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秋扇無名鎮上崗日志（三）◎
午飯是土竈蒸出來的白米飯, 噴噴香。
澆了汁的清蒸豆腐，還有一碗粉蒸肉和一份蛋湯，一葷一素一湯十分的簡便，但味道是家常的好吃。
和秋畫姐對坐着吃飯的時候, 袁秋扇當真有一種自己回到家裏吃飯的感覺。
其實樂園的大食堂口味很好, 各種菜式小吃都很齊全, 但跟這份家常味道又是不一樣的。
“多吃點, 一天天和還想和千雪那個小丫頭去混江湖，身上一點肉沒有。”
說着, 秋畫姐已經把肉夾到了秋扇的碗裏。
“下午你給我老實點去女學上課, 再讓我聽顧夫子說你們兩個提前逃課......”秋畫姐的語氣平平淡淡, 按理說着只是過劇情臺詞，原來的那個“秋扇”也不是她，但聽在秋扇的耳朵裏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
“我知道了, 姐姐。”
不得不說，今天上午幹了不少活, 又是背着豆腐到處賣，又是打水在豆腐坊裏收拾，袁秋扇胃口大開, 一邊往嘴裏扒飯一邊回憶着先前的那一幕。
應該是她看錯了吧？
或者, 是勤儉節約，愛惜物品的秋畫姐關鍵時刻被爆發了本能？
再或者？秋畫姐肯定也是樂園請來的演員, 應該是武師，學過武術？或者以前是運動員？
嗯嗯, 這麽一想就合理多了。
等到姐妹倆吃完飯, 秋扇突然反應過來, 眼前的飯菜全部空盤了, 吃的是幹幹淨淨，她今天雖然胃口好，但也就是一碗飯的飯量，兩道菜也就吃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分量，剩下的全都是秋畫姐吃的，三大碗米飯。
做豆腐是體力活，秋畫姐如果還練武術或者是運動員，吃這麽多就很正常了。
秋扇自己的劇本裏，她看到設定裏的秋畫姐是33歲，但她的這位秋畫姐看着倒是和她的年紀差不多，之前上豆腐課的時候，看到這麽年輕的老師大家也有些驚訝。
秋扇做短視頻演員，她有着巴掌臉，大眼睛和鼻頭圓圓的，是偏幼态沒有攻擊性的甜美姑娘，時常有人覺得她還是高中生大學生。
秋畫姐的長相則不同，皮膚瑩白似瓷細膩，一點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長相清麗，就像是學生時代的白月光，怪不得被稱為豆腐西施。
只不過秋畫幹活淩厲走路帶風，做事風風火火，還有着一副的大嗓門，與外表看似的娴靜簡直形成了鮮明對比。
吃完飯，秋扇收拾了碗筷就要用井水刷碗，卻被秋畫攔住。
“大冬天用什麽涼水，手可別生凍瘡了，竈上有新燒的熱水。”
秋扇乖乖地點頭，她還看見了草木灰，用草木灰和熱水刷碗的操作培訓課裏是學過的，兩個人攏共就兩幅碗盤，眨眼間也就洗完了。
幹完活，秋扇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去過的卧室和這廚房都是純沒通水沒通電的，那廁所......是不是也是旱廁啊？
這大冬天的上旱廁會凍屁股啊，夏天恐怕也招蚊子，還有味道，也不衛生啊。
“阿姐，我想上茅房。”因為不知道廁所在哪，秋扇不得不開口提問。
“上茅房你就去，多大了拉屎還得跟我說一聲。”秋畫下巴指了指方向，秋扇立刻加快腳步挪動進去。
