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古代虐文裏的炮灰攻48
第48章 古代虐文裏的炮灰攻48
謝知池在發燒。林笑卻跑到廟外,用衣衫兜來冰雪。
他割斷袖子包好冰,覆在謝知池的額頭上,又替謝知池換了藥。
那冰漸漸融了,從額頭上往下滴,像淚水一樣。
謝知池不要林笑卻忙活了,再過一日,一切将成定局。
謝知池緩緩站起來,去廟外用冰雪洗幹淨左手。回來後靠在菩薩像上,摟着林笑卻要喂他吃餅。
林笑卻沒有拒絕。他靠在謝知池胸膛,一口一口吃着餅。
謝知池問是不是很難吃。
林笑卻說了實話,難吃:“但冰天雪地裏,難吃有利于保持清醒。如果太好吃,太溫暖,太甜蜜,人陷入夢中,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林笑卻讓謝知池也吃:“吃飽才能恢複好,恢複好了會看到春天。”你替我看看,“春天的花朵和冬天的雪比起來,到底有哪處相同。一年四季,光陰輪轉,不同的太多,相同的需要用心去尋。”
你替我看看這句話,林笑卻沒有說出口,他只是讓謝知池吃,吃好吃飽身體好:“你已經喂了我,謝知池,我也要喂你。”
林笑卻拿過謝知池手裏的餅,湊到謝知池嘴邊,謝知池微垂頭,張開口,乖乖地吃下。
一整張餅,兩人瓜分着吃完了。
林笑卻笑:“都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謝知池,若我去了我的江湖,你不要難過。”林笑卻望着他道,“那裏很寬廣,一望無垠,我會好好活着。”
謝知池聽了,倏地摟緊了林笑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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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卻含淚淺笑,靜靜地靠在謝知池胸膛,過了很久,他道:“你一路走來,被踐踏到了泥裏,我是那個視若無睹的人,我自以為你是蕭倦的寵姬,我不該管,我不要管,我不能管。”
“可我早就被蕭倦拉着,一起踩在了你身上。我還以為我是無辜的。”
“如果從始至終,你我不相識,我确實無辜。可當年烨京城內,你初初踏進皇城,我遠遠地望見了你。”
“你眼中是這皇城的繁華、走過的民衆、即将到來的會試、遠在鄉間的雲哥,你的過去與未來。可我眼中,只是你。”
“謝知池,從一開始,你不認識我的時候,我已經認識了你。”
“你站在人群之中,風吹動你的頭發,小小一縷迷了眼,你沒管,你往前走,一直往前。路過我身旁,走到我看不到的遠方。”
“這一次,我不要留在原地看你了。我有我的路需要走,這并不是與你背道而馳,只是我該走了。”
謝知池搖頭,他緊緊摟着林笑卻,他以為林笑卻燒糊塗了。
他撫上他的額頭,沒有覺得燙,反而涼,涼如月夜下的湖。
一定是謝知池燒得太厲害,才會襯得林笑卻沒有生氣。那不該是活人的溫度,月湖再美,人步入其中,會淹死的。
謝知池抱着林笑卻進了菩薩像內。
他脫了衣裳,用自己發燒的體溫溫暖林笑卻。
林笑卻給謝知池蓋好衣衫,想着用自己的體溫給謝知池降降溫也好。
陽光慢慢地西斜,快要落下去了。
肌膚相貼,謝知池的溫度,林笑卻的溫度,一夜池塘冰落雪化,枯荷逢春。
林笑卻撫着謝知池左手腕上的疤,撫他的指尖。
謝知池只是抱着他。
天未亮。
山下,傷勢未愈的蕭倦下了馬,錦緞包着十數把寶刀,蕭倦提着上了山。
山上,謝知池穿好衣衫,解開了包紮右手的綁帶。
“你留在這。”謝知池道,“我或蕭倦死了,你再出來。”
林笑卻躺在菩薩像內,沒說話。
