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對于江燼說要路迩每一年都陪他過生日這件事,無論是玩笑還是試探,路迩都表示:絕對不可能。
他把這件事上升到哲學層面,并以指導性的口吻告訴江燼:“人類會因為過度貪婪而自取滅亡,你要小心了。”
江燼拎着他剛買的菜放在島臺,處理魚鱗時順便幽幽反駁:“我記得是你讓我大膽想象,還說許願的時候不要有任何顧慮,你什麽都做得到。”
路迩噎了一下,很快狡辯:“我讓你大膽想象,不是讓你癡心妄想。”
江燼似笑非笑地說:“可我只是想要你陪我過生日而已,竟然這麽難?”
“重點不是過生日。”路迩提醒他,“是每一年。”
江燼擡頭看了他一眼。
路迩似乎沒有感覺得這一眼的深意,他繼續說:“魔王的壽命是無限的,‘每一年’,就意味着永遠。‘永遠’,就意味着這會是一個無法完成的願望。”
因此,路迩拒絕的點并不是陪江燼過生日,而是背後那個無法達成的條件。
“所以你不會答應我任何與‘永遠’有關的願望。”江燼替他做了個總結。
路迩吃完最後一口蛋糕,點點頭。
随即他聽到砧板發出劇烈的一聲——
砰!
見過大世面的魔王也不由地被吓了一跳,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驚訝地看着江燼:“怎麽了怎麽了?”
江燼正拿着菜刀,宰掉了魚頭,由于他太過用力,刀鋒直接将厚厚的砧板剁成了兩半,他卻很平靜,撩起眼皮對路迩微微一笑:“吓到了?別怕,只是手滑。”
“……”
你知道那塊砧板有多厚嗎?你再給我手滑一個看看呢!
路迩無語地瞪他一眼,也懶得揭穿,只說:“你輕一點。”
“好。”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江燼就真的輕手輕腳,再沒發出過太大的動靜。
路迩重新縮回沙發,打開電視胡亂調着節目。
對于剛才發生的事,他并不放在心裏。
其實就算江燼某天站在那個島臺前,宰的不是魚頭,而是人頭,路迩也表示接受良好。
沒有人比路迩更清楚,江燼應該是一個什麽樣的狠角色。
能當大反派的家夥,怎麽可能一點脾氣個性都沒有?
江燼偶爾流露出一些讓路迩捉摸不透的心思,路迩反而覺得這是正常的。
像現在這樣乖乖在廚房裏給他煲魚頭湯才奇怪好吧!
想到這裏,路迩心虛地轉頭偷偷瞄了江燼一眼——江燼正穿着一條買米的時候超市滿100贈送的圍裙,上面還印着一排“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路迩悄悄掰手指算了一下時間。
小說裏,十六歲的江燼被扔進海裏,是他黑化的開始。
他斷掉一條腿的同時,也斬斷了對親情的渴望。
重傷刺激了他的異能者血脈,導致他提前覺醒了。
憑借着超強的血脈自愈能力,一個月後,他重新長出了斷腿,但他的心卻絕對不可能被治愈,因此從那以後,江燼開始策劃複仇。
他的異能太強,年紀又小,毫無疑問地吸引了一些特殊組織前來招攬。
原本聯盟政府也應該很需要江燼這樣的人才,但因為他的養父母從中作梗,導致江燼這個人的所有身份信息都已經從各種層面消失。
最終陰差陽錯的,江燼進入了一個異能反聯盟組織,那就是他反派之路的開端。
在組織裏,他會認識教他用異能殺人于無形的師父,也會遇到試圖打壓他最後卻成為他追随者的小弟。兩年後,他因為出色的異能以及優秀的領導力,順理成章地以極快的速度在組織內部晉升。
按照原文的進度,江燼十八歲生日的這天,原本應該首次出行任務,并且成功以一己之力把整個聯盟政府攪得天翻地覆。
這樣一個除了運氣不好之外,其他方方面面都完全不遜色于本書主角的大反派……
現在正在廚房給路迩做晚飯。
有時候路迩也會生出一絲擔憂。
他最初救江燼,是為了推遲江燼黑化的時間,以保證自己可以獲得充足的魔力。
但沒料到,現在居然會和江燼在一起生活兩年。
而且看眼下的情況,也許還會繼續相處下去。
原本早就應該進入完全黑化倒計時的江燼,現在身上還散發着充沛的天道光環,而且他的異能似乎也還沒有覺醒的跡象。
怎麽說呢,路迩其實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和天道作對。
當然,以路迩的力量,就算改變這個世界的天道,也不會受到什麽懲罰。
只是他不确定,會不會因為江燼的遲遲不黑化,導致這個世界出現別的變數。畢竟他是第一次來到書中的世界……
“吃飯了。”
江燼的聲音傳來的時候,路迩正在暗自計劃着什麽,但很快,他就被餐廳那邊的香味吸引。
看着擺得滿滿當當的一桌,路迩感慨,怪不得今天他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原來竟然準備了這麽多菜!