幸好，這裏不是旱廁！秋扇立刻松了一口氣。
茅房很是幹淨明亮，用的是馬桶，只不過和常見的家用那種不一樣，怎麽說呢，像是特意弄成了仿古的樣式，馬桶似乎是陶瓷的，馬桶圈則是木頭制成并上面包了一層軟墊，因此坐下來也不會硌屁股。
秋扇小心翼翼地上了個小號，然後看到旁邊的把手拉動了一下，即刻沖水。旁邊還準備了原木色的草紙，表面看着粗糙，摸上去實則很細膩。
這茅房裏好像是家裏唯一有水龍頭的地方，水龍頭還是古代雕花的金屬管，上個廁所洗手的瞬間，秋扇才有點重回現代社會的感覺，不對，不是現代，她也有點說不清。
照着鏡子秋扇攏了攏自己因為幹活有些松散的頭發，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下午去上女學，千雪什麽時候來找她。
說曹操曹操就到。
秋扇才從茅房裏出來，程千雪已經來找她了。
“秋扇，走了走了。等會兒顧夫子要罵了。”
“秋畫姐，我們走了啊。”
程千雪對着秋畫打了個哈哈，拉着秋扇就跑。
只是......被拉着跑的秋扇心中疑惑，上學不用背書包的嗎？
程千雪拉着秋扇跑出巷子，兩人就放慢了腳步。
“哎，你說我們都這麽大人了，秋扇，你十八我十六，這麽大年紀還得跟那群小屁孩一塊去私塾。”
“我看啊，這就是我娘跟秋畫姐懶得管咱倆，又沒有別的營生，只能把我們塞到私塾，天天去顧夫子那念書抄書磨性子，有什麽用，還不如把咱倆送進武館呢。”
千雪的頭上紮了兩個小揪揪用黃色的發帶綁着，她叽叽咕咕的說着話。
原來如此，秋扇心中了然，只是送她們兩個沒正經事情的姑娘去“私塾”找個事情幹。
“誰讓我們年紀大了，去私塾總比成親強。”秋扇開口。
“那倒是，可我們現在還天天被逼着去私塾，你說什麽時候能偷溜出去闖蕩江湖啊，我的私房錢好不容易存到了五兩，可拿出去也不好做什麽，只能在錢莊存着。”千雪抱怨着。
“要怪就怪我爹娘，我小時候就要去武館學武，偏生打死我都不準去。”千雪噘着嘴說道。
“習武是得兒時開始，而且那句話怎麽說，窮文富武，打熬身子骨可得花不少錢，我姐姐天天賣豆腐也就賺個嚼用。”秋扇說着。
程千雪的嘴巴撅的更高了，秋扇看着她這幅樣子心裏有點想笑，但忍住了。
“哦對了！我聽說那個崔員外家裏的二少爺最近剛拜了武館的趙師傅為師，等我們下學看看去。”千雪突然揮舞了下拳頭。
“好。”秋扇也想看看武館裏是什麽個情況。
等到了私塾，秋扇和千雪先是聽了半堂論語課，之後就坐在自己的桌前臨摹書文，這裏可沒有現成的瓶裝墨汁，都是墨塊自己研墨。
秋扇和程千雪兩個人是這女學班裏典型的長姐，兩人坐在最後的桌案，前邊是從五六歲到十幾歲的女孩子們。
而這私塾裏主管女孩們的顧夫子，正是之前古文課的女老師，只木簪束發，似是十分怕冷，她穿着一身大氅，身形高挑瘦削，即便穿着寬闊的大氅也并不臃腫，她看着學生們的臉上更是冷峻非常，像是随時都會抽出竹板來打人。
秋扇大學的時候選修過書法鑒賞課，寫了一學期的書法，之前培訓的時候也有教過如何磨墨。
秋扇耐下性子寫，她心裏想着，如果每天都過來上學的話，就相當于每天帶薪練字了，長此以往，字跡慢慢變好看，自己也多了項技能，而且不用自己花錢，上班就有老師教學，簡直贏麻了啊。
