,一窩窩一串串,血流滿地。老虎不發威,當它病貓。狐貍腦袋落地。虎大搖大擺,橫行山林,摔下獵人的陷阱。竹尖紮穿,落了大雨,春日的筍節節長。暴雨狂烈,山崩地裂,獵人埋入土。一陣春風過後,倏地發了芽。
趙異說太血腥了,想聽個更溫馨的。
林笑卻道:“那是另外的價錢。”
趙異笑着上前,要給林笑卻脫靴,林笑卻趕緊挪開腳:“我的意思是,我餓了。”
定源江畔。
濮陽邵終于趕到。然而為時已晚。
他大怒,要召集各地軍隊圍城,荀延勸了下來:“此刻不是好時機。陛下傷勢未愈,軍心不穩,況且西面宣王鸱視狼顧。不如休整一番,待到夏季。綏地河流衆多,夏季常有暴雨,去歲剛泛洪災。”
荀延狀似悲憫道:“天災人禍,天災天賜,人禍我來。引定源江、黑荥河、沛川江……淹沒綏地,一舉攻克十三座城池。”
“一片汪洋之下,能得幾人還?座座空城,不費兵卒。”荀延嘆了一聲,“雖有傷天和,但可保全我方勢力。”
綏地乃趙異趙岑殘餘勢力,必得解決。濮陽邵留着跟宣王消耗。
濮陽邵聽了,沒管那些百姓,只是憂慮道:“可小憐——”
荀延道:“貴人們會往高地跑,行宮地理位置高,皇後娘娘不會有事。死的只會是下層兵卒和百姓。”
濮陽邵嘆了一聲:“太過狠辣。”
他望向荀延,軍師此舉,刷新了他的認識。南周的自相殘殺,真是毒辣。
但尋常攻城,若綏城以小憐為質,或殺小憐祭旗,濮陽邵發狠道:“就依軍師所言。”
水淹出其不意,屆時他親自乘船接小憐回來。
綏城內,宴席已經擺好。
衆人入座了,趙異還未至。
趙岑說他餓了,問趙玚可不可以吃。
趙玚本準備等趙異來了再開席,此刻卻道:“陛下,您快吃,開宴,大家都用膳!”
趙岑說他不是皇帝了,不用叫陛下,這一話竟惹得趙玚落下淚來。
趙玚連忙背過身去,擦了擦淚。随即高興道:“太上皇亦是尊稱陛下。陛下,您現在比皇帝更厲害。”
衆人正準備開宴,趙異帶着林笑卻來了。
衆人正欲行禮,目光卻看到了趙異身旁的林笑卻。
他着一身素衣,長發如瀑,脂粉未沾,走在這行宮之中,好似步步生蓮。
廳堂的輝煌淪為庸俗,滿室的燈火成了陪襯。
綏地常年有祭祀的習慣,祈求大周風調雨順。每年開春,都會擇選少年扮觀音,游遍全城。春日的花抛灑,美好的祈願傾訴……趙玚心道,今年不用再選,沒有比眼前少年更好的人選。
趙異倏然牽住了林笑卻的手,大大方方向衆人介紹:“林笑卻,朕的家人。”
趙異此言一出,一些人的目光垂了下來。
宴席後,回到寝宮。
趙異道:“他們看向你的目光,讓我止不住想要重蹈覆轍。”
林笑卻說:“欣賞罷了。”
趙異笑:“才不是。趙玚或許是,其他人可沒那麽活菩薩,見着這麽一塊好肉,哪有不想咬的。”
林笑卻懶得搭理趙異。
趙異上前抱住了林笑卻:“如果這個世界只有你跟我該多好。”
林笑卻說,沒了其他人,他們遲早會死。餓死、渴死、病死。
趙異說不會的:“餓了吃我,渴了吃我,病了仍然吃我。把我吃光了,你會活下去。”
“那有什麽意思。”林笑卻推了趙異一下。
“怎麽沒意思了,”趙異說,“只剩你一個,你就是新世界的造物神。”
“你抟土造人,你是我的女娲,你是所有人的娘親,我不會咬上你的母乳,我只會爬上你的腳背。巨大的神像,我一路往上爬,鑽到你的心裏去。”趙異笑,“把你心髒吃空了,我原地坐化,成為你新生的心。”
林笑卻問趙異,他怎麽變得神神叨叨。
趙異說,他不是神神叨叨,他是瘋瘋癫癫。
“我的心很靜,我眼清耳明,我渴望你,但并不感到絕望。”趙異笑了起來,“我都不明白,過去為什麽抓着晏哥不放。”
“明明晏哥不喜歡我。”
林笑卻道:“我也不喜歡你。”
“不一樣。”趙異笑,“你是一個善人,所以一切都變得不一樣。哪怕是舒廂,試圖傷害你的人,你也放了他一條生路。”
林笑卻道:“我沒放他,是他自己放過了自己。”
趙異搖頭失笑:“你不肯承認你是菩薩,你不肯承認你願意照溝渠。”
趙異抱緊林笑卻:“那就可憐可憐我吧,以前的罪孽我下了陰曹地府再去贖罪,活在這世上,我就要抱着你,直到我這條命徹底的終結。”
林笑卻道:“你只是不夠了解我。如果書香真的傷到我,我拿起刀劍來并不會手軟。”
林笑卻撫上趙異的臉龐:“你也一樣。”
這個世界并沒有給予他太多的惡意,這使得他的良善得以維持。他不是菩薩,他只是一個沒有受到過分欺負的普通人。
趙異覆上林笑卻的手:“這樣更好,我寧願你成為修羅,也不要在煉獄裏被小鬼吞吃殆盡。”
“貪嗔癡,沾了一樣就要淪為惡鬼。有的五毒俱全,有的執迷不悟,唯有怯玉伮,活在這世上卻好似無情無欲,我看不出你的愛恨,我只瞧出你的薄情。”趙異笑,“那日舒廂罵你寄生蟲,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倘若你真的是寄生蟲,多少人願意冒着腐爛的風險,也要接你到心上來。”
“把我啃成一具白骨,鑽入我的骨髓,讓我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朕的亡魂也送給你。”
林笑卻撫上趙異額角的疤,他輕聲道:“你喝醉了。”
趙異說他沒醉,他還想繼續絮叨。
方才宴上,那些人的目光越是躲躲閃閃,越是掙紮迷離,他越是喝得厲害。他沒辦法像過去那樣,叫人把他們都拖出去斬了。
他身上沒有兵權。
“酒不會醉人,朕只是說出真心話。”
林笑卻淺淺笑了起來,道:“你這樣瘋狂,不害怕我覺得你,像一個樂子?”
