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行不行,小黎家長”
見對方沒什麽實質性的行動,餘歲晃晃他的胳膊,軟下語氣還帶着懇求意味。
四目相對。
“小黎家長”這幾個字盤踞在黎荀心頭,魔咒似的遲遲揮散不去。
要不是知道面前這個看起來皮膚白皙細嫩,模樣可憐兮兮,似乎走兩步就會因勞累昏厥的少年,是個嚣張跋扈的校霸學渣,他大概真會交代在這裏。
空氣裏靜默許久。
幾秒後,黎荀挪開他的手,拍了拍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粉筆灰。
然後拿出手機将試卷正反面拍了照,最後無情地吐出兩個字: “不簽。”
餘歲臉上的笑意結了冰: “”
“不簽就不簽!”大不了他自己簽。
黎荀擡眸看他一眼,旋即頭也不回地往樓梯口走。
餘歲瞪大眼睛: “诶……就簽個名而已。你等等我啊!有你這樣對待傷員的嗎!”
見人真走了,餘歲氣鼓鼓地開始收拾東西,中途又把腦袋探出窗外瞄了眼,這下樓梯口也沒人了。
他關了燈,一個人嘀嘀咕咕: “不就簽個名,還真走了。”
氣打不過一處,又憤憤地關上門, “什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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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人”
低沉的聲音傳來,餘歲愣了一下。
不用回過頭看都知道是誰。
餘歲掩飾性地咳了兩聲,皺起的眉頭舒展了些,但表現得依舊滿不在乎,随意地塞了幾本課本進書包,語氣涼涼: “某人不是丢下我自己回去了麽半路折回來幹嘛。”
黎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平淡地瞥他一眼,說: “我什麽時候丢下你了”
“很多時候,記不清了。”餘歲嘟囔。
對于餘歲這句空穴來風的話,黎荀不作答,轉而道: “擦擦,臉上有灰。”
餘歲定定看着他遞來的濕紙巾,琢磨了一下沒好氣接過,然後豪邁地東擦一下臉頰西抹一把掌心,再丢進課桌裏,想着等明天早上的值日生換了垃圾袋再扔。
黎荀替他關了門窗,正等着人出來,結果轉頭就發現餘歲磨磨蹭蹭單手在拉書包拉鏈,另一只手拿着手機敲敲打打,不浪費一點時間。
黎荀無奈: “還不走”
“啊我腿瘸了,今天回不了家……”餘歲始終将視線定格在自己的屏幕上,開始耍無賴。
如果有人這時候湊過去看,就會發現餘歲非常小肚雞腸地在手機上輸入: 11月10日,天氣晴朗,括弧心情不晴朗括弧,黎荀這個小人不給我的試卷簽字,他等着吧,總有一天我要騎到他頭上……
确實是餘歲會做出來的事,拿備忘錄當記仇小本用。
往上滑,已經不止一條了。
話音剛落,就見黎荀上下掃視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 “早上不會遲到。也可以。”
“不斷電不斷水,挺好。”他語氣平平。
“诶,你這人怎麽油鹽不進呢!”餘歲氣個半死,癟了癟嘴忍不住在他背對自己的時候,朝空氣裏揮了兩拳。
并且小小聲,惡狠狠朝人做口型: “冰塊!臭臉!詛咒你找不到對象!”
黎荀似有所覺回頭。
餘歲立馬露出可憐無辜的表情: “我腳疼疼疼,走慢點……”
黎荀腳步停了,垂眸望過去。
“看什麽!”
