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為匪06
☆、為匪06
對于程布仁臨時追上來說要幫忙的行為,卞尋沒有反對,但明顯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事實上,自從踏上路來,他就鮮少開口,成日一副心機重重的樣子。
對鐘杳來說,奇怪的是程少寧和程布仁不說話了,哪怕一個對視,一個照面都沒有。看起來也不像是兩人吵架了什麽,倒像是程少寧單方面躲着程布仁。
和程少寧相處的幾天,鐘杳已經充分地感受到了她的難纏。倒不是說她是什麽心機深沉手段高超之人,事實上,她實在是個差勁的說謊者,鐘杳輕而易舉就能看出她的不對勁,但她的嘴實在是太嚴實了,想要敲出一星半點的消息都難。
她只好另尋他路,程布仁的話倒多些。這個年輕人行事浮躁,性情也有些陰郁,但本性不壞,鐘杳處着倒也覺得舒服。
程布仁對程立遠的厭惡來自于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是典型的水鄉女子,性格像水一樣柔軟。她不是江湖中人,對一身匪氣的游俠們只有怯意,卻沒料到最後嫁了個江湖人。但這個江湖人不會武功,文質彬彬,展扇一笑,便是說不出的風流。她對他一見鐘情,但深知自己的婚姻應由父母決定,因此也不報什麽期望,沒想到他竟然上門提親,坐在花轎上的時候還覺得像夢一樣。
可這不是美夢,至少程布仁不覺得這是個美夢。
他懂事以來,便不曾見父母恩愛親密的場景。母親的身體孱弱,總是卧病在床。父親卻成天不着家,就算回家也鮮少來見她。
母親在他腦海中最深的印象便是一個蒼白瘦削的女子,望着門的方向靜靜發呆,有時默默流淚,連聲音都不敢發出。無力的樣子仿佛說句話都會透支她僅剩的生命。
偶爾母親會跟他說起父親,帶着點甜蜜,和少女般的羞澀,說着一些在他看來平凡無奇的事,看了他們相處的畫面,他甚至覺得那只是父親的敷衍。
可母親不怎麽覺得,她始終堅信他們之間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母親的天真讓他更加厭惡父親。
可母親也不總是說着父親的好話,她總是突然欲言又止,亦或是深深嘆息,不願再提他的名諱。
母親死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外面的路變得很是泥濘。父親也不知是剛從哪個溫柔鄉趕來,急匆匆地,濺了一身泥點。
他走到門前,竟頓了頓,還有心思把濺滿泥點的大氅脫下,用力搓了搓手才進屋。
程布仁恨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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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母親很高興,眼中陡然有了光彩,淺淺笑着的時候臉頰上蕩出個梨渦,竟有些十六七歲少女的天真純潔。她抓住他的手,笑眯眯地喚了聲:“遠哥哥。”
父親沒有說話。
“阿茹覺得自己做錯了,可是阿茹不後悔。”
母親手滑落的那一刻,程布仁發現自己無法再在這間總是安靜的、寂寞的卧房呆下去,他并不想知道身後的父親在做什麽,是哭?是笑?是無所謂?
他轉身逃出了這裏。
“自從母親去世以後,我就沒有再和他說過話,他也甚少管我,這樣很好。”
鐘杳看着他蠻不在乎的神情道:“或許,他沒有你想的那麽不在乎程夫人。”
程布仁嗤笑一聲,道:“嘿,我之前說的外室,可不是在開玩笑。還有,我母親姓江,你可以叫她江夫人。要不是她希望我姓程,我也巴不得姓江。”
外室,最開始的時候,程布仁曾經提到過,程少寧被抱回來的時候,就被說是外室之女,只不過那個外室難産而死了。
“程少寧是你親妹妹吧?說什麽是我爹的女兒,都是在騙人的吧?”
程布仁挑挑眉,道:“他說程少寧不是我們家的人,那就不是我們家的人。”
鐘杳突然笑了笑,道:“如果真的不是,你為什麽不敢喜歡她?”
程布仁的臉色變得極難看,但鐘杳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了,便不再為難他。
***
卞尋找喬家舊人着實費了一番功夫,畢竟喬家唯一的女兒死了以後,兩老打擊過度,很快也相繼去世,家中下人散的差不多了。
這次還是通過多方打聽,才找到一個疑似在喬家當過繡娘的婦人。
那婦人穿着漿洗的發白的衣衫,形容間滿是局促,顯然生活得頗為拮據。
在卞尋拿出那塊絹帕詢問她是否有印象的時候,她看了一會兒,竟然雙手顫抖起來。她不可置信道:“這、這是我縫給小姐的呀!”