路迩二話不說伸手去拿一條雞腿。
“洗手。”江燼捉住他的手腕。
“我很幹淨。”
“飯前洗手,你可以把這當做是飯前儀式感。”
“我讨厭水。”
“用濕紙巾擦一下。”江燼早有準備,親自抽出紙巾,把路迩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擦拭。
他眼神無比認真地落在路迩的手上,擦得很慢,每一處都要照顧,整個過程漫長而且過于細致,讓路迩覺得他真的在嫌自己髒。
路迩臉色不虞地看着他的動作,道:“你真的很煩。”
江燼面不改色:“我知道。”
路迩已經和他說過無數次,自己可以用魔力泡泡把全身上下都清理得很幹淨,但江燼就是不信。
可惡的江燼,就算路迩把泡泡都怼到他面前,他也視而不見。有一次為了讓路迩洗澡,江燼還威脅說“除非你現在用你的泡泡洗給我看”。
路迩又不是瘋了,當然不可能在一個人類面前表演泡澡。
江燼用一種質疑的目光看着他,最後路迩不得不打開熱水,在浴室裏屈辱又悲憤地沖了個三分鐘的熱水澡敷衍了事——他還必須要洗出聲,因為江燼這個死腦筋,非要守在門外監督。
只有這種時候,路迩覺得他天生就是個當反派的料。固執又強勢,混蛋無比。
路迩也不是一個溫順的人,他當然反抗過。但遺憾的是,魔力不足的魔王,在單論力氣的比拼中,時常落下風。
“還沒好嗎?”路迩問他,“你已經擦了三遍無名指,但是我吃雞腿的時候不會用它。”
江燼沒有接他的話,片刻後,放下了路迩的手,然後從旁邊拿出了一雙塑料手套:“來,戴上。”
“……”路迩看起來很想翻白眼,“有手套為什麽不早點給我,你好煩。”
江燼依舊笑着,把路迩所有的抱怨照單全收。
一上桌,路迩就沒什麽好氣的了。江燼的手藝是真好。
每一道菜都合路迩的口味,即便沒有他喜歡的獅鹫、九頭蛇什麽的,但排骨好吃,雞腿好吃,沒有刺的魚肉也好吃。
就連他之前一直覺得難以置信可以成為一道菜的豬尾巴,在被江燼處理完端上來以後,也成了讓他停不下來的美味。
路迩吃得高興了,就完全忘記了剛才江燼給他擦手的小小矛盾,他沖江燼彎着眼睛笑:“我想吃魚尾巴。”
“刺多。”江燼雖然這麽說,但筷子已經落到魚尾處。
“那你要挑仔細一點哦。”
“……”江燼無聲笑了笑,好像早就知道路迩會這麽說。
沒一會兒,江燼就把魚刺剔好,肉夾給他,路迩想也不想就一口咬了上去,似乎完全不擔心江燼挑不幹淨。
其實路迩不知道,這種魚的魚尾,刺太細太密,用筷子是不可能挑幹淨的。
江燼挑魚刺用的是他早已覺醒的異能。
把被無數人觊觎的異能,用來挑魚刺,對江燼而言是很理所應當的事。
“你選好大學了嗎?”
路迩吃得七八分飽後,終于抽出空來關心一下今晚的壽星。
江燼嗯了一聲,說:“沣城大學。”
路迩點點頭。
問這個問題,不是因為他好奇,只是他想确定原文劇情已經脫軌到哪一步了。
畢竟原文裏,江燼是沒有機會上大學的。
現在江燼不是反派組織裏的大頭目了,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他的未來到底是會更順利還是更坎坷,路迩并不能為他作保。
“我之後,可能會很忙。”江燼忽然說。
路迩并不是很在乎這個,但還是順嘴一問:“忙學習?”