“右腳。”
餘歲低頭: “……”
不好意思,瘸錯一條腿。
哈哈。
-
然而等回到家,餘歲才發覺事情的嚴重性。
餘遠山難得在家,卻只在餐桌上見到餘歲一眼,晚飯過後,就見兩個孩子窩在房間裏數個小時,連廁所都不見出來上過一次。
餘遠山禁不住問: “這小子今天怎麽這麽努力”
秋高霏奪過他手裏的果盤: “認真學習還不好啊,你別進去擾亂氛圍……”
“确定是學習該不會是在打游戲吧”望着緊閉的房門,餘遠山憂心忡忡。
他怎麽這麽不相信呢
“這次月考怎麽樣他之前不還答應我要考進三十的嗎——”
“都初三的人了,崽崽不懂,小荀還不懂嗎”秋高霏“哎呀”一聲,往丈夫嘴裏塞了瓣橘子,推着人離開, “行了行了,之前咱們就算操心也沒見他成績有提高。”
餘遠山: “我這不是擔心嗎……”
秋高霏: “擔心什麽擔心,忙你自己的去。”
房間裏。
兩人仿若與世隔絕。
餘歲盯着手裏的題正出神,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數字字母,什麽x軸y軸,當p在第一象限時x和y如何如何,二次函數與的圖像與x軸分別交與點o和點a……
又是抛物線又是三角形,他們出現在一個卷面真的不會打起來嗎
餘歲瞄了眼電子鐘,十點了。
他微嘆一口氣,早知道就應該真賴在學校,專家有說熬夜猝死的不在少數,那做題做死,他或許是第一人。
這邊黎荀見他遲遲沒有動靜,偏頭看他,某人正和一道大題暗自較勁,仿佛緊緊瞪着卷面上的墨水,筆就會自己填上答案似的。
意料之中的事情。
“抛物線的三要素知道嗎”黎荀用筆帽輕點卷面上的錯題,拉回餘歲離家出走的視線,一點點掰碎了知識點往對方嘴裏喂, “開口方向,對稱軸,頂點。”
餘歲: “a的符號決定抛物線開口方向嘛,我知道。”
黎荀: “嗯,首先來看開口向上的……”
餘歲随意抄起桌上的筆,指尖靈活地繞圈旋轉,思緒集中了一小會兒便開始走神。
翹着腿神思飄忽許久,他突然問: “黎叔叔這周也沒回來嗎他現在在哪個國家呢……”
他還惦記着楓葉國的禮物呢。
黎荀轉回他的腦袋, “在哪都和你沒關系。看題。”
“2的負3次方,”看到餘歲試卷上寫的答案,黎荀頓了頓, “為什麽等于負8”
“那2的3次方不是……8嘛!”餘歲掰手指碎碎念。
黎荀嘗試理解他的思維: “……添個負就是負數了”
餘歲雙手支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他,好似在說:難道不是這樣
黎荀: “……”
對于餘歲的數學為何能考四十分,他現在心裏大概有了數。
“負指數幂運算法則是a的負n次方等于a的n次方分之一。”黎荀耐心地給他寫出基礎公式。
餘歲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分數!”
黎荀嚴苛地說: “把公式抄十遍。”
餘歲: “……”
他瞪大眼睛: “為什麽!”
“抄。”黎荀沒給他第二個選項。
餘歲抓起筆: “……抄就抄!”搞這麽嚴肅幹什麽。
黎荀又說: “邊抄邊記,明天抽查。”
“……”他有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餘慫慫表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只是給人一個面子才妥協而已。
沒有手機和漫畫,只有課本與習題的日子持續了幾天。
餘歲整個人宛如處于水深火熱的煉獄之中,餘父餘母倒是很欣慰,有人監督學習,要求上進,那簡直是良師益友。
痛苦的只有餘歲一人。
正所謂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自閉。
忍了三天,某個學渣終于受不了這樣高強度高濃度的“晚自習”,在第四天晚上,舉劍抗議了。
“為什麽又要讓我抄,還是二十遍!”餘歲怒火直沖頭頂,蹭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因為你知識過于貧瘠。”黎荀擰了下眉,毫不留情地說。
餘歲叛逆地推開桌上的習題冊: “你愛抄你抄,我不抄!”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抄了能加深印象。”黎荀很平靜很有耐心, “距離中考只有六個月了,基礎題不能錯。”
相反,餘歲易怒且暴躁,聞言脫口而出: “做題做題一天到晚就是做題,我也不想做錯啊!可有些人就是學習的料,我根本不是那一類人!”
