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哨♂向
第21章 ♀哨♂向
童曲安靜聽黎無曜講了很久從前, 全程沒有打斷插嘴,直到自己在對方的回憶中終于姍姍出場。
無限潛力異能的使用前提,是激發自身精神海潛力。
腦中閃過哨向星停艦坪上, 黎無曜使用異能凝固時間後血肉模糊的雙手, 而那之前童曲的精神體水母剛被黎無曜從垂耳收進口袋。
還有白塔地下十八層中,黎無曜自己摳弄頸部傷口無果,拿童曲的精神體觸手當刀片割腕的畫面。
童曲口中重複了一遍黎無曜最後那句:“只有我能讓你流血?”
“對不起。”黎無曜安靜看着坐到了他身邊的童曲, 眼尾的血色已然消失,眸色恢複一片沉黑,“我那時候太錯亂了,只想和你一起死。”
“你想告訴我,你那個時候突然對我舉槍,是希望我會反殺你?”
童曲沒評論黎無曜的那些過往, 一句都沒問, 不見天日的地下實驗室九年,父母、自爆、肉身損毀、時空扭曲, 她什麽都不提不問。
跳過所有去到結局,直面當年那個心結。
七十年,或許對很多人來說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歲月,足夠一個人将往事忘得所剩無幾。
但童曲是一個“死”了七十年的人,七十年前的記憶對她而言不過就發生在昨天。
并不需要刻意回想,當年的一幕幕一直在童曲腦海。
童曲記得黎無曜當年聽到她病毒阻斷失敗,陡然雪白的臉色。
她以為自己的小白臉戀人在害怕。
她也曾短暫地在極度憤怒與失望中, 誤會過瞎子是因為害怕她喪屍化才發着抖開槍。
Advertisement
此刻,沙發上那張七十年不曾改變一絲容顏的英俊臉龐上, 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甩掉腦中所有關于那一槍可笑的猜想,童曲勾着黎無曜的一縷長發, 驀地感到十分好笑:“黎無曜,當年究竟是我腦子被喪屍病毒吃了,還是你?”
黎無曜側身望着童曲,黑眸中細細流淌的悲傷掩在竭力維持的平靜之下:“是我想錯了。”
是黎無曜錯判了童曲的反應。
她放過了對自己開槍的戀人,獨自狼狽逃出了實驗室。
童曲看着自己曾經的戀人,看着那雙明明恢複了光明卻見不到光的漂亮眼睛,看了很久,最後湊上前,又親了親某人的眼睛。
唇畔眼睫飛顫,童曲自嘲喟嘆:“我好像,真是個戀愛腦。”
這種為了讓戀人“反殺”自己而開槍的解釋,換做任何一個人對童曲說,童曲都只會立即在對方腦袋上補一槍。
可當黎無曜說出童曲是唯一可以讓他受傷流血的人,那些自己當年饞人身子饞得不行,扒了人衣服卻讓她停住動作的滿身狼藉其實是精神體陳傷、求死無門……
一切從來不是無跡可尋的,小白臉當年就曾雙眼無神無光無悲無喜,認真對童曲說過,他說他的母親選錯了。
在救弟弟與他之間,黎無曜的母親選錯了。
想靠開槍逼戀人“反殺”算什麽,這一刻,童曲竟然覺得當年的黎無曜甚至瘋得不夠徹底。
小白臉太乖太克制,表現得太正常了,如果她是他,她比他更瘋!