謝知池提劍欲走,林笑卻拉住了他的衣角。
但林笑卻到最後也沒有說什麽。
他一指一指松開了。
謝知池并未立即離去,他道:“林笑卻,我的恩怨,從始至終與你無關。”
“過去是我牽連了你。”
“倘若我死了,你幫我帶句話,告訴雲哥,謝知池甘願投胎,離去時并無怨言。讓他不要報仇,好好活下去。”
“當年我爹的恩,雲哥早就還清。這些年來,是我欠了他。”
謝知池話落往前走,走了幾步,不知為何又停了下來。
他松了劍,回到菩薩像內。用完好的左手,缺了小指的右手給林笑卻穿衣裳。
一件又一件系好,謝知池這才放心了些。
他撫上林笑卻及肩的頭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卻無辜被他牽連斬斷。
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長到當初那樣長。
謝知池最後望了林笑卻一眼,那一眼像是要把林笑卻深深地記住。
林笑卻并沒有回望謝知池,他垂着眸,攥住自個兒的衣角。
謝知池不再停留,起身提劍往外走。
233問林笑卻為何不再說些什麽。
他看着謝知池的背影,緩緩起了身。
他不會聽謝知池的,等到結束再出去。他将靠近,靠近這戰局。
天邊漸漸亮了起來。下雪了。
林笑卻站在破窗前,伸出手接了幾粒雪花,微微涼,很快就融了。
他看見蕭倦在上山,頭發不知為何與他一樣,砍斷齊了肩。
朝陽從地平線升起,泉陵山開始閃耀。這滿地的積雪,波光粼粼。
謝知池提劍攔住了蕭倦的去路。
蕭倦将備用的刀扔在近處,狠戾道:“謝知池,你最好沒有讓怯玉伮受傷,否則朕會叫你的九族,都為你的罪行哀泣。落頭千萬,挫骨揚灰來葬你。”
謝知池道:“心意領了。拔刀罷。”
二人拼殺起來,謝知池劍術平平,但手中利刃銳不可當。三招過後,蕭倦的寶刀斷了,他就地一滾,攥着地上新的一把兇狠砍來。
謝知池揮劍後躲,左手不夠靈活,差點被蕭倦砍殺。但手攥着劍一攔,蕭倦的刀又斷了。
謝知池趁勢揮砍,蕭倦躲過,雙手拿刀再次殺來。
風雪呼嘯,林笑卻緩緩出了寺廟。他沒有靠近,在一座廢棄的石像後躲了起來。
林笑卻不知,這戰局外躲着的,還有一人。
蕭扶凃從山後小徑爬了上來,一身白在冬日并不起眼。
他沿着枯木林往上,手持弓箭快步往前。猛地瞧見戰局,蕭扶凃倏地趴了下來,躲在一棵粗壯的枯木後,平複呼吸。
蕭扶凃的箭術一向極好,靜靶或飛鳥,三箭齊發,箭箭中靶。
他取出箭矢,呼吸漸漸急促。額上的傷未好,蕭扶凃想到父親對他的羞辱,握弓的手一緊,箭矢上了弦,竟下意識對準了蕭倦。
但下一刻,他驚得松了手,箭矢掉在了腳旁。
風雪呼嘯得很急,連刀劍聲都被掩蓋。就算蕭扶凃此刻走下來,恐怕也沒人能聽到腳步聲。
蕭扶凃在高地的枯木林裏,蕭倦與謝知池處于低地。箭矢砸地細微的聲響,自然并未被人聽到。
唯有系統233是個例外。
蕭扶凃好似呼吸不過來,張着口喘息了好幾下,才重新把箭撿了起來。
那是他的父皇,他怎麽可能做出弑父弑君的事。剛才只是太累了,一時晃了眼。
蕭扶凃将箭矢對準了謝知池。
可一剎那,過往種種被壓制的不甘、不快,身為太子卻不得不服從的屈辱,父皇高大的身影健壯的身軀,遮住了他的天地。光黯淡,他什麽也保護不了。
無論是自己的母後還是怯玉。
只要父皇不在了,他頭上再沒有一個能壓着他跪下的人。
殺了他,殺了父皇,殺了父親,他就贏了。先殺父親,再殺謝知池,此後無論皇權還是怯玉,無人能與他争。
他不用再跪下做一個乖順的兒子。
一個被踩着肩膀壓着趴下的兒臣。
風雪裏,蕭倦與謝知池的拼殺越發激烈。蕭倦胸膛的傷口開裂,謝知池左手被砍傷,不得已用上了右手。
每殺出一劍,如同刮骨之痛。蕭倦亦如此。
左手刀斷裂,蕭倦右手繼續殺伐。謝知池斜劍劈下,擋住了攻勢。
一剎那,蕭倦的刀刃斷裂,砸地。謝知池劍猛地往下。