“……”
過了很久,黎荀都沒有開口說話。
憤怒的話音不過腦地落到地面,餘歲本人也有點懵,說實話,這一刻他其實只是學煩了學累了,想讓麻木的腦袋稍微休息一會兒而已。
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正糾結着要不要說點好話,就見黎荀收了桌面,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過程中目光始終沒落在他身上一秒。
門依舊是打開的狀态,愣神的瞬間,餘歲又聽到客廳內傳來他們的交談聲。
“今天這麽早就學完啦”秋高霏詫異地瞧了眼牆上的時鐘,不過九點, “學餓了吧,要不要吃點宵夜今天剛好買了蛋撻皮——”
黎荀大約是自律也沒有吃宵夜的習慣,平日裏只有餘歲會坐不住,時不時像小老鼠似的要覓食。
站在玄關換了鞋,他只道: “秋姨,我先回去了。”
秋高霏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但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叮囑他: “好。那回去也早點休息啊,別太累了。”
“嗯。”
在人擡眼的前一瞬,餘歲“砰”地重重關上了門,倚靠在門背後小口呼氣。
差點被發現了。
然而心率緩下來後,他情緒又開始上頭。
竟然不說一聲就走,把他房間當什麽地方了!最好再也別來!
餘歲把自己摔進大床的懷抱,習慣性地撈了撈枕頭底下,空空如也。
這才想起來因為公式默寫錯誤百出,黎荀把他絕大部分的書都收起來了,美名其曰會影響學習進度。
他跳下床,翻箱倒櫃找出壓箱底的漫畫大軍。
不讓他看,那他偏偏今晚就看個夠!
-
熬夜的後果便是早上被床禁锢住了身體。
鬧鐘在五點準時響起,餘歲習慣性地關了鈴聲,等到意識到什麽的時候,已經六點了。
但他記得今天要先黎荀一步出門。
于是餘歲猛地從床上爬起,強行迫使大腦開機,就算神志不太清醒也得清醒。
“崽崽今天怎麽這麽早……”
秋高霏剛敷上面膜,就見自家兒子火急火燎從房間裏出來,徑直往門外走。
過了半秒,又見他折回來,從桌上順走兩個花卷,一個塞進嘴裏,另一個拿在手裏,單手翻箱倒櫃地找東西,一副着急忙慌的樣子。
秋高霏也跟着着急: “怎麽了丢什麽東西了”
“我銘牌呢昨天應該就放着這裏的。”餘歲嚼着嘴裏的早飯,艱難地說。
“哦,小荀給你收起來了。”秋高霏“害”一聲, “我還以為什麽大事呢。在這。”
聽到這話,餘歲表情突然糾結起來,仿佛面前的不是銘牌,而是一杯毒藥。
思考良久,只見他抄起衣架上的外套,別上銘牌,然後飛速沖到玄關換鞋,走前還不忘道別: “媽,我先出門了!”
秋高霏: “不等小荀跟你一起走嗎”
餘歲開門的手一頓,嘟囔道: “誰要跟他一起。”
“前兩天不是殷勤的很,一早就跑出去了。”不清楚兩人目前是什麽情況,秋高霏嘆了口氣, “衣服!今天降溫!”
聲音還在後面追着他跑。
但着急出門的餘歲顯然是沒有聽見,腳踩上自行車,一騎絕塵。
經過兩周的休養,他的腿傷基本已經痊愈,騎自行車也沒什麽問題,到學校的時候不過六點二十。
“你今天這麽早啊”
一進門,吳皓仿佛蹲點似的守在他桌椅邊上,見着人就獻殷勤地塞給他牛奶和早餐包。
餘歲一轉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他那張谄媚的臉。
吳皓: “小魚魚,你作業給好兄弟借鑒一下呗。”
餘歲: “……”一大早就來惡心他!
“沒寫。”他邊說邊拉開書包拉鏈。
吳皓一臉不相信: “我知道你肯定寫了,哎呀我就抄一點。那次真是意外……”
他說的是前兩天,因為一字不落抄了道大題,結果被叫去辦公室挨批評的事。
倒是餘歲,因為确實是自己做的題,所以老師讓他當場再做一遍他也沒拒絕,最後他們驚訝地發現人确實開始好好學習了。
但天知曉那是每天晚上有人死死監督着才迫不得已寫的。
吳皓: “我保證!絕對不全抄!”