在徹底說破當年“那一槍”開槍之謎以後,童曲長出一口氣,敏感繃緊着的那根神經松了,她懶懶靠到沙發椅背上,扯扯黎無曜的頭發。
黎無曜的目光始終跟随童曲。
童曲掰着手指,說:“黎無曜,我餓了,想吃魚,剁椒魚頭、幹燒魚塊、清蒸魚肉、鮮炖魚湯……”
“好。”
……
在藍星無污染療養院時,霍長生的“兒子”福瑞曾稱呼黎無曜“月月哥哥”,并毫無顧忌地熟練點菜使喚病人下廚做飯。
黎無曜此時同樣渾身是傷,高燒未退,童曲這個“大惡人”也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一連點出許多菜式,變着花樣奴役傷員。
黎無曜在白塔高層公用的小廚房裏圍着圍裙做菜時,童曲從身後用手掌蓋住黎無曜的眼睛。
黎無曜右手抓着一把辣椒,提醒身後惡作劇的人:“魚要燒糊了。”
童曲理直氣壯:“燒糊了你就重做,現在又不是末世,人家外星的食物,不浪費白不浪費。”
黎無曜縱容又無奈:“曲曲不是說餓?”重做也需要時間。
童曲這會兒哪管餓不餓,她突然想起件事:“黎無曜,瑞瑞為什麽叫你‘月月’哥哥?”
黎無曜的眼睫在童曲掌心掃來掃去,半晌回答:“因為月亮反射太陽的光。”
“什麽?”童曲追根究底。
黎無曜嘆氣:“曲曲。”
童曲不放手,就讓魚肉滋溜滋溜在火上吸飽湯汁,另一只手環上黎無曜瘦得驚人的腰身,又問:“你什麽時候開始叫黎無曜的?”
黎無曜不經意頓了下:“……”
摟着人紙片薄的細腰,童曲踮起腳将下巴揚高擱在黎無曜肩膀一側,歪頭想了想,持續追問:“我死了以後嗎?”
黎無曜深吸了口氣,再次喚:“……曲曲。”
語氣像是無可奈何,又像求饒。
童曲不理,又問:“黎無曜,月亮反射太陽的光,你反射誰的?”
黎無曜慢慢放下右手中抓着的辣椒,左手摸索着想去關火,于是童曲環着黎無曜腰身的手引着他的手輕搭到竈臺開關上,以免許久不瞎了的人誤觸竈火。
黎無曜關了火,左手慢慢攀上童曲蓋在他眼睛上的手背,沒有強硬拉開,而是淡淡笑了聲:“曲曲這麽聰明,為什麽非要我說。”
“我聰明嗎?我是文盲啊。”童曲下巴擱人肩上,側頭親了親小白臉的耳廓。
滿意地盯着迅速升溫變紅的耳根,童曲才道:“我以前覺得情話很假,說出來不算話太掃興了,不過我現在又想聽了。”
黎無曜拉下童曲蓋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轉回頭,認真問:“曲曲想聽什麽?”
童曲眉梢一擡:“挑你做過的,随便說說,我随便聽聽。”
黎無曜将童曲的手握進掌心,凝視了童曲許久,到最後也只說了一句。
他說:“太陽是曲曲。”
吃過全魚宴,童曲被辣得猛灌冰水,見黎無曜只是坐在桌前看着自己。
童曲問:“你不辣?”
曾經吃一口辣椒需要三杯水的人搖了搖頭,默默把童曲的冰水收走,換了一碗甜湯放到她的桌前。
黎無曜試探問:“下次少放點辣椒?”
童曲沒好意思承認,其實當年是擔心某人做的東西她吃起來食不下咽浪費食物,才讓人多放辣椒。
而以現在黎無曜的手藝就算不當什麽最強異能者,随便去開家餐廳掙錢,估計也能安穩養老,辣椒這玩意兒,适量即可。
最後幹完甜湯,童曲摸着圓滾滾的肚子:“按你的口味吧,我也嘗嘗小王子待遇。”
“小王子?”黎無曜一愣。
童曲“唔”了一聲:“公主!”
一時大意說漏嘴的童曲立即轉移話題:“咳,霍長生使喚你來白塔到底是為了報仇還是單純送我認親?”