蕭倦往旁一滾,捉住斷刃飛去。
謝知池劈開斷刃,蕭倦已重新拿上了新的刀。
捉斷刃的手血淌,刀把浴血。
這是一把重刀,不夠鋒利,但十分厚重。
這一次謝知池竟未能一下子劈斷這刀,反而被重力反彈得刀身顫手也急顫。
蕭倦攻勢淩厲,謝知池悍不畏死,十招過後,就在這緊要關頭,蕭倦的刀再次斷裂,謝知池反手揮劍——
就在一剎那,從蕭扶凃的角度,他看到的是父親要被殺死了。
一瞬間,父親過去所有的影像如疾風掠過。
檢查他功課的父親,指點他做事的父親,給他講解朝中關系的父親……即使父皇從未在生活上關心他,可父皇實實在在穩固了他的地位。
二皇子不過想碰上一碰,蕭扶凃還沒出手,父皇直接将人驅逐出京,警告所有的皇子,太子只有一個,只能也只會是蕭扶凃。
除了太子,權力,誰也不能碰。
蕭扶凃移轉了箭頭,箭矢對着謝知池射了出去。
然而,蕭扶凃倏然看到,怯玉從一座石像後跑了出來。
箭矢射中謝知池前,被怯玉擋住了。
蕭扶凃的弓箭砸地。蕭倦與謝知池的拼殺頓止。
蕭倦斷刀已經瀕臨謝知池頸項。
謝知池的劍将要腰斬蕭倦腹腸。
可耳畔那隐隐箭矢入身,人倒地的聲響,令兩人下意識驚駭心亂地望了過去。
“怯玉伮!”
蕭倦手剎那軟了。斷刀砸在了地上。
他什麽也顧不得,仿佛靈魂被抽走般奔向林笑卻。
林笑卻胸膛中箭,血汩汩流淌。他寡淡的唇色被湧出的血沫染紅了。
蕭倦抱住了他,竟是一時間什麽都喊不出來了。
只知道抱着他去找太醫,找太醫。
誰射的箭,謝知池又是誰,這一刻蕭倦全忘了。
他堵住傷口,不讓血冒,他要帶怯玉伮去找太醫。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戴着長命鎖,一定會沒事的。
可蕭倦一摸,長命鎖早就當了,換得幾兩碎銀,買了藥和幹餅。
林笑卻血湧嗆咳兩聲,他擡起浴血的手,求蕭倦:“放過謝知池,放過他。”
“我沒救了,放過謝知池。不然我死不瞑目。”
蕭倦将林笑卻抱了起來,道:“那就不要瞑目。怯玉伮,你敢閉上眼,我一定将謝知池千刀萬剮,叫萬民撕咬他血肉,我要他九族一起祭天。”
“沒事的,你會沒事的。烏婪在山腳,我抱你去,我抱你去,我們去找大夫。會沒事的。”蕭倦面色死了一樣慘白,他重複絮叨着會沒事的。
林笑卻知道來不及了,他撫上蕭倦的唇瓣,讓他閉上了嘴。
“聽我說,蕭倦,不要濫殺,為我積福。我想投胎做人。你折辱謝知池,害我至此,這是報應,報應。”
“你若不放他,我會下地獄的,地獄十八層一一滾過,我成了肉泥,再也沒辦法當人了。”
“蕭倦,我想轉世為人,回到你身邊……答應我……”
林笑卻聲音微弱,說得緩慢,每說一句,鮮血湧得更急。
蕭倦不要他說了,他俯下身在風雪裏堵住林笑卻的唇,得到的只是源源不斷的鮮血。
蕭倦在血腥裏驚亂地松開了。
林笑卻不肯就這樣死去。
他聲音微弱地求道:“答應我,蕭倦。”
風雪裏,蕭扶凃踉跄滾了下來,從高地到此地,跌倒滾了一身傷。
林笑卻瞧見蕭扶凃,雙眼亮了起來。
他擡手,想牽起蕭扶凃的手,蕭扶凃握住了。
“答應我,殿下,把謝知池應有的還給他。他應該走向朝堂——”林笑卻嗆咳一聲,雙眼睜大。
“我答應你,我什麽都答應你,怯玉我錯了,我錯了。我該射向父皇,你絕不會擋的,我該射向父親——射向父親,怯玉一定不會擋——”
林笑卻斷了氣,那問題永遠也無法回答了。
謝知池在不遠處提着劍,若現在上前,可将皇帝與太子一劍斬之。
但謝知池愣着,似乎望見林笑卻倒在地上那刻,就成了一尊死去的塑像。
蕭倦合攏了林笑卻的雙眼。
他拿過刀,向謝知池走來。
謝知池仍然站着,似乎就算蕭倦此刻殺他,塑像也只會靜靜地被殺。
蕭倦刀落下那刻,被蕭扶凃挑開了。
蕭扶凃大笑大泣道:“父皇,殺他做什麽。我才是殺了怯玉的兇手。殺了我啊,殺我啊!”