吳皓以為是餘歲記仇,直到餘歲掏出兩張和他一模一樣的嶄新空白卷,這才接受事實,表情猶如晴天霹靂。
吳皓人麻了: “你家長不管你啊”
餘歲頓了頓: “誰要他管。”
一提起家長這事,他就來氣,反正黎荀不來找他,他肯定不會主動去找黎荀,那不是給他自己找不痛快嗎。
牛奶還放在桌上,餘歲現在沒有像之前那般排斥奶制品,他剛撕開吸管準備戳進去,結果桌面已經空了。
包裝紙都沒給他剩下。
轉眼,吳皓就瞄準了他後座: “學委,你一定要救我啊……”
穆翀燚: “……”找學委抄作業,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餘歲: “……”牆頭草!可惡!
江城中學這樣的學校,在整個市裏可以說是叫得上名號的初中,能進這裏,就算是最次的學生,腦袋一定也是機敏的。
更何況餘歲的成績其實并不算特別差,只能說是嚴重偏科,文科幾乎是理科兩倍多的成績。
可中考篩選是的全能型選手,光是學文哪行,老師們為此也是愁白了頭發。
晚上沒睡着的覺,餘歲本來是要白天補齊。
可誰知道因為他連續交齊了作業,數學老師欣慰不已,課上十次有八次點他的名回答問題,他就算半夢半醒也得站起來……
一天下來,腦袋已至極限。
但耐不住想打球的心。
正逢放學最後一節課——
體育。
餘歲三步上籃,瞄準,投球。
“——哐當”
球猛地砸向籃筐正上方的鋼化玻璃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沒進。
籃球落到地面彈開,最終滾落到程譚腳邊。
三個球,一個沒中。
餘歲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不打了,沒意思。”
“哎喲祖宗,籃球怎麽惹到您了。”察覺他的不對勁,程譚幹脆也不打了,遞給他一瓶水, “怎麽了這是,跟哥們說說呗”
餘歲模棱兩可地把冷戰這件事概括了一遍。
“要我說這事吧……”程譚糾結着開口。
餘歲擰開瓶蓋灌了兩口,清冽的礦泉水混着涼風沒入喉間,卻只起到了滋潤的作用,并沒有緩解心頭郁結。
還沒等他說完,就聽餘歲問: “你考多少”
他随後抹了兩下嘴角即将滑落的水滴,單獨拎出一科來: “月考數學。”
“說到數學,我跟你說我這次進步可大了!”程譚比出一個手勢, “你猜多少八十!”
餘歲: “……”
八十……
算了,八十也比他多一半。
“不過還是沒超過張齊那狗,你不知道他仗着談的是個學霸女朋友,給他免費補課,成績提高了好多。要不是這次月考是地中海在我們班監考,我差點以為他作弊……”程譚一張口就停不下來。
免費補課。
餘歲面無表情,突然不是很想繼續聽他扯皮,扯過挂在椅背的校服外套往自己肩上一放,潇灑走人。
程譚摸不着頭腦,撈起自己的限量版籃球,邊走邊問: “诶你幹嘛去”
“回家寫作業。”餘歲頭也不回說。
程譚: “什麽!”
這話從餘歲嘴裏說出來,聽着怎麽這麽不對勁呢他像是會趁着體育課偷摸溜回去寫作業的人
程譚: “不是說好的不回頭嗎咱們要有骨氣,不能投靠——”
餘歲額頭青筋直跳: “我特麽自己寫!”
-
事實證明,小餘同學靠自己做的題,十道有八道是錯的。
不是公式用錯就是算式有問題,就連最簡單的四加五,他都能粗心算成八。
周五。
班裏的氛圍可以稱得上是一周裏最活躍的一天。
不過餘歲沒有融入大家周末的歡天喜地的讨論聲中,今天早上起來他就感覺渾身不太對勁。
“阿嚏——”
這是餘歲打響的第三個噴嚏。
已經進入十一月下旬,天氣逐漸開始轉涼,經過一場大雨的洗禮,氣溫驟降,一個晚上便能由夏天跳過秋天,直接進入冬季。
他有點後悔早上沒再多穿一件,現在褲腿裏空空蕩蕩的,凍得慌。
“你今天咋這麽沒虛昨晚沒睡好啊”吳皓抄作業的同時還不忘用餘光瞄兩眼餘歲。
餘歲嗆他: “你才虛。”
後座,穆翀燚關了窗,凜冽的寒風一下減少。
他看向餘歲,問了句: “感冒”
其他人已經穿上了衛衣毛衣,甚至有畏寒的已經戴上了圍巾,而餘歲還只是長袖外面套了件校服外套,褲子就更別說了,還是夏季的單褲。
看上去就單薄。
或許真是感冒,餘歲現在就連腦子都開始遲鈍不少,随口應了聲: “可能是吧。”
穆翀燚皺了下眉,剛想說可以去醫務室拿點感冒沖劑,就見任課老師已經走進教室。
語文老師剛進門,氣勢便先将一衆人唬住了——
“早自習都已經開始這麽久了,有些人桌面上還空空蕩蕩的。”
“吳皓!還抄呢我人就站在這你都這麽光明正大。拿上來!”