她寫完了一篇大字，就感覺後背被怼了怼，千雪傳了一張小紙條過來。
秋扇偷偷看了看，顧夫子這會兒不在監督，她打開小紙條，
“王二丫說書鋪上了最新的《江湖秘史》，6文錢租一天，咱倆合租一本？”
這傳紙條已經讓秋扇有了重回校園的感覺，合夥租書更是讓她失笑。不過，程千雪的這一手小楷是真漂亮啊，自己寫的大字一對比就差遠了，她像是從小就學了多年的。
秋扇左顧右盼後把小紙條塞進了腰間的荷包裏，随後她回頭看着自己身後桌案的程千雪點了點頭。
這《江湖秘史》顯然是“秋扇”與“千雪”感興趣的東西，而這本書一天就要6文錢的租書錢，估計不會太薄，雖然能再找人繼續均分，但只有一天時間怕是來不及。而秋扇和程千雪關系好，家裏離得近，可以在一起看完，免了分時間的麻煩。
秋扇輕輕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荷包，她有20文錢，這是秋畫姐給的，不出意外的話這是她買豆腐的“工資”，也是零花錢。
程千雪有五兩銀子的私房，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中午也沒有來得及回房看一看，估計應該是在梳妝臺那裏。
“秋扇！”一只骨節分明的素手敲了敲桌子，被冷冷的女聲叫了一聲，此時秋扇才從自己的思緒之中脫離出來。
她定睛一看，自己手裏的毛筆許久沒有落筆，墨汁在宣紙上氤氲出了好大的墨點。
此時，顧夫子就站在她的身邊。
靠啊，溜號被老師抓包了！
秋扇頓時渾身緊張了起來，咋，咋整？會告家長嗎？
“手伸出來。”
顧夫子的一雙鳳眼正斜睨着她，淡色的薄唇輕啓。
秋扇默默伸出了左手，畢竟右手還得練字呢。
“啪啪啪啪啪——”竹板打手的聲音響徹在課室之內，秋扇被打了五個手板。
“繼續練習。”顧夫子丢下一句話走向其他的學生。
秋扇甩了甩左手，此時才意識到是真的有點疼，顧夫子是真打啊，剛才她有些忍不住往夫子漂亮的冷臉上偷瞟，那高挺的鼻梁是整容都整不出的天然美貌。
她一邊把紙上存在墨點的位置折好，一邊又忍不住思索，不說別人，光是這個女學的顧夫子還有秋畫姐，自己的小夥伴程千雪都是可以上鏡的美貌演員，都在寧城這地界以前怎麽一點都沒聽說過見過呢？
“啪啪啪——”前邊又有學生被打手板了，秋扇不敢再繼續溜號，老老實實地繼續寫大字。
秋扇寫了整整五張大字，練字的時間才結束，和同窗們清洗完筆墨，要答疑的去找夫子開小竈，其他的幾乎是一哄而散，眨眼就往家跑。
“走走走，秋扇快點，江湖秘史好像就來了幾本，去晚了李秀才可不一定給我們留。”
秋扇被程千雪拉着一路狂奔，她自己都來不及看清兩邊的路。
“李秀才，李秀才，《江湖秘史》快給我們來一本，租一天。”書鋪門口，秋扇已經氣喘籲籲，程千雪還能聲音洪亮地叫人。
“小千雪，你一個讀書人，怎麽能如此稱呼長輩？”頭戴方巾，穿着一身洗得有些泛白道袍的無須瘦弱文人有些不滿意。
程千雪躬身作揖：“李先生，勞駕您将《江湖秘史》租給我們。”
秋扇立刻也一樣行禮，就見這李秀才捋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點了點頭，哼了一聲：“這才差不多。”
“秋扇，千雪，你們這些孩子，要知禮懂禮，做人呢......”
