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這……”沈尋饒有興致地看着嚴嘯将運動鞋一雙一雙從行李箱裏翻出來,笑道:“是打算常住啊?還是收拾收拾打道回府?想戚南緒那小東西了?”
“想他?我瘋了嗎?”嚴嘯将運動鞋擺整齊,意氣風發地擡起頭,“我在你這兒住到開學。”
沈尋樂了,“不是說住個一周半月,散完心就回去嗎?怎麽還賴着不走了?還有你這些鞋,前幾天怎麽沒見你拿出來顯擺?”
“趕我走啊?”嚴嘯坐在下鋪,挑出一雙換上,“這雙怎麽樣?”
“那也得能趕走啊。”沈尋從牆邊的紙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他和嚴嘯一樣,從來不喝鍋爐房燒的白開水,嫌有味兒,“版型倒是不錯,但這顏色……”
嚴嘯正在系鞋帶,擡眼道:“是不是有點兒騷?”
那鞋是白色,勾着金邊,以前幾乎沒穿過,看上去跟新的差不多。
沈尋險些被水嗆到,挑高一邊眉,“等等嚴二!你剛說什麽?騷?我操,嘯哥,你居然拿‘騷’這種字形容你自己?”
嚴嘯站起來,原地跳了跳。宿舍裏只有一面固定在牆上的半身鏡,照不到腳,鞋上腳後好不好看、搭不搭調只能靠肉眼瞧,“‘騷’又不是貶義詞,哎你別喝水了,過來幫我看看。”
沈尋還拿着礦泉水,“這金邊是挺騷的。”
嚴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別是寫小說寫得走火入魔了吧?”沈尋笑着搖頭,伸手要摸嚴嘯的額頭,“真走火入魔了我得趕緊通知策哥來接人。”
“操!你坑我呢!”嚴嘯利落一退,将沈尋的手打開,“他知道了我還能在你這兒待着嗎?”
“敢情我這兒成你的逍遙窩了?”
嚴嘯蹬掉腳上的鞋,又找來一雙黑色的換上,“這雙呢?”
沈尋抱着臂,“這雙有點野。黑就黑吧,還有些紫色的紋路。啧,嘯哥,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好‘野騷’這一口啊?”
嚴嘯笑起來,“‘野騷’是你原創的詞嗎?”
沈尋踱了兩步,語氣略微一沉,靠在床鋪對面的牆上,“準備追昭凡了?”
嚴嘯動作一頓,“你別老喝礦泉水。”
“靠,跟我打太極?”
“鍋爐房的水我喝着也不錯,拿保溫瓶打回來涼涼就能喝。”嚴嘯一本正經道:“漸成他們都打水喝,就你屯礦泉水,你嬌氣不嬌氣啊?以後還想當基層刑警,這麽嬌氣,連鍋爐房的水都不喝,怎麽走進人民群衆?”
“唷,教育起我來了。”沈尋将礦泉水往桌上一放,“我怎麽記得你從小到大就沒喝過鍋爐房的水啊?連家裏燒的白開水你也不喝。你念小學時有一回感冒,策哥燒水讓你吃藥,你偏不,非得讓策哥出去給你買礦泉水。”
“那是以前。”嚴嘯說:“我現在洗心革面,戒驕戒躁,勇喝白開水。”
“喝個白開水就叫‘洗心革面’?你這心還洗得真容易。”沈尋頓了頓,“你是在昭凡那兒喝到鍋爐房的水了吧?”
嚴嘯眼中微光一晃,佯裝煩躁,“怎麽動不動就提他?”
“你都快把‘昭凡’兩個字寫在臉上了,還不準我提他?”沈尋無奈,“除了他,誰能讓你喝白開水啊?”