慣犯吳皓又莫名其妙成為第一個炮灰小兵,苦不堪言,他合理懷疑老師們已經盯上他了。
被老師這麽一吼,大家紛紛開始埋頭找事情做,就算沒有事情也要制造郎朗讀書的假象。
早讀很快過去。
今天天氣還算溫和,沒有再突然地下一場瓢潑大雨,教導處主任難得讓初三學生們出了次早操。
可出去吹了風再回到教室,餘歲感覺自己的症狀加重了。
吸了吸不通暢的鼻子,他只覺得自己頭痛欲裂,腦袋好似要爆炸。
穆翀燚注意到他的情況,上課時跟老師打了招呼,讓餘歲趴了一上午,第三節課上課前,又跑了趟醫務室替人拿了幾包感冒沖劑回來。
“咳……謝謝。”餘歲半夢半醒間道了聲謝,感覺原本幹癢的喉嚨已經有咳嗽的趨勢。
穆翀燚頓了下,沒多說: “嗯。”
餘歲把沖劑放進桌肚裏,他現在沒什麽力氣,想着先睡會兒,等下節課下課再說,結果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中午,吵醒他的還是周五廣播站的音樂。
學生們已經稀稀拉拉結伴去吃飯,餘歲剛醒意識迷糊也沒多大胃口,索性趁着這個時間出去倒熱水。
走廊裏挺安靜,沒什麽人,餘歲喝完沖劑又接了杯水用來暖手,接着沒有回去教室,而是繞去了另一棟樓。
他本來是想帶着去美術教室碰碰運氣,沒有老師的話那他就能獨占這裏,美滋滋地過個午休,結果還沒走到教室,就看到一個蹲在角落裏的人影。
餘歲驚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卻撞上了門。
“嘶……”他的老腰啊……
聽到身後有動靜,喬明洋還以為是班主任,吓得連忙收起漫畫,剛要站起身才發現是熟面孔,又墩地坐了回去: “餘,餘歲這個點,你沒去食堂嗎”
看到轉過來的人是誰,餘歲一時無言: “……”
誰家初三學生會莫名奇妙在這裏看漫畫啊!看就算了還發出怪異的笑聲……
這給他的沖擊力不亞于看恐怖片好嗎。
“喬……咳咳……”餘歲剛想開口打招呼,一陣呼嘯的風聲從他耳邊掠過,直鑽口腔,像把殺人的刀。
喬明洋劫後餘生似的松下一口氣,看餘歲嘴唇有些發白,他擔憂道: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生病嗎”
餘歲沒回答他的問題,緩了好一會兒才聲音微弱開口: “所以你每次不去食堂是因為……”
喬明洋腼腆地撓撓頭。
好吧,起碼興趣愛好是一致的。
餘歲心想。
站在走廊裏糾結小半會兒,餘歲将身上唯一的外套拉鏈拉到頂端後,他擡頭看喬明洋,問道: “你一會兒去秘密基地嗎”
“能給我帶一份嗎”
-
午休時間。
黎荀剛從辦公室出來,就看到喬明洋揣着個黑色塑料袋,腳步匆忙。
掠過他的時候,因為跑太快沒拿穩手裏的東西,從黑色塑料袋裏又掉出一個紅色塑料袋。
黎荀把掉落在腳邊的袋子撿起, “掉了。”
“哦謝……”喬明洋腳尖回轉,擡頭才發現是黎荀, “啊班長,呃……我先不跟你說了,我得給餘歲送飯去。”
黎荀: “”
喬明洋語速很快: “他好像感冒了。”
短暫地沉默一下,黎荀說: “給我吧。”
“啊哦,班長你拿過去嗎”喬明洋茫然。
黎荀“嗯”了聲。
喬明洋了然,把自己手裏的黑色袋子遞給黎荀,裏面裹着正是所謂“适合華國寶寶體質的漢堡”,而紅色塑料袋裏……
“那個……這是我買的熱水袋……”喬明洋說。
黎荀問: “小賣部買的”
喬明洋眼神躲閃,點點頭。
“講臺下面充電”黎荀又問。
喬明洋瞪大眼睛,緊張道: “班長你,你怎麽知道……”
忘了忘了,學校禁止帶插電的違禁品!班長該不會是要沒收上繳吧……
喬明洋心裏有苦卻沒處訴說。
而下一秒,手裏沉甸甸的實物感讓喬明洋懸着的一顆心驟然落地。
“午休有檢查來,就說我被老師叫走了。”
“好,好的黎班!”