她擡頭看了看面前的人,在幾人臉上逡巡一番,最終走到卞尋跟前問道:“是小少爺嗎?”
卞尋啞聲道:“你沒有認錯?”
那婦人點頭道:“當年我遭逢大難,幸得小姐心善收留我入府做個繡娘。我身無所長,只有繡技還拿得出手,便縫了這帕子送給小姐,因為用了巧技,頗得小姐歡喜。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看到這帕子。”
卞尋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棧,看到程少寧時厭惡的目光再也無法遮掩。
一路上大家神情各異。
回到客棧後,鐘杳實在是有些乏了,這些天趕路趕得急,心裏又記挂着種種疑點,恨不得在腦海裏來來回回的分析,現下實在是撐不住了。
程少寧回來的時候,鐘杳只輕輕向她點下頭,便想上床休息。程少寧卻向她走來,她的腳步有些虛浮,因為背着光也看不清她的神情。一種不好的直覺讓鐘杳突然渾身豎起了汗毛,她猛地看向程少寧的手。
程少寧手中寒光一閃,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疾速朝鐘杳刺來。大抵是程少寧一直以文弱形象示人,這迅猛的一下實在是超乎鐘杳想象,但以她的身手來說,還不至于躲不開。鐘杳借着床沿一個翻身,躲開了那一刺,将放在床頭的長劍拿起,一抛一抽,劍已出鞘。
程少寧功夫不錯,但遠不是鐘杳的對手。月色之下,劍光如水,程少寧在鐘杳的反擊下毫無反手之力。一聲輕響,鐘杳打落了她手裏的匕首。
誰知道,程少寧竟直接往她劍尖上撲來。這一下又急又狠,兼之鐘杳毫無防備,竟被她撞個正着。長劍一下當胸穿過程少寧的身體,她瞪大了眼。
鐘杳慌了,連忙跟着她一起跪坐到地上,努力回想着一個大夫此時可以做什麽。奈何那已經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她努力回想也只有斷斷續續、似是而非的畫面。她手下動作不停,卻見程少寧斷斷續續問道:“你為什麽……要……幫我……”
鐘杳喝道:“你別說話了!現在這個重要嗎?!”
程少寧微微一笑,道:“除了他……以外……你對我……最好……可是……”
卞尋推門進來的時候,程少寧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鐘杳望着她的屍體發愣,她說的最後三個字,是“對不起”。
卞尋望着眼前的一幕,從白日起就一直壓抑在心中的仇恨和陰暗一下爆發出來。
他無法接受自己的母親是自家滅門的□□,母親的不貞使他極為痛苦,只能試圖将仇恨轉移到動手的兇徒手上。而他已經能基本确定,那個兇徒就是鐘元正。
他找不到鐘元正,可鐘元正的兩個女兒就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程少寧就是在這時候找上他,告訴他她有鐘元正的消息。
她願意告訴他這個消息,只是要他拿條件來換,至于什麽條件她沒說,只讓他于今晚來她們房中。
而眼前這個場景,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殺人滅口了,看來鐘杳是不會告訴他鐘元正的消息了,那他能做的,便是拿鐘杳祭刀。
可有一個人比他更快,他甚至沒想到他能快到這個地步,畢竟不久前他那二流身手還剛在他們面前展現過。
一切變故就發生在眨眼之前,鐘杳還沉浸在程少寧的死亡當中,面對即将到達脖間的劍鋒,竟一動不動。
“哐當”一聲,這用盡了速度和力量的一劍被人狠狠格擋開來,程布仁也跟着跪坐在地上,這一招用光了他所有心力。
郁常選擇了擋在鐘杳身前,他避開了卞尋的目光。
卞尋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可有些事,他既然已經決定要做,便絕不會輕易放棄。
就在郁常避開他目光的一瞬,卞尋整個人如離弦的箭一般朝鐘杳而去。他與鐘杳的功夫在伯仲之間,常日裏二人的勝負不過看誰更不要命一些,更別提鐘杳還跪坐在地上的當下。卞尋十分肯定,他這一刀能夠達成目标,等到郁常反應過來,鐘杳早是他刀下亡魂了。
可這一刀,竟又被阻了。
卞尋十分詫異,他這一刀用盡了氣力,絕不是等閑之人可以擋下。
他尋劍望去,是個落拓漢子。
只聽鐘杳猶疑又詫異的聲音:“爹?”
作者有話要說: 主線的感情不會撸,寫劇情的時候倒是滿腦子配角故事想拉出來寫小短篇,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