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嚴嘯單手拿着外賣盒與筷子,另一只手握住昭凡的手腕,低頭喝了一口遞到跟前的全糖烏龍。
昭凡的手腕骨骼經絡明顯,和“柔軟”半點不沾邊,握着的時候甚至能感到其中流淌着的力量,皮膚絕對稱不上滑膩,但幹燥白皙,有種勁勁兒的感覺。嚴嘯咽下那甜得發膩的奶茶,一舔嘴唇,才放開昭凡。
“怎麽樣?”昭凡收回手,随意地在吸管上抹了抹——就像絕大多數男生在交換飲料時做的那樣,“全糖好喝還是七分糖好喝?”
“七分糖吧。”嚴嘯其實根本沒心思計較甜度,手指正悠悠地發麻,指尖好似還殘留着昭凡手腕的觸感。
“啧。”昭凡笑了笑,一邊往蒜香烤豬蹄攤子走,一邊咬着吸管連喝幾口,“白給你試了。”
嚴嘯将魚骨頭扔進路邊的垃圾桶,正要說話,又聽昭凡抱怨:“還把我手腕弄髒了,你看,全是油。”
嚴嘯這才想起,自己手上沾着些烤魚的香油。
“等等。”嚴嘯駐足,“我去買些紙巾。”
昭凡回過頭,眼皮往上擡了擡,“哎,不用,我說着玩兒呢,你……”
話音未落,嚴嘯已經向馬路對面的便利店跑去。
“這人……”昭凡懶得追,一手揣進短褲兜裏,一手拿着奶茶,咕嚕咕嚕幾口,就喝得只剩一半。
嚴嘯在便利店裏買了包濕紙巾,一出來就見昭凡在街對面痞裏痞氣地站着,整個人非常放松,全無警院學生站如松的風姿,腰背随意地微彎,大約因為沒有用力,腹肌的線條看上去有些柔和。
他走過去,昭凡一眼瞥來,笑着揚起拿奶茶的手,算是打招呼。
“抱歉,忘了手上有油。”嚴嘯抽出兩張濕紙巾,“擦擦。”
“講究。”昭凡接過,往手腕上胡亂抹了抹,“這丁點兒油,等會兒拿烤豬蹄攤子上的抽紙擦擦就行了,不擦也行,反正吃烤豬蹄也得弄一手的油。你還專門跑去買濕紙巾,這玩意兒不是妹子用的嗎?”
嚴嘯額角抖了一下,“妹子?”
“是啊。”昭凡擦完手,又拿還沒用過的那張抹了把臉,順便聞了聞,笑道:“這還是玫瑰花味兒的呢。哎嘯兄……嚴嘯,你那什麽,活得還挺精致啊。”
這哪跟哪?嚴嘯心下嘆氣,剛才趕時間,濕紙巾是随便拿的,誰知道拿成了玫瑰花味兒,只好道:“這種放在最外面。”
昭凡又嗅了嗅,“不過确實好聞。”
嚴嘯将剩下的大半包遞過去,“好聞就收着。”
昭凡眉梢挑了挑,倒也不見外,接過揣在短褲的兜裏,“謝了。”
兩人回到蒜香烤豬蹄攤上時,沈尋已經将三份蹄子拿回來了,另外又叫了隔壁的烤肉和燙菜,擺了滿滿一桌。
“你倆還背着我跑了?”沈尋将占位用的背心往昭凡懷裏一扔,“我買好東西回來一看,就剩你這一件背心了。”
“買飲料去了。”昭凡将還沒插吸管的波霸烏龍放桌上,“喏,你的。”
嚴嘯剛到小吃街時餓得前胸貼後背,此時看着滿桌子的宵夜,卻全然沒了食欲。
心思都被昭凡勾去了,看昭凡啃烤豬蹄,居然比自己吃還有趣。
“你不是餓嗎?”沈尋将烤肉推到嚴嘯面前,“怎麽,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客人,跟我客氣起來了?”
嚴嘯拿起一串肉,笑,“我至于嗎?”
“那就趕緊吃。”沈尋說:“盯着昭凡看什麽。”
“嗯?”昭凡擡起頭,對上嚴嘯的視線,“看我?”