黎無曜纖長的眼睫緩慢上下眨了眨,漆黑深邃的眸中不知有沒有聯想到什麽,但童曲已經開啓了新話題,黎無曜自然不會非要追究上一個。
黎無曜輕聲呢喃:“報仇?”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明顯的疑惑。
“那就是送我認親。”童曲直接得出答案。
黎無曜大概理解了童曲的意思,耐心解釋:“我和白塔沒有仇,他們有他們的立場,我那時候自爆,該死的人也都死了,其他的如果我再要恨,首當其沖就是我自己。”
而黎無曜有句未盡之言沒說,他要是能殺自己,恐怕早就動手了。
童曲只當沒聽懂:“那霍長生呢?他也不恨嗎?他安排這個什麽白塔任務,難道不是讓你回來替他報仇?”
霍長生發布“白塔任務”時就提到過藍星異能者後代被秘密擄走的事,只是那時候童曲還不知道,霍長生和黎無曜其實都是其中當事一員。
還有白塔地下十八層的監控畫面裏出現的“簡倪”,大概率也是當年藍星被擄異能者後代,看着少女那樣瘋狂的眼神,難道霍長生就不想報仇嗎?
“白塔已經更新換代過一批人,地下實驗室也在你姨母上位後被棄用,現在的白塔地下更多的是哨兵精神力狂暴不受控時的暫時隔離處。”
黎無曜見童曲不再動桌上的菜,他起身開始一個個收拾碗筷,同時道:“你姨母沒有參與過當年的研究計劃,簡倪找她開刀,也應該只是因為白塔現在的首席向導是她,至于霍長生——”
黎無曜頓了頓:“他的确希望通過這次任務從白塔找回點東西,不過時間太久遠了,我想那東西應該沒有了。”
“什麽東西?”黎無曜要端剩菜碗進公用廚房,童曲拉住黎無曜的一縷頭發,不讓人走。
黎無曜回頭看童曲:“怎麽了?”
“他要你找什麽東西?”童曲還坐在餐桌前看着人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
黎無曜沉默了會兒,回答:“血清,我的血清。”
“你——”童曲聞言皺了下眉,“自爆以前的?”
黎無曜說過,他的身體曾在精神海自爆中摧毀了,在那之後他甚至自己都無法傷害自己。
黎無曜點了下頭:“是,我從前留在白塔的。”
想了想,黎無曜放下收拾的碗筷,說:“簡倪的異能是預知,我昨晚見到她和七十年前幾乎沒有變化,我那時候在實驗室剩下的血清樣本可能……”
“被她用了?”童曲終于意識到簡倪身上那種熟悉又違和的感覺哪裏來的了。
昨天下午第一次見面,童曲之所以會注意到這名少女,就是她身上那種莫名的違和感,那種與黎無曜一樣,臉與閱歷極不相符的違和感!
“應該是。”黎無曜點頭,“藍星人類的壽命只有百年左右,異能者由于精神力開發過度還會更短,但簡倪如今這個模樣和從前沒有差別。”
“那我呢?”童曲突然問。
黎無曜怔了下。
童曲說:“那我現在這副樣子,也是因為你的血清嗎?”
既然創造系異能者不能憑空造物,而童曲現在這副身體和精神力都沒有任何衰老跡象,那麽她活過來并且還保持着二十多歲的旺盛生命力必定有其他原因。
黎無曜聽到童曲的問話後,有一陣沒有回話,童曲垂眼瞄上黎無曜的右手手腕。
此時這人的瘦骨嶙峋凸起的手腕上,透明的精神體小水母又在裝手部挂件。
“你手腕上這個咬痕,也是在白塔的時候弄的?霍長生造東西,這種細節也照顧到了?”
黎無曜張了張嘴:“曲曲……”
“是我咬的嗎?”童曲直截了當,對着黎無曜手上那團“白霧”,“還是它?”
黎無曜耳朵上未封的耳洞,手腕上反複啃咬的痕跡,那時候在療養院病房第一次見面,童曲的精神體水母就輕車熟路纏上這人,還有飯桌上那滴被吸進紅色消化道的鮮血……
“我的複制異能也是因為吸了你的血?”