“我為什麽要猶疑,我本就懷着殺了你的心思來到這。我是你的兒子,可在你眼中,到底跟那些臣子有什麽區別。只要殺了你,我就能保護怯玉,就能保護母後,我就能真真正正站起來。”
“可為什麽,為什麽……”
“我就該射向你!父皇,我本該射向你!”
“殺了我啊!”
林笑卻的屍身孤零零在雪地裏。
謝知池終于動了。劍落地,他赤手走向林笑卻。
他在林笑卻身旁跪坐下來。他給他擦血,胸膛上的血擦不幹,他擦唇上的血。
說了不要出來的。
不能出來的。
是他忘了,忘了把門鎖起來,把林笑卻綁起來。他不該給他穿衣裳,他應該把他衣裳藏起來,讓他不敢出來。
他應該用衣裳把他綁在菩薩像內,綁在破廟裏,這樣林笑卻就出不來,就不會流血。
他會困,困了就睡着。睡醒了,那些救他的人就來了。
謝知池擦啊擦怎麽也擦不幹淨,他受傷手上的血一直冒,一直冒,怎麽可能擦得幹淨。
謝知池收回了手。
擦不幹淨沒關系。他抱着林笑卻到神像旁。亵渎神靈的是他,該下地獄的是他。
把他的命奪去,讓林笑卻游到江湖裏。天大地大,他會活着。會活着。
謝知池想把林笑卻抱起來,抱到破廟裏去。
這裏風雪好大。小世子會着涼的。
但他被蕭倦推開了。
蕭扶凃被打暈在不遠處。
蕭倦抱着林笑卻離開。
這世上,除了太醫,還有一樣能治病。
龍肉活死人肉白骨,尋常的大夫沒用了,那就剮下龍肉喂。
怯玉伮會活過來,會好好地活過來。
找不到龍,就在皇朝的龍椅上,剮下真龍天子的血肉,好好地喂怯玉伮。滿天神靈見證,會讓怯玉伮活過來的。
蕭倦不信這世上有神,可這一刻,他寧願滿天神佛壓在他頭上,也要叫怯玉伮活過來。
烏婪嗅到濃重的血腥。一向挑剔的它這一次卻沒躲。
他乖乖地馱着主子和小世子,一日千裏。
蕭倦抱着怯玉伮,風吹動怯玉伮及肩的頭發,好像他活過來了一樣。
可是沒有聲音。
沒有。
只有一如既往的風聲。呼嘯着。
一百把長命鎖,沒能多活一年。
怯玉伮還沒有及冠,等春天才會及冠。
說好了的,他會給他封王,會有最盛大的宴會,百官都會跪拜。
怯玉伮會活上千歲萬歲,是不是他吝啬了,只肯給個千歲的尊榮,上蒼才會懲罰他。
萬歲好不好,一億年,海枯石爛,王朝崩塌,所有的人都死去,那麽長夠不夠!要罰就罰他,逮着怯玉伮欺負算什麽。世人都恃強淩弱,所謂的神佛也不過如此。
若怯玉伮不活,他要斬盡大邺朝內,所有的神靈。
神像、信仰、香火,焚燒殆盡。
蕭倦咬破手指,塞入怯玉伮口中,可根本得不到吞咽。
他明白,一定是時機不對,地點不對。
他沒有穿龍袍,沒有坐在龍椅上,沒有戴上冠冕,所以神靈沒把他認出來。
他是帝王,他是真龍天子,睜開眼看看,他會舉辦最盛大的祭祀。
睜開眼來。
睜開眼看看這世間,他的怯玉伮在流血。
救活他,救活怯玉伮。他會是最虔誠的信徒。
所有的宮殿将成為佛寺,所有的金銀塑佛像,他會出家,他剃光頭發親自侍奉佛祖。
只要把他的怯玉伮救回來。
那所謂的神靈佛祖将得到一切,整個大邺,千萬裏國土,都将燃起信仰的香火。
蕭倦抱着怯玉伮,大氅緊緊地包裹着怯玉伮。
蕭倦知道,沒有神會拒絕這樣一本萬利的生意。
他的怯玉伮會活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