嚴嘯反應快,“看胃口好的人吃肉,我覺得自己胃口也變好了。”
昭凡樂了,“我們宿舍的人也這麽說。”
吃到中途,沈尋已經飽了。他本來就不餓,也沒有夜裏加餐的習慣,只是因為嚴嘯來了,才破例出來吃宵夜。
真正餓的是嚴嘯和昭凡,但一門心思放在吃上的只有昭凡。
不久,昭凡的奶茶見底了,一堆波霸堆在下面,一吸溜就發出“哧哧”的聲響。
嚴嘯連七分糖都嫌甜,幾乎沒喝。
剩到最後的都是最辣最麻的菜,昭凡嘴唇和臉頰越吃越紅,找老板要了壺茶,但淡得和白開水沒差的茶哪能解得了辣。
嚴嘯饒有興致地看着,兩眼不由得眯了起來。
被辣到的昭凡表情生動,腦門上挂着顆顆汗珠,鼻尖有點紅,喉結時不時上下抽動,兩道鋒利如刀的鎖骨突起得更加明顯,鎖骨窩圓圓的,甚是可愛。
淡茶解不了辣,但甜味奶茶卻可以。嚴嘯猶豫要不要将自己剩着大半的奶茶遞給昭凡,又覺得似乎不太禮貌。
正想着,突然又與昭凡的目光對個正好。
昭凡伸出手,“嘶”了兩聲,“那個嚴嘯,你那奶茶還喝嗎?”
嚴嘯搖頭。
“那給我。”昭凡說着就要拿,“辣死我了。”
嚴嘯将奶茶遞上去,昭凡趕緊接過,“謝了啊兄弟,下回請你喝冰可樂。”
“沒事。”嚴嘯語氣淡淡的,心裏卻有無數個小錘子在擂鼓。
昭凡大約是急着解辣,連擦一擦吸管的動作都沒有了,猛喝幾口,甩了甩頭,一副餍足的模樣,“哎爽!”
沈尋結了賬,昭凡又從短褲兜裏抓出那一把零錢,分了三十塊給沈尋。
沈尋也沒推辭,接過收自己錢夾裏。
校園外的路邊攤便宜,一頓吃下來也就花了六十來塊錢,昭凡拿出一半,這是要跟沈尋AA。
嚴嘯皺眉,看了沈尋一眼,沈尋卻沒什麽表示。
昭凡伸了個懶腰,“你們還要散個步消食吧?我先回去了,還有點事兒。”
沈尋點頭,“好的,改天再聚。”
昭凡沖嚴嘯一揚下巴,“走了啊。冰可樂我記着。”
說完,就将黑色背心搭在肩頭,快步向校門走去。
嚴嘯:“他就這麽走了?”
“還想跟我們警院最靓的崽交流交流啊?”沈尋在嚴嘯手臂上撞了一下,“你倆一頓飯就吃出感情來了?”
“不是,你讓他給錢啊?”嚴嘯想起AA的事,“你什麽時候讓人AA過?”
“昭凡不一樣。”沈尋拉着嚴嘯的行李箱,小輪在不平坦的地面上發出“哐哐”的聲響,“他這人……”
嚴嘯聽出幾分不同尋常,“嗯?”
“如果我堅持不收他的錢,他會不痛快。”沈尋說:“昭凡挺講義氣,為人也不錯,我沒有必要為了幾十塊錢,讓他不痛快。”
“那真要AA,他也只該出二十塊啊。”嚴嘯不滿,“他就跟你AA?我不是人?剛才他還請咱倆喝奶茶了。”
“嗤!”沈尋受不了“哐哐”聲,索性将行李箱拎起來,“覺得欠他人情了?哎,咱們嚴二很少欠別人人情吧?”
嚴嘯将行李箱拿過來,自己拎着,都是高高大大的爺們兒,行李箱不興讓兄弟提,“他是你同學?同一級的?”
“嗯,同級不同專業,反恐專業的。”
“反恐?”
“很驚訝?”