童曲很清楚自己在七十年前只覺醒了觸手異能,并且只升到了七階,而當她在變異動植物展覽館恢複意識,她的異能在紅十字機器人報告中卻變成了九階,并且她的觸手也附帶上了複制異能。
“不是。”
黎無曜沒有回答與自己的手腕、耳洞、吸血相關的那些問題,他只對童曲的最後一個疑問予以否認:“複制異能應該是你們哨向星哨兵向導的特殊能力。”
“我……那個人也有這個能力。”黎無曜在某個稱呼前卡頓了下,這樣解釋。
童曲立即明白黎無曜說的“那個人”指的是他的父親,黎無曜的父親是白塔的卧底,他曾強行複制轉移了黎無曜外祖父的異能,以致藍星最後爆發喪屍潮。
從抵達哨向星後,接踵而至的事情找上門,童曲淩晨為了找床下莫名消失的人更是奔波了一整晚。
那位童曲的“姨母”首席暫時還醒不來,白塔因為蟲族越獄逃跑一片大亂,而吃飽喝足的童曲只打算上床補個覺。
黎無曜自然而然也陪童曲進了房間。
只是當黎無曜打算繼續睡在床下整理“地鋪”時,童曲盤腿坐在床上對床邊的人勾了勾手指:“黎無曜,我們好像還沒分手吧?”
黎無曜整理地上那團簡單衣物的手頓住,擡起頭。
童曲笑了下,挪動身體,讓出半邊床鋪。
黎無曜在停頓三秒後,放棄腳下的“地鋪”,非常識相地爬上了床。
七十年後的第一次同床共眠,兩個過期戀人并排仰面躺着,童曲直勾勾地望着頭頂的天花板,心裏不禁笑話自己恐怕是個金剛“戀愛腦”,連喪屍都啃不動。
而黎無曜在安靜了許久後,喚了聲童曲的名字。
童曲“嗯”了一聲。
黎無曜說:“曲曲,那時候勸退哨向星先鋒部隊的是你,不是我。”
“猜到了。”童曲打了個哈欠随口回話,沒表示任何驚訝。
早在昨天下午“審問室”中,那位白塔首席驟然見到小水母時不可置信詢問水母是不是她的精神體,童曲就察覺到了不對。
後來,白塔地下十八層的監控畫面裏,那位首席又以童曲的精神體水母為切入點,質問黎無曜自己那時候哪裏去了?
就以童曲對自己精神體的淺薄認知,那傻東西對黎無曜又黏又護,在幾十年前會幫着他打跑百八十個哨兵向導實在不奇怪。
童曲翻了個身,改為側身面向枕邊人的睡姿。
她在窗簾緊閉的昏暗房間中,用自己能随便看出蜻蜓複眼包含幾萬只小眼睛的視力盯着旁人。
“其實,我喜歡八塊腹肌。”
枕邊人扭過頭,漂亮的黑色眼睛裏也清晰映着童曲的輪廓,又帶着那麽點猝不及防的不解茫然。
似乎不明白,童曲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麽意思?
童曲一只手指尖搓了搓一縷某人披散在枕邊的發絲,發絲擦過黎無曜的頸部傷口,于是童曲放棄纏繞的柔順長發,指腹轉而不輕不重地抹過破口肌膚。
修長脖頸上凸起的圓形喉結便難以自抑地在童曲掌心下滑了滑。
童曲嘆了口氣,閉上眼,說:“吃胖點,黎無曜。”
耳畔的呼吸停滞一瞬。
不知過了多久,屬于童曲的那邊枕頭一側塌陷下去,有人湊近過來,很慢很慢地啞聲問:“如果吃胖了,曲曲還會願意睡我——”
亂作一團的白塔城與昏寐靜谧的卧室形成鮮明對比,低啞克制的話音未落。
童曲閉着眼僅憑耳力一口咬上去,口齒不清猶帶狠意:“睡!”
必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