等黎荀走下樓梯許久,喬明洋才如夢初醒,他沒告訴班長餘歲不在自己班級啊!
本想用手機發個消息提醒他,但一打開聊天框,喬明洋又洩了氣。
好吧,他壓根就沒有他們班長的聯系方式,黎荀連q群都是禁止私聊的狀态,也無法加為好友……
樓下。
黎荀沒在教室裏發現餘歲的身影,于是先去了趟小賣部。
只有五六平米的小店,兜售的商品并不多,大多是日用品以及零食。老板娘是個中年人,進貨的熱水袋種類豐富但大多顏色都很明亮,鮮少有飽和度低的,而黎荀過去的時候,恰好遇上斷貨。
所以他買到是……大紅色。
外面套了一個粉紅色的絨布。
“最後一個,電熱的,壽命長。”阿姨咔吧咔吧磕着瓜子,如是說。
沉默兩秒,黎荀妥協了: “……阿姨,麻煩借個插座。”
阿姨: “行,你用吧。”
黎荀道了聲謝,新的熱水袋充電很快,約莫兩分鐘。
等他走出小賣部,阿姨才搖頭納悶,自言自語: “這天兒還沒這麽冷吧,一個兩個怎麽都來買熱水袋……”
美術教室位于實驗樓二樓,是一棟獨立存在的教學樓,幾年前才修建。
中間有一條被藤蔓侵蝕的玻璃走廊,如果開了花應該會更加唯美,這句話餘歲從初一念叨至初三,這間教室也成了他日常逃課的“避難所”。
然而即便是新樓,但校方依舊摳摳搜搜,教室裏沒有安裝空調,以至于門被打開一條小縫時,外頭鑽進來的一縷寒風讓熟睡中的人顫了一下。
黎荀放輕腳步,重新将門關上,然後走到餘歲邊上把東西放下,又因為怕吵醒他,所以并沒有拉開椅子坐下。
在看到餘歲仍然只穿了兩件薄得像紙片的衣服時,黎荀擰着眉,又好氣又好笑。最後無奈将自己的校服披在對方身上,稍大一碼的外套将人完全包裹其中,只露出一個毛絨的腦袋。
黎荀垂下目光,注意到他手裏抱着一個玻璃水杯,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杯身溫度,已經涼透了,索性虎口奪食拿走了。
接着又探了探餘歲額頭,溫度稍微比他低一些,但應該沒燒。
睡着的時候比平時安靜多了。
收回肆無忌憚的視線,黎荀這樣想着,但是下一秒,一只冰涼的手便攀上來。
餘歲下意識追着熱源,想要留住它。
熱源沒動,他就主動靠過去,把臉頰貼了上去。
暖陽透過玻璃窗灑進教室,落在兩人身上金光燦燦。
卷翹纖長的睫毛突然微微顫動了兩下,黎荀滞在原地,掌心觸感尤其明顯。
發麻。
恰逢此時, “啪嗒”一聲。
地面掉落一本書。
黎荀順勢看過去,登時沉默: “……”
生病也不忘看漫畫。
抓住冰冷發僵的指尖,黎荀撿起漫畫書,換了一個更暖和的東西放進他手心。
在感受到熱水袋的溫度後,餘歲感覺舒适多了,帶着殘餘體溫的外套絲絲縷縷給予他熱能,身體似乎也開始回溫。
良久。
靜默的空間裏有人低聲說: “……有夠不讓人省心的。”
……
……
或許是感冒沖劑起了作用,這一覺,餘歲睡得異常沉。
還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先是夢到他和喬明洋一夥人去吃烤肉,然而畫面一轉,他發現自己被綁,動彈不得,這還不是最驚悚的,更驚悚是的手還被人放在了烤盤上,翻來覆去熾烤,完了飄出一陣一陣的肉香味……
就像煎牛排。
恍惚間似乎聽見了黎荀的聲音
餘歲猛地從夢境中掙脫,手上隐隐還有熾烤的溫度。
這夢也太真實了!