“有點兒。反恐專業出來的都是特警吧?昭凡看上去不像啊。”嚴嘯想起昭凡那副身板——勁痩的腰,結實的腹肌,有力的手臂,修長健壯的腿——這條件在普通警察裏自然非常出衆,但若是特警,好像就遜色了一些。
他見過的精英特警不少,大多都是從特種部隊裏退下來的,個個虎背熊腰,骨子裏的狠勁兒盡數投映在眼中,氣場極強,單是靠近就給人一種張揚的壓迫感。
但昭凡……
昭凡給他的第一印象是美,之後是有趣,怎麽都與特警對不上號。
“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人不可貌相。”沈尋搖頭,“反恐專業沒人不知道他昭凡的大名,連教官、上面的師兄,都對他青睐有加。”
嚴嘯想起昭凡挑魚刺時說的話,又問:“他專攻狙擊?”
“嗯,還沒上大二就成了神槍手。其他科目也不錯,但狙擊尤其出衆。”沈尋側過臉,似笑非笑,“喲,嘯哥,對他很感興趣啊?”
嚴嘯也不隐瞞,“有點兒。”
“誠實人。”已經走到校門口,沈尋跟門衛打了聲招呼,話題一轉,“策哥還沒回來吧?”
“沒。”嚴嘯道:“他回來了我還能出來嗎?肯定天天把我關家裏搞思想政治教育。”
“那你家現在一個人都沒有?”同在一個大院長大,沈尋很清楚嚴家的情況。
“不然呢?”
“啧,戚南緒那小子說不定正坐在你家門口哭。”
一提戚南緒,嚴嘯就有點煩,小家夥從小在他家長大,跟弟弟似的,乖的時候特別乖,煩人的時候也是真煩人。
乖還得有條件——在嚴策面前。
在他面前就是徹頭徹腦的讨厭鬼。
但畢竟是看着長大的弟弟,揍是不可能揍的,訓也訓不聽,現在到了狗都嫌的年紀,怕是只有嚴策才鎮得住了。
“不管他。”嚴嘯說:“哭累了自己知道回去。”
“你啊,沒點兒同情心。”
“你有同情心你怎麽放假都不回家?你要是回去了,現在還能哄哄他。”
“我不回去。”沈尋說:“回去被念叨,還不如在警院待着,等過了大三,我想找個基層崗位鍛煉鍛煉。”
兩人閑聊着往宿舍走,路上燈光昏黃,時不時聽見嬉笑怒罵的聲音。快到宿舍時,嚴嘯心口又癢起來,“你們偵查和反恐在一棟樓?”
“想去找昭凡啊?”
“你問我還是我問你?”
“在。”沈尋往樓上指了指,“我四樓他五樓,不過他好像在打工,晚上睡得早,你要找他明天傍晚再找。跟你透個底,他晚上有空會去體能館健身,有時是去操場。你要想‘偶遇’呢,沒事就去守着。”
嚴嘯言不由衷,“我沒那麽閑。”
話雖如此,跟沈尋回宿舍整理好床鋪後,嚴嘯還是跑五樓溜了一趟。
魯小川穿着條大褲衩站在門口,“你找凡兒啊?他不在。”
嚴嘯有些詫異。沈尋不是說昭凡白天要打工嗎,這都半夜了,怎麽還沒回寝室?
“他可能在電子閱覽室,就是網吧。”魯小川打着哈欠,“看黃色小說呢。”
嚴嘯:“……”
昭凡還有這愛好?
電子閱覽室,昭凡揉着不太舒服的胃,皺眉看着顯示屏。
今天“狂一嘯”還是沒有上線,連載的小說被頂在“鐵漢情”小說版塊的首頁,評論裏全是罵聲。
“樓主死了嗎?”
“樓主再不更新爛雞兒。”
“樓主吃屎!”
昭凡靠在椅背上,搓了搓臉,越發內疚。
早知道小學生的心理這麽脆弱,當初就不該洋洋灑灑寫個幾千字的批判作文。
有這功夫,不如多看兩本教科書,拉高一下反恐專業兄弟們被全警院踩在腳底的文化課平均分。
想着,他摸到短褲兜裏鼓起的一包,拿出一看,原來是嚴嘯給的濕紙巾。
“啧——”他笑了聲,自言自語:“玫瑰花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