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嫌疑人出現自殘舉動後, 訊問需暫時中止,哪怕是個人都知道她是在裝樣,但真出了岔子誰也不願意擔責。之前烏鴉在訊問過程中燙瞎自己一只眼, 人雖死了,可事兒已經出了所以責任明爍還得擔——警告處分, 注定在其輝煌的履歷上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瑕疵。
人權是要保障,但有些人,給TA人權,羅家楠深感是對受害者的亵渎。反正他是出了名的不守規矩, 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只要不打死打殘,陳飛也由着他即興發揮,上面找茬還幫他擦屁股收拾爛攤子。只是對待女嫌疑人的時候,羅家楠的主觀意識還是“好男不跟女鬥”——她再壞, 再罪無可恕,她也是個女的, 性別差異造就的絕對壓制使得羅家楠不願跟她們動手,簡單來說就是不想恃強淩弱。
大佬們又去開會了, 羅家楠回辦公室等苗紅他們,同時抓緊時間和彭寧一起串案子。剛聽陳飛在耳機裏說, 魏寶盈曾涉嫌騙婚, 他第一反應這絕不是初犯, 以前肯定還有。用“姜美莺”這名字在系統裏一搜, 果然,串上倆騙婚案來, 一個報警地在江西, 一個在湖北。分別打電話過去詢問, 一個被騙了五萬,一個八萬,皆是彩禮到手後不足倆月,女方借口回娘家就再也聯系不上人了。加上李繼海那起,三名受害者平均年齡超過四十五,妥妥的大齡老光棍。三起案件都沒領結婚證,所以男方一開始不知道身份信息是假的,報警時才發現查無此人。
在三起案子裏,還有另一個關鍵人物,一位名叫“娴嫂”的中年婦女。她是“姜美莺”的介紹人,這仨老光棍都是她給聯系的,彩禮錢也是她收的。只要現金,不要銀行轉賬,說是為了圖個好彩頭,返回頭來看,應該是怕被追蹤賬戶信息。男方聯系不上“姜美莺”後,再去找“娴嫂”也找不到了,手機號早已注銷,追實名身份只追到販賣個人信息的黑産上。
這就有意思了,羅家楠咂摸出點團夥作案的味道。如此來說,魏寶盈具有強烈的反偵察意識也就不足為奇了,她本身就是個慣犯,而且有“高人”在背後指點。可從騙婚斂財發展到投毒殺人,這中間經歷了什麽?她好不容易洗白了身份,為何又要惹禍上身?還是殺頭的罪過。
“楠哥。”
聽彭寧喊自己,羅家楠不錯眼珠地回道:“說。”
“內什麽,我用減齡程序做對比找到一個二十年前的失蹤人口信息,感覺可能是這個案子的嫌疑人。”
羅家楠聞言移過視線,看向彭寧的電腦屏幕: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小女孩,七八歲模樣,身穿一條櫻紅色的露臂長裙,蘋果臉圓嘟嘟的,笑容很是甜美,容貌看上去和如今的魏寶盈有五六成相似度。他認人一般看眼睛,可照片上的女孩是大單眼皮,魏寶盈是大雙眼皮,雖然五官比例很接近,看着還是有一定的差別。
思忖片刻,他抄起座機電話給法醫辦公室打了過去,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接通後他立刻要求道:“高仁,你去趟留置室,看看魏寶盈那眼睛有沒有做雙眼皮的痕跡。”
電話那頭傳來周禾小心翼翼的聲音:“羅副隊,高老師睡着了,叫不起來,要不我去看看吧。”
“又睡着了?”
羅家楠覺着就算耳朵裏長瘡,也得問出呂袁橋到底趴高仁耳邊說了什麽。動不動睡死過去可還行?呂袁橋不在跟前還叫不起來了!
“你行麽?”