不過說來奇怪,這種天氣,他竟然是被熱醒的。
不對,現在什麽時間了,他不會睡過頭了吧
正想擡頭看一眼時間,餘歲餘光突地瞥見桌上的保溫桶,大概是喬明洋看他在睡覺所以買的吧,他想。
貼心!
直到他站起身,身上的校服順着脊背滑落。
餘歲皺眉撿起,發現這件陌生的衣服一邊口袋沉甸甸,于是他掏出裏面的東西看了眼。
暖寶寶感冒藥還有……
一張便利貼
這個字跡……
餘歲盯着上面的字,念了出來: “飯後服用,一次一片,一日兩次……”
“……”看完,他面無表情地把便利貼揉成一團。
摔!還以為是道歉信呢!
貼心個屁!
過兩秒,餘歲一臉風輕雲淡地重新撫平便利貼。
行吧,看來是偷偷摸摸道歉來了。
那也不是不能……勉強給他一個臺階下。
胃口大好地吃完一整個鹵肉卷,餘歲心滿意足地拍拍肚皮從美術教室離開。
午休早已經結束,現在已經一點半了,不過他剛剛看手機,穆翀燚告訴他給他請了假去醫務室。
餘歲給他發了一個[贊]的表情,然後走到一班教室。
這會兒正是下課時間。
“嗨,喬喬。”餘歲打了個哈欠。
月考過後班級都重新調換過座位,喬明洋現在坐在後門倒數的位置,餘歲到他們班級一眼就能看見。
反倒是黎荀的位置空着。
餘歲主打一個随心所欲,想着放學再找他一起走好了。
喬明洋感覺到他精神不錯,驚訝地問: “你好點了嗎”
餘歲“嗯哼”一聲,又說: “哦對啦,漫畫我完沒看還,你等我下午——”
喬明洋連忙擺擺手: “沒關系你先拿走看吧,帶回去也可以,我已經看過一遍了。”
餘歲滞了下: “行啊,那我明天給你帶其他的,你喜歡懸疑漫嗎……”
許久沒有人跟他喜歡同一個類型的漫,餘歲登時來了興致,拉着人絮絮叨叨一陣才回自己班級。
下午。
餘歲“謹遵醫囑”,飯後吃了粒感冒膠囊,躺平休息了數個小時後,又來了精神,難得開始寫起了回家作業。
甚至開始好學地問起了問題。
被纏了兩節課的穆翀燚此刻邊給他列算式,邊若有所思凝眉,感冒的後遺症會讓人愛上學習嗎
那他是不是應該也要生個病試試
時間一眨眼來到放學前。
最後一堂課作為大家的自習時間,原本是給大家預留的答疑環節,但班委宣告一則消息後,班級一部分人便開始騷動。
“大家暫停一下手裏的事啊!我要宣布一個事。咱們這周六,也就是明天,需要舉辦一個團建活動,我和副班長商量了一下咱們要不就飛盤競賽,然後拍點照片到時候能有東西上交就行。”
“團建得要有聚餐吧!”
“臣附議!”
“參加參加!我必參加!”
教室內熱鬧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商讨活動內容。
此時,一位男生故作鎮定開口: “那個……我可以帶我女朋友一起嗎”
衆人登時發出大半邊天塌了似的爆鳴。
“你小子什麽時候有的女朋友!我怎麽不知道!哪個班的,報上名來,否則都不能來!”