李秀才去找書，千雪常來不以為意，秋扇眼睛在書鋪裏已經看不過來，四書五經的大部頭，擺在最外邊的是話本，還有筆墨紙之類的文檔用具。
不過這書鋪裏最惹眼的莫非是掌櫃位置的牆面上挂着一根巨大的毛筆，秋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筆杆怎麽像是鐵做的呢，這店面标志做的也是夠大的。
等到李秀才拿了書過來，秋扇和程千雪一人掏出了三文錢付了賬。
“明日未正前還書，若是不還就要記賬了。”李秀才說着。
秋扇雙手接過書的時候怔了一下，她注意到這李秀才的右手居然缺了一根小指。
在她看過各種電影電視劇的腦子裏，好像只有那種背叛了□□的下屬，還有什麽還不上錢的賭徒會被砍手指頭。
“知道了，謝謝李先生，明日我們會準時還書的。”千雪看着書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緒，語氣興奮道。
等到兩人出了書鋪往兩家所在的巷子走，秋扇才開口小聲詢問：“千雪，你知道李先生的右手是怎麽回事嗎？”
是演員個人的問題？還是設定裏的緣故，戴了個手膜她沒看出來嗎？
千雪左右看看，随後附在秋扇耳邊：“我小時候不懂事大聲喊出來過李先生少了根手指，回家讓我爹娘一人打了一通。好像說是李先生年輕時候考了個秀才恃才傲物，惹了仇家剁了根手指頭也參加不了科舉了。提到手指頭和科舉都是他的傷心事。”
“秋畫姐沒跟你說過嗎？哎，這李秀才你說都不能科舉了，一天天碰見了就念我們向學，跟念經似的，自己沒孩子天天教育我們各種大道理。”一想起來，千雪就有些不耐煩。
“不過，我也知道他是個好人，嗯，有點煩的長輩。我爹娘每次提他都讓我必須叫他李先生。”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走着走着就到了秋扇家豆腐坊的門口，《江湖秘史》還揣在秋扇這裏。
“可不能讓我娘發現我偷偷租了書，我先回家報個信在你家玩。”程千雪咬着耳朵歡脫地跑回了家。
秋扇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是幾點，估計有三四點鐘，秋畫姐又沒了蹤影不在家，她進了自己的房間，果然在梳妝臺一個上鎖的小盒子裏找到了四小粒碎銀子和一百多文錢。
只是......她并不認識這碎銀子是多少錢，按照以前看電視劇的經驗，應該是幾錢？如果程千雪都有五兩銀子存款的話，秋扇只有這麽少嗎？一個豆腐坊一個馄饨攤賺的應該差不太多啊。
不過再想想，她們姐妹倆相依為命，秋扇一天二十文錢的零花，一兩銀子是一吊錢，一千文錢。這得秋畫每天給二十文，而她一分不花攢近倆月才能有一吊錢，平時花的多租點書買點零食小飾品花了也正常。
秋扇查完錢又放了回去，開門等着程千雪過來。
不一會兒千雪就如同一陣小旋風沖了進來，院子裏還有陽光，兩人直接靠着門口坐在馬紮上讀起來，
“揭秘江湖不為人知的二十年，素手書生，玉女劍，鬼步仙的過往，我天，這期這麽重磅。”程千雪已經忍不住小聲驚叫了起來。
“素手書生姓甚名何無人知，知他那天下獨一份的判官筆做武器便能将書生立刻認出，十八年前，素手書生第一次出現在綠林十八道，手持判官筆親手了斷黑風寨十六惡賊罪行，告知天下，自此行俠仗義，名聲大噪。”
“說那傳奇的判官筆，筆身胳臂長，乃是天山玄鐵鑄造而成，筆須乃是精韌冰蟬絲，又細又韌，判官筆過，身首異處。”
“又有一傳聞他喜為惡人講經勸善，以儒道經典勸解度化惡人，書生意氣，揮斥方遒，那些賊寇若是不聽勸解，便只能以筆來度化了。”
“被素手書生解救過的人後來常在家中供奉毛筆，以此感謝判官筆。更有家境富者則仿制鐵筆，立生祠，謝恩人......”
“勸善不成親手了解惡人，判官筆，一筆判惡，天哪，素手書生前輩簡直是太帥了，他一定玉樹臨風，英俊潇灑。不知道前輩現在究竟在哪，我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見到前輩。”
此時的程千雪已經變成了星星眼。
秋扇此刻也在發呆，她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來，诶？這書裏說的玄鐵筆身，那個李先生的書鋪裏的大毛筆有沒有胳膊那麽長？莫非當年李秀才被仇家追殺後是被素手書生救下來的？
她把這想法跟身邊的程千雪一說，千雪眼睛都亮了。
“秋扇，你簡直太聰明了。肯定是這樣，李秀才那麽摳的人居然能擺着鐵筆，看來一定是當初被素手書生前輩救了，真心感激才舍得花大價錢做鐵筆供奉。”
“今天，不，明天，明天我們還書時候就去找他問問，那素手書生前輩究竟是何等英姿！何等帥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