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程譚的憂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不僅在餘歲的畢業同學錄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在餘歲爸媽以及學校的錄影帶上也刻下了輝煌的一段歷史。
俗稱黑歷史。
以至于幼稚園畢業典禮結束後,餘歲回去就把自己手表上的聯系人拉進黑名單,單方面地表示要跟他絕交。
兩人和好的契機還是因為“和事佬”魏佑,生日派對邀請了他的好朋友們參加。
雖然最後是程譚死纏爛打,用新買的樂高和七十二色的彩鉛換來餘歲的同學錄……但他依舊很高興,甚至在自己的幼稚園園服上留了好大一塊空地,讓餘歲簽名,以此證明他們是最鐵的關系。
為了扭轉自己的形象,當天,程譚特意從他爸媽那偷來了相機,和餘歲拍了只有他們兩人的合照就,過後炫耀:“看到沒,我們才是最鐵的哥們!”
小胖恨不能把這張照片釘在自己腦門上。
黎荀算個球!
魏佑不太理解:“可是他們住對門,每天都能在一起玩呀,應該有拍很多照片吧?”
“……”
其實不光是每天一起玩,魏佑不知道的是,黎父工作繁忙的這段日子裏,黎荀都住在餘歲家,兩人同吃同睡,信守承諾的餘歲真正做到了什麽叫做形影不離,就差把人栓褲腰帶上了。
魏佑持續輸出:“而且他們還有結婚證,是分不開的。不過小學裏我們還能在一個班級嗎?聽說上了小學會認識很多其他幼稚園的人……”
“……?!”有什麽?!
只聽進去前半段的小胖驚得下巴都合不攏,嘴凹成一個o型,臉色黑了不止一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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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認知範疇裏,結婚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比能不能和餘歲拍合照還要重要!如今,他們中間要是插進來一個黎荀,那豈不是之後都會變成一根頑固的刺紮在他倆中間?!
程譚倍感危機四伏,看向黎荀的眼神甚至都多了兩分咬牙切齒。
黎荀不是毫無察覺,但他并不關心,只輕飄飄掃了眼。
這一舉動在程譚眼裏就是純純尋釁挑事,他怒目而視:這冰塊臉在得意什麽?看他那樣就來氣!
魏佑:……他只是單純地朝這邊看了一眼而已。
傍晚,家長們準時來接孩子。
只有程譚抓着門框不肯回家,嚷嚷着:“不行!我不走!他們還沒離婚,我不走!”
吃瓜的家長:“?!”他們聽到了什麽!
餘歲:“……”這是在表演哪一出?
程母忍無可忍,終是忍不住在別人家裏給了程譚點顏色,頂着頭頂兩個大包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拖走了。
之後,程譚孜孜不倦、毫不疲倦地纏了餘歲一整個暑假,可等到小學開學,所謂的離婚證還是沒印上兩人的手印。倒是第一天上小學,就因為遲到被老師記住了名。
運氣好的是,程譚如願和餘歲在同一個班級。
運氣不好的是,他睡過頭錯過了挑選座位的好時機,只能暫時和魏佑成為同桌。
盯着前桌兩個湊近說話的腦袋,程譚覺得黎荀就像一塊牛皮糖似的,粘在人身上扒都扒不下來。
剛升上小學的小家夥們大多選擇和以前相熟的小夥伴們坐一起,或者是面相看上去好相處的……總之不會是黎荀那種欠債百萬的面癱臉,他們甚至很佩服餘歲的勇氣,竟然會選擇和他當朋友。
大概率也不友善。
但很快,班裏便重新調整了座位。
為了能夠讓所有人都看清黑板,新座位按照身高排序,不怎麽長個的餘歲被安排和魏佑一塊坐在第二排,相反,瘋狂長個的程譚以及黎荀被發配到了最後一排。
四人中間仿佛隔着一條黃浦江,以至于程譚只得眺望才能窺見那抹跟随數學老師語調、持續點頭的‘節奏大師’。
“餘歲!又在打瞌睡!”