“就是樓上四班的……”
餘歲左耳進右耳出地聽了兩耳朵。
聽到團建聚餐,吳皓興致勃勃: “學委,你要不要一起”
穆翀燚神色淡然: “不了,我還有補習班。”
“這樣啊……”吳皓又說, “那小魚,咱們得一塊啊!”
餘歲: “我也有事。”
話音剛落,這時候,六班班長走進教室,又宣布了下周參加數學競賽的人選。
競賽這種事向來和餘歲八竿子打不着一處,正想将注意力集中至眼前的試卷時,就聽到旁邊女生們激烈讨論——
“這周六他要參加競賽嗎”
“我記得他之前不是懶得去這種比賽嘛”
“可是名單上面有黎荀啊,而且我聽說四班的沈佳也報名了。”
黎荀參加競賽,合理。
但從兩人的對話裏,餘歲又聽出來了,沈佳就是前段時間和黎荀表白被拒的那位女生。
還沒等餘歲思索出個所以然來,旁邊女生又道——
“聽說是拿月考成績換來的名額,本來女生和數學兩者之間就是敵對關系,她成績突飛猛進,也很奇怪吧”
“你這麽說我想起來了,昨天放學他們還一起練題目,今天中午兩人都請假了來着。”
“啊……她還沒放棄啊要換我,我就找個更高更帥成績更好的男生……”
餘歲筆尖頓住。
競賽
補習
所以不給他補習的原因就是要給別人補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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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喬明洋發現他的通訊錄界面多了一個紅點。
新消息驗證——
【我是餘歲】
點了通過後,喬明洋還在糾結着要怎麽說開場白,對方卻突然一個大紅包甩了過來。
餘歲: [轉賬500]
喬明洋受寵若驚: [那個……漫畫書不值錢的……]
餘歲: [不是這個事]
餘歲: [你是不是也要參加那個數學競賽]
喬明洋: [對,怎麽了]
喬明洋懸着的一顆心才沉澱下來,只是剛躺下,下一秒,他看到餘歲說: [我懷疑黎荀談戀愛了]
喬明洋: []
他蹭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定定地盯着這行字。
什麽意思
主語是“我”也就是餘歲,從餘歲的視角說黎荀談戀愛了……也就是戀愛的對象不是他自己
那不就是……腳踏兩條船!
卧……槽!
就在這時,手機又震了兩下。
餘歲: [我需要一個眼線,幫幫忙]
這,這這是要捉……
喬明洋深吸了口氣,顫抖着指尖點下: [轉賬,已接受]
喬明洋: [哥,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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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放個預收《嗨,老婆》,感謝大噶的支持
*瘋批x小太陽/暗戀成真
*綠茶腹黑善僞裝占有欲極強的大灰狼x天然呆但惹急眼會咬人的小白兔
下面是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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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你沒有世俗的欲望嗎”
“你都進入大二了,人生能有幾個大學!”
“求求你談一段吧,不然白瞎這張臉了。”
明望舒,一個二十歲閱盡千帆歸來仍是牡丹的花季少年。
因為家裏明令禁止大學前戀愛,所以他前腳聽完朋友的一番話,後腳就懵懵懂懂地接受了追求者的告白。
然而好景不過一個星期,某次活動,他發現對方劈腿了。
原本朋友以為按照他的性子,頂多罵兩句,再删除拉黑一條龍。
沒想到的是,看着柔柔弱弱的人擡腿就是一腳,将對方踹出去幾米遠。
更沒想到是的,主辦方請來的模特,一個身高一米八七的大帥哥,此刻突然出現在門口。
完完整整地看到了他那十成十功力的一腳。
明望舒覺得他的人設已經崩塌,明日校園論壇一定有他。
但下一秒,男人嫌惡地繞過地上躺着的人,戲谑地說了兩句話。
“hi,老婆。”
——這是第一句。
“用不用我幫你收拾屍體”
——這是第二句。
明望舒: “。”
上來就,這麽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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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時的匆匆一面,挽救了生出輕生念頭的翟珩。
此後的每一次見面,都是他別有用心。
—我的曙光,我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