嚴嘯繼續換鞋,當沒聽見,眼尾卻掃出明晃晃的笑意。
“我前幾天就說你栽了,你還不信。看看,現在都被迷得醉心于打扮了。古話說得對——女為悅己者容。”
“男為悅己者容!”嚴嘯争辯道。
沈尋“嗤”一聲笑起來,“終于承認了。”
被套了話,嚴嘯輕咳兩聲,“這事你得給我保密,誰都不能說。”
“放心。你的秘密從來沒從我這兒洩露過。”沈尋點頭,“倒是你自己,得想明白。”
“我暫時不會跟他說什麽。”嚴嘯收起開玩笑的語氣,身子往後仰,雙手撐在身後,“他這人,神經也太粗了。”
沈尋道:“這難說是好事還是壞事。昭凡如果心思細膩,發現了你的想法,你現在恐怕已經沒辦法接觸他了。”
“他拿我當哥們兒。”嚴嘯摸了摸鼻梁,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有趣的事,唇角不經意地勾了勾。
“警院一大半的人都是他哥們兒。”
“……”
“算了,不打擊你了。”沈尋說,“你自己有分寸就行。”
“對了。”嚴嘯站起來,“我寫小說的事,你別跟昭凡說。”
“這有什麽好瞞?”
“反正你別說。”嚴嘯道:“我跟他……在網上有點兒過節。”
沈尋登時明白,不再細問,餘光瞥見桌上的濕紙巾,随口道:“這誰的?”
“哦,那個啊。”嚴嘯眯眼笑道:“那是昭凡送我的玫瑰。”
沈尋:“……”
“阿嚏!”昭凡拿過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隐隐發癢的鼻子,另一只手往薩摩耶濕漉漉的腦袋上一按,對狗彈琴道:“笑什麽笑?打個噴嚏你也笑。沒見過人打噴嚏呢?都怪你,長一身毛,毛都飄我鼻子裏了。”
薩摩耶根本沒聽懂,濕成麻繩的尾巴一搖一晃,仍舊咧嘴“笑”着,還興沖沖地直立起來,遞出一只前爪,黑豆子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汪!”
“幹嘛?想跟我吵架還是跟我握手言和啊?”昭凡抓住薩摩耶的爪子,友好地揮了兩下,“握完了,坐好!澡還沒洗完,不準調皮。”
浴室空間狹窄,也不隔音,昭凡在裏面和薩摩耶聊天,隔壁浴室和外面的人都能聽到。
幾個年輕的客人聽得直樂,李覺故作生氣地搖頭,“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工作時間還不忘瞎逼逼。”
說完又沖浴室裏吼:“昭凡,你給我麻利點兒!想聊天出來再聊!它聽得懂你的話嗎?”
“你聽不懂嗎?”昭凡往薩摩耶身上抹沐浴乳,将本就渾身雪白的狗子搓成了小綿羊,“難怪你老是傻笑。你害得我打噴嚏,我生氣了,你沒危機意識嗎?”
薩摩耶被搓得十分舒服,索性眯起眼,不聽不看,只管享受。
“笑笑笑……”昭凡哪會真的生氣,和薩摩耶“聊天”只是自個兒找個樂子。他可不是悶葫蘆,沒辦法一言不發洗十條狗,哪怕坐在面前的是看似兇悍的德牧,他也要逗幾句。
不過打噴嚏倒是不太常見。
正給薩摩耶沖着泡沫,鼻腔突然又癢了起來。他忍了半天,最終沒忍住,打得驚天地泣鬼神。
把薩摩耶都吓得不“笑”了。
李覺立即翻箱倒櫃,找出板藍根沖劑,大聲念叨:“讓你注意身體,你不聽!這一下午都打多少個噴嚏了?這只小薩洗完就別洗了,出來給我吃藥!”
昭凡最怕被念叨,下意識伸手摸耳朵。
這一摸,才發現耳朵特別燙。
“誰他媽在想我?”他低聲自語,這回沒讓薩摩耶背鍋了,“害我一會兒打噴嚏一會兒紅耳朵……”
洗完澡的薩摩耶高高興興被吹毛小哥牽走,半點被訓斥的低落情緒都沒有。
犬類所謂的“聽話”很多時候是嗅出人類的情緒,并非完全聽得懂人類複雜的語言。方才昭凡兇巴巴地訓薩摩耶,實際上卻并非真的生氣,相反,心情還很不錯。薩摩耶聽不懂他在叽裏呱啦說些什麽,只嗅到他情緒高漲,于是便跟着開心。
許多狗兒不樂意洗澡,但每一只被他洗過的大型犬從浴室裏出來時都是開開心心的。久而久之,他恁是成了寵物美容院的“頭牌”。
“喝了!”李覺端着燙手的碗,“剛給你沖的,花了我三大包板藍根。”
昭凡接過,一試,“你想燙死你家‘頭牌’啊?”