此時怒拍桌板的是班主任兼數學老師,上了年紀的男老師異常嚴厲。
這節課才剛開始十五分鐘,他就已經在夢裏尋周公了。
這太不像話了!
“餘歲,老師喊你了,別睡了……”魏佑在一旁幹着急,之前在幼稚園也沒見他睡那麽香過。
面對疾風襲來,魏佑只得狠狠捏了兩下餘歲的胳膊,試圖用疼痛喚醒他神志不清的腦子。
這招百試不厭,餘歲登時擡起頭:“你幹什麽——”
只是“掐我”兩字還未說出口,他就看見班主任“和藹可親”的目光在注視着他。
班主任低了低他鼻梁上的老花眼鏡,問:“我剛剛講到哪了,來重複一遍。”
餘歲自然答不上來,磨磨蹭蹭站起身,魏佑還沒來得及提點他,就看到他們班主任突地又皺緊了眉頭:“怎麽回事?不是說了上課不允許吃糖嗎?”
餘歲:?
他沒吃糖啊?
餘歲頓了頓,正要辯解,只見班主任将視線從他身上挪開,像是忍耐了許久,擡眼看向最後一排,說:“又是你……從上課開始嘴裏就一直含着東西,真當我看不見是吧!”
“黎荀,把他抽屜裏的零食都拿出來。”
坐在最後一排,從小學第一天便“夾帶私貨”來上課的還能有誰?一衆人扭頭看向正在低頭搗鼓抽屜的程譚,不約而同地想:這是本周第五次了,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程譚懵圈地迎着一群人灼熱的目光掀起眼皮,眼神逐漸由迷茫轉為震驚加不可思議。
啥?咋?都看他做什麽?
他尋思他也沒吃糖啊!為什麽沒收他的零食!
程譚憋着一口氣,想解釋,可一張嘴,口腔裏面就隐隐作痛。
黎荀被點了名,眼睛落在他右側臉頰,又看了看他抽屜裏堆滿的紙飛機……淡然地收回視線,解釋道:“老師,不是糖。”
“他牙腫了。”準确來說是昨天課上吃糖吃的,也不算冤枉。
餘歲:“……”
老師:“…………”
教齡比坐在底下的學生們年齡都大的班主任無語又氣憤,說了一句未來他們将會反反複複聽到,直到畢業的一句話——
“實在太不像話了!你們……簡直就是我教過最差的一屆!”
-
程譚年齡比餘歲他們還要大一歲,算得上是一年級的學生中最年長的,換牙自然也是最早的。
上學期間,餘歲和黎荀也開始階段性地換牙。
而在換牙這件事上,餘歲爸媽堅決表示不能掉以輕心,他們認為孩子換牙是成長的表現,不僅關系着身體健康,對之後的外貌也會産生一定影響。
所以每換一顆牙,兩夫妻就記錄,密切留意兩人的換牙情況,還要定期去牙診所複診。
牙診所大約是每個小孩的噩夢發源地,程譚也不例外。
程譚這次臉腫得像豬頭的原因,其一是他正處長身體的階段,一年級三班的同學們都知道他書包裏看似滿滿當當,實際裝的壓根不是書,而是被老師勒令不準帶進校門的各種垃圾食品。
其中就包括巧克力,水果糖,蛋糕。
甜食就是他的天堂!
其二是程譚不願意去看牙醫,于是白天在學校裏肆無忌憚地吃零食,晚上回到家還要來頓夜宵,牙齒便一發不可收拾地發炎,有蛀牙了。
拔了一顆蛀牙,又經歷換牙,導致他現在說話都有些漏風,并且張嘴就能明顯看見上牙少了一顆,多了一個黑乎乎的豁口。
雖說不能怪黎荀揭穿他有蛀牙的事實,但偏偏被沒收零食還要求寫檢讨書,程譚心底有火無處發洩,當然将一切歸結到他身上。
兩人雖貴為同桌,但……可以說是互相看不上眼,這點班裏的同學有目共睹。
一直到小學三年級開始,在成績上沒法絕對碾壓對方的程譚有了一個新目标,那就是競選升旗手。
站在紅旗底下,所有人都得看着他揚旗、升旗,程譚一邊想象一邊覺得這是件異常光榮的事情!