趙異說他本就是個樂子,不怕別人笑話,要是林笑卻能感到開心,不要收斂,盡情歡笑。
“我們笑作一團,酒來劍來,情來欲來,你一邊剮我的肉,一邊吻我的唇。好不好?”
林笑卻搖頭:“不好哦。”
他笑着收回了手。
趙異想去捉他的手牽住,林笑卻道:“酒醉的人,該去睡覺了,不要鬧着玩游戲。”
趙異說他想聽睡前故事,說着說着還開始掉淚珠,大顆大顆的。
下人打來水,洗漱罷,林笑卻道:“你躺着,我就給你講。你再鬧,我只會立刻離開。”
趙異說他不是小孩子,不用哄孩子。
林笑卻笑,将趙異推倒在了床上。趙異眼見着他要離開,哽咽道:“真的不可以給魚蠻子講一個故事嗎。”
他說起了兒時的小名,期望林笑卻多一點憐憫。
林笑卻回頭:“不可以。”
誰知趙岑來了,他嘀咕着他會講故事,兒子兒媳能不能一起聽。
林笑卻停下了腳步,趙岑拉着他坐到了床榻上。
趙岑悄咪咪地講:“很久以前,我鑽過狗洞的。”
“可鑽到狗洞裏,沒有看到狗。”趙岑道,“還有還有,他們說卧冰可以求鯉,我偷偷卧了會兒,冰一點都沒化,下着雪冷死了。”
“都說畫地為牢,可我畫了一個大圈,踏兩步就走出去了。”趙岑悄悄說,“言語是會騙人的。”
他傻笑兩聲:“我也騙了你們,我不會講故事。”他只是覺得無聊了,想找人一起玩。
小花小雲不會說話,趙玚老叫他陛下,他不想看人掉眼淚,他想和人一起笑。
林笑卻淺淺笑了起來:“你說得沒錯,就是會騙人的。越好聽的話,騙人越厲害。越瘋狂的話,越是虛假。”
“天馬行空、浮想聯翩,剝開諸多的比拟與形容,剝開那一層層假象,光禿禿如荒原。”
人成不了神,做不了鬼,人只是人。
林笑卻給趙岑講了個溫馨的故事,有花有草有太陽,羊兒自在跑,魚兒潇灑游,萬事萬物,沐浴在同樣燦爛的陽光下。沒有煩惱,沒有憂愁。
“白晝過去,夜色來臨,微風輕輕地吹,小島上的羊兒魚兒都睡了。我們也該睡了。”
趙岑問:“會有一只小狗嗎?”鑽狗洞見不到的小狗。
林笑卻道:“會有的。小狗汪汪叫,小貓喵喵喵,錦鯉湖中跳。”
趙岑指了指趙異,低聲道:“小狗一定是他,壞蛋汪汪汪,骨頭啃不到。”
趙異笑了下,什麽傻爹,他聽得到的。
趙岑又道:“小貓是怯玉伮,喵喵喵,有爪爪,去抓他。我們一起打壞蛋。”
林笑卻問趙岑是什麽。
趙岑想了會兒,傻笑道:“我是傻子。”
“傻子是不是超級厲害,比太上皇還厲害。”
他曾經聽過一些人說他傻子,他去問了,他們說傻子是最美的詞,專門用來形容尊貴的陛下。
趙異聽了,火冒三丈:“你當個錦鯉不行?非要當傻子。”
趙岑害怕地躲遠了些。
林笑卻牽住了趙岑的手,笑:“很厲害的。但是太厲害了,所以我們不能說出口。別人說出口,是想要折你的福。下次有人敢這麽說,你就告訴趙異,讓趙異咬他們去。”
趙岑笑起來:“汪汪汪,汪汪汪,咬他們去。”
把趙岑哄睡了,林笑卻才離開。
回到寝殿,林笑卻微倦地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大半夜的,趙異睡不着,偷偷摸摸起了床,巡夜的侍衛差點以為行宮進了刺客,刀劍亮相一番,侍衛連忙收刀行禮道:“陛下,您怎麽——”
趙異趕緊道:“噓,小聲點。”
侍衛無奈,繼續巡邏。
趙異終于到了林笑卻的寝殿,欲欲躍試爬上床,隔着被子抱住了林笑卻。
導致林笑卻以為鬼壓床了。
林笑卻輕哼一聲即将睜開眼的時候,趙異飛速下床,睡到了腳踏上。
他可不是來幹什麽不該幹的,他是來守夜的,今夜,他也當一回丫鬟。
林笑卻睜開眼,注意到動靜,往下看到了趙異,低聲道:“安靜些,別汪汪,夜深了。”
趙異郁悶:“朕不是狗。”
林笑卻不管他,太困了,一下子又睡着了。
趙異心中哀怨,但哀怨的對象都睡了,他只好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