“皮什麽皮!”李覺沒好氣,“趕緊喝!”
“喝了繼續洗狗?”昭凡笑,“哎呀,資本主義剝削貧苦老板姓啊。”
“喝了休息去!”李覺指着樓上,“去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衣服。不是我說你,你這成天裸奔像什麽樣?秀肌肉啊?八塊腹肌了不起啊?”
昭凡樂了,在腹肌上一拍,“是了不起啊,除了‘頭牌’我,誰有八塊腹肌?”
“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李覺臉頰一皺一皺的,“我數三聲,馬上把藥喝完。”
“遵命遵命,資本家說了算。”昭凡将藥一飲而盡,跟大碗喝酒似的,“那我真休息去了。”
“還有假休息啊?”李覺擺手,又兇,“你把衣服給我穿上!”
昭凡沒感冒,但洗狗洗得有點累了,在二樓沖完熱水澡,換上衣服,本來打算眯個覺,突然想起隔壁有電腦。
那電腦是給員工休息時玩的,配置不錯,市面上流行的大型游戲幾乎都能帶動。
昭凡想起“狂一嘯”,僅有的倦意頓時沒了。
那天在電子閱覽室,本來還想多待一會兒,看看“狂一嘯”會不會發什麽帖子。結果遇上嚴嘯,還鬧出個尴尬的事兒。為了化解尴尬,他請嚴嘯喝了瓶冰可樂,後來乘完涼就把“狂一嘯”這倒黴小學生給忘了。
這幾日沒去電子閱覽室,也不知道小學生徹底恢複了沒,有沒有繼續寫作。
昭凡推開隔壁的門,沒人。
正好。
他走了進去,落座,開機,等待系統啓動時将手指掰得“啪啪”響。
李覺舍得為員工花錢,這臺電腦的開機速度與電子閱覽室的“老爺機”一比,簡直堪稱坐上了火箭。
昭凡手指還沒掰完,一個圓潤的屁股就出現在顯示屏上。
“啧,誰弄的。”他笑了笑,沒管,打開浏覽器,在收藏夾裏找到“鐵漢情”的網址。
“狂一嘯”果然振作起來了,不僅在線,還發布了新的小說。
只是這小說的名字……
昭凡皺了皺眉頭,嘆氣。
“鐵漢情”小說版塊首頁飄着一個被版主加精的帖子,推薦語是“狂神突破自我之颠覆新作”。
昭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狂一嘯”的新作名叫“特種戰神之桃色驚魂”,發布沒多久,點擊與回複已經超過了“特種戰神”系列上一部作品《特種戰神之霸道狂情》的同期水平。
“颠什麽覆,突什麽破,不還是種馬爽文嗎?”昭凡自言自語幾句,還是沒忍得住,看了起來。
畢竟這小學生被他打擊過,現在振作起來了,他還是抱有幾分關心。
若是寫的不錯,不像《霸道狂情》那樣瞎扯淡,他倒是不會吝啬于表揚幾句。
不過這标題……
“桃色驚魂”一看就一如既往地瞎眼。
昭凡忍住,心平氣和地往下看。
小說剛發布,字數不多,也就一萬來字。他很快浏覽完,眉間緊擰,眸色漸深,神情十分難得地冷了下去。
雖然标題和以往是一個風格,“桃色驚魂”和“霸道狂情”宛如對聯。
但要說颠覆,還真的颠覆了。
“狂一嘯”這回的特種兵主角居然不是霸道總裁了,而是一個長相絕美、舉止歡脫的男人。
不過——
昭凡“唔”了一聲,雙手托在腦後,長腿沒處放,猛一用力,挂着人字拖的腳踹到了桌子腿。
他忍住腳趾頭傳來的激痛,有些難為情地想:
可這主角……
可這主角怎麽……
哪哪都像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