可誰知道,雷打不動的升旗手是黎荀,随大部隊哪裏有活哪裏幹的是程譚。
鐵打的黎荀,流水的程譚…
整個小學階段程譚就挨着過一個紅旗的邊,從未成功将人擠下去過,唯一一次擔任副旗手,還因連綿不絕下了一周的雨,生生錯過了。
不過,程譚倒是因為體育不錯被提拔入選了田徑隊,一直到初中,都是田徑隊的骨幹選手,就連他自己都沒料想到,一身蠻力竟然也有了用武之地。
……
……
又是人生無數日子中,最普通的一天。
十月初,秋高氣爽。
正是午後休憩的好時候,廣播內播放着平靜舒緩的鋼琴曲,還有不知是哪位新上任的廣播站站長,宣讀着激揚的稿子,樓下走廊不斷有人嬉戲打鬧,如同夏蟬般聒噪。
江城中學初三(一)班教室只有風扇呼啦啦轉圈的噪音,附加紙張翻閱以及水筆刷刷寫字的枯燥聲。
跟助眠音樂似的。
比如旁邊的小男生就在即将陷入美夢編織的天羅地網中,被一道羞澀的女聲硬生生叫醒。
“同學……能幫我叫一下你們班的班長嗎?”
那位小男生“哦”了聲,又說“你等一下”,似是習以為常,然後揉揉眼睛大喊了聲“黎荀”。
他淡定,但班上其他同學卻開始騷動。
“這是本周第幾個了?”
“反正紮馬尾的是第三個。”
“那有什麽用,咱們班長是紙性戀,獨寵試卷,偏愛書本。別說是美色,男色都不一定行!”
坐在最左側靠窗位置的少年視線落在遠處操場,置身事外到仿佛大家夥談論的對象不是自己。
不過或許正是因為他這副看誰都像看物品的眸子,才更加吸引情窦初開的小女生們吧。
寡淡得像沒一碗沒加糖的甜水。
坐在後排的某位同學稍嘆一口氣:“咱們還是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了。你試卷做完沒?給我看看……”
衆人驟然回神。
聽到有人喊他,黎荀這才收回眼神,往後門看去。
女生紮着單側麻花辮,背在身後的手指捏着一封粉色信封,忐忑不安。
通常這類剖白行為都需要極大的勇氣,比如在十米外鼓舞士氣的姐妹團們,比如寫了滿滿三頁紙的情書……
總之特別是和他們這位高原神子表明心跡,只能說她能爬上四樓的樓梯,就已經被三班的同學們貼上“勇氣可嘉”的标簽了。
恰逢此時,一人龍卷風似的帶着一則八卦消息竄進教室——
“操場有人在宣戰了,巨巨巨無敵熱鬧!”
“誰誰誰?卧槽!六班和體育班的那兩尊大佛?那他應了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他有不應的時候?”
八卦的消息剛傳開,只見靠窗邊的桌椅猛地在地面摩擦發出“刺啦”一聲巨響。
黎荀站起身。
見暗戀對象朝自己走來,馬尾辮女生剛壓下的漣漪這會兒更泛濫成災,像過山車一樣上升至頂點的心情還未消化,只聽方才那位小男生疑惑:“诶,黎荀你去哪?那女生在後門呢——”
他并沒有從後門走。
“黎荀,等一下!”女生攔住他,“我、我有話想跟你說……就五分鐘!不耽誤你學習的!”
“……”黎荀“頗有耐心”地停下步伐。
她深吸一口氣:“請你收下——”
只是話還未說完,就被黎荀打斷。
大抵是厭倦了收集各式情書,又或是是為了永絕後患,在衆目睽睽之下,黎荀抛出了一句震驚一班同學三百年的話:“我有童養媳,你能接受嗎?”
“???”
有、有什麽?!
卧槽!!這他媽比打架更令人沸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