“行,我媽是眼科大夫,經常去整形醫院給人開飛刀做雙眼皮,我觀摩過。”
“……”
嘿,這還挖掘出一隐藏技能,羅家楠皺眉而笑:“行,那你去看一眼吧,看完來重案辦公室跟我彙報。”
“好,馬上去。”
那邊樂颠颠的挂了電話。不到二十分鐘,周禾送來消息:“我剛讓我媽給看了一下,她說魏寶盈做過雙眼皮手術,全切手法,消腫後基本看不出痕跡,八/九十年代的時候醫院做雙眼皮都是全切,現在美容院為了降低風險,大部分做的是微創。”
彭寧好奇道:“八十年代就有人去做雙眼皮啦?我以為是最近十幾年的事情。”
周禾苦笑了一下:“睑板切開術主要是治療倒睫毛和提肌無力眼皮松弛的一種手術,其實所有整形手術都是為了面部、肢體的皮膚骨骼肌肉殘缺而發展的,如今是因愛美人士的需求而形成的産業鏈。”
“你問問你媽,我這種能不能把眼睛變小點?”彭寧指指自己又大又圓的眼睛,委屈巴巴的:“戴隐形老往出掉,我現在換日抛的了,年抛的一天掉一個我掉不起,可日抛的也不便宜,一天得扔十五六塊錢。”
話音未落,差點又讓羅家楠一巴掌兜出去一片隐形,彭寧驚愕轉頭,就看羅家楠沉着個表情說:“別特麽閑聊了,趕緊聯系報失蹤的家屬,有沒有給孩子做過雙眼皮手術。”
一旁的周禾看羅家楠上手就彭寧兜後腦勺,趕緊把嘴抿成一條直線,心裏小聲嘀咕——眼睛大還不好?我媽還嫌我內雙眼睛小呢,一天到晚惦記着給我剌個三眼皮。
家屬的聯系方式早已更換,彭寧打不通電話又去聯系接警派出所。趁着這功夫羅家楠趕緊研究失蹤案的卷宗。失蹤的女孩名叫張奕玲,原籍山東,失蹤時僅有八歲,是家中的獨生女。放暑假時爸媽送張奕玲去舅舅家和表妹小住,有天下午舅舅帶倆姑娘一起去海濱浴場游泳,他換完衣服出來卻很久沒見孩子下水,于是托人進女更衣室去喊,結果發現倆孩子都不見了,當場血壓爆表急成腦出血。
在那個監控尚未普及的年代,市裏出動了數百警力尋找兩個女孩的下落。然而她們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毫無蹤跡可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只能推斷她們是被人販子拐走了。這場災難令兩個家庭支離破碎:張奕玲的父親精神恍惚在工作中出了事故,左手被機器壓斷導致終身殘疾;舅舅搶救無效死在了醫院裏,舅媽在多重壓力下精神崩潰,不久後被發現自缢于家中。
人販子的可恨之處就在于此,一毀毀一家子,為了幾千塊錢能搭進去好幾條人命。
前後折騰了快倆小時,終于聯系上了張奕玲的母親。二十年的光陰歲月,那邊早已放棄了希望,甚至認為這孩子已經死了。接到警察來電話征詢線索,當媽的頓時激動地哭了出來,老半天才泣不成聲地說:“是……是做過手術……她小時候……小時候倒睫毛太嚴重了……醫生說切開就好,就給做了……”
羅家楠接過電話,詳細詢問了失蹤女孩的身份信息、出生年月日,要求對方先發送出生證和戶口本複印件過來。DNA鑒定必須得做,為免他們白跑一趟,照例先取檢材快遞過來。有些時候未必是要找的那個孩子,希望燃起又破滅這種事他們已經經歷了不止一次。
收到對方發來的資料,彭寧邊看邊喃喃道:“魏寶盈要真是張奕玲,那得二十九了,可看着歲數那麽小,楠哥,你說她會不會有什麽病啊?嗯……侏儒症之類的……”
“侏儒症不長那樣,”羅家楠琢磨了一下,“我記得有些基因病——”
“嫌疑人可能患有Ⅴ型糖原貯積病,這種病多于青少年時期發病,使患者留下一張‘童顏臉’。”
聽祈銘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彭寧回過頭,興沖沖的:“祈老師,麻煩您給我仔細解釋一下剛說的那個病。”
對于有興趣了解專業知識的人,祈銘一向歡迎。把存有檢測報告的平板遞給羅家楠,他坐到彭寧拉過的轉椅上,細致講解:“糖原貯積病是伴常染色體隐性遺傳的基因病,共有十三個分型,Ⅴ型是其中症狀較輕的一種,患有該病的患者,因肌肉缺乏磷酸化酶而導致糖原分解障礙,肌肉受損,小量活動不受限,但中高度運動無法承受,肌肉易疲勞,易出現肌痙攣,并伴有低體重、高肌球蛋白尿等症狀。”
說着朝羅家楠手裏的平板一偏頭:“那是嫌疑人的尿檢結果,尿蛋白三個加號,羅家楠,她還是得回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如果她發病至今超過十年,那麽很可能是中重度的腎損傷了,需要透析治療。”
“啊?那不砸手裏了?”
羅家楠不爽皺眉。最煩的事情之一就是嫌疑人有這病那病,看守所拒收,還得他們出錢給治療、出人看着。魏寶盈跑過一次了,再跑一次方岳坤同志絕能梗了。
要趕上突發疾病死留置室審訊室裏就更熱鬧了,家屬一告一個準,賠多賠少全看法院怎麽判。之前反黑組那邊有個主動投案自首的,審着審着突然臉色發紫呼吸困難,送醫院一查,此人正處于艾滋病發病期,免疫力低下,肺部罕見真菌感染大面積纖維化導致急性呼吸衰竭,已然沒救了。人死了,家屬一紙訴狀告上法庭,要求公安局賠三百萬。按理說這不關局裏的事,可律師揪着他們超時審訊、沒給嫌疑人按時服藥才導致對方死亡說事,最後還是判賠了十多萬。
對此,楊猛曾無奈地總結道:“有的嫌疑人真不是因為良心發現才主動投案提供線索,而是拿特麽公安局當醫保卡和保險公司了,不病得要死不來!”
魏寶盈看起來不是這種情況,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有病,如果真像祈銘判斷的那樣,隐患也不小。羅家楠記得把她拎上車上的時候,感覺那小胳膊細的,都怕用勁兒大了一把掐斷。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三十歲的人十三歲的臉,太不正常了。有時候他覺着祈銘都算奇跡,在一起七年了,臉上居然沒什麽變化。
感覺有股視線盯在臉上,祈銘轉頭對上羅家楠故意瞪大的眼,問:“你盯着我看幹嘛?”
沒等羅家楠說話,彭寧笑呵呵的:“那肯定是看您好看呗。”
正常人都能聽出彭寧是在開玩笑,問題在于,祈銘大部分時候不