“賺錢。”
“……”
江燼看到路迩兩眼放光看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路迩要說什麽了。無非就是想讓他許願暴富之類的。
他笑着直接打斷了路迩的話頭:“我已經找到了一份薪水還不錯的兼職,時間也和我上學不沖突。”
路迩眨了眨眼,沒說什麽,低頭喝了一口湯。
他沒有問江燼:你都沒入學,沒課表,怎麽知道和上學不沖突?
路迩作為一個見過世面,人生閱歷豐富,而且足夠聰明的大魔王,他知道,江燼大概是想背着他做一些不想讓他知道的事。
這也很正常。
大反派嘛。
天道光環之子嘛。
十八歲的成年人了嘛。
該有自己的隐私了呢。
路迩陰陽怪氣地在心裏編排了一通,嘴上卻滿不在乎道:“好哦。”
他也能理解。
大學和高中不一樣,不提供高額的獎學金,也不會因為誰的成績好就給予各方面的優待。
尤其是沣城大學,全世界各地的頂尖人才都彙聚在這裏,沒有誰是特別的。
聽說現在大學生一個月生活費三千都可能不夠用,再想想江燼,這麽些年都是靠自己勤工儉學過來的,一個月可能頂天就用個幾百塊。
他壓力确實很大。
路迩有時候覺得江燼這人特別神奇。
他明明自己在學校裏吃三五塊錢一份的素菜配飯,但每周都能摳出一百來塊錢給路迩買蛋糕。他明明功課和兼職把時間擠得手忙腳亂,但卻抽空學了很多家常菜做給路迩吃。他明明自己一條褲子穿幾年,身高都長了一截,長褲變七分褲,但卻花掉一半積蓄給路迩買品質上乘的品牌貨。他明明用着一部拿出去都會被人笑話說是上世紀産物的老式機,卻會給路迩買可以上網可以打游戲的智能手機。
路迩當然知道江燼做這些的目的。
說到底,他還是沒有把路迩的願望當回事,只單純覺得路迩曾救過他,于是在一無所有的日子裏,把路迩這個突然出現還給了他一個“家”的人當作了最後的稻草,牢牢握在掌心。
江燼努力地把路迩哄開心,但路迩只覺得他浪費時間。
大魔王不會被任何人打動,他完成自己的任務就會離去。
但又不得不承認,江燼做的這些,路迩都很受用。
在不知不覺間,路迩已經習慣了江燼對他的照顧,甚至習慣了江燼這個人。
有時候江燼打工回家太晚,路迩還會突然失眠,兀自坐在卧室裏玩歡樂鬥地主,輸完所有的歡樂豆以後把腦袋埋在枕頭裏,複盤上一把為什麽要剩個3報單。
直到聽見江燼回家後,蹑手蹑腳走路的聲音,路迩才忽然感到一陣困意,然後沉沉睡去。
“你打工的地方,遠嗎。”路迩忽然問。
正在收拾碗筷的江燼愣住了。
他就這麽直愣愣看着路迩,把路迩都給看懵了:“你幹嘛這麽看着我?”
江燼說:“這是第一次。”
路迩不明就裏:“啊?”
這是第一次,路迩主動關心江燼要去什麽地方,做什麽事。
在此之前,路迩仿佛對江燼的一切都不感興趣——除了讓他許願。
有時候,路迩會敷衍地問一些沒有意義的問題,但江燼能夠感覺到,路迩并不在乎答案。
但這一次卻不一樣。
路迩是真的想知道,他要去哪裏打工,離家遠不遠。
那個語氣明明也很平淡,但就好像,路迩不希望他離自己太遠一樣。
但也有可能是江燼想多了……
他知道自己的反應有點大,于是很快收斂,重新回答路迩的問題:“是有點遠,以後也許不能每天陪你吃飯了。你自己可以嗎?”
路迩莫名的有些不開心,但他又覺得沒有理由不開心,就說:“你的問題沒有意義,王過去一千多年都是自己吃飯的。”
“嗯。”江燼笑說,“我說錯話了。”
路迩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但最後什麽都沒說,只是嗯了一聲,然後打着赤腳回了自己房間。
江燼看着他走掉,身影消失在轉角,随後聽見卧室房門吧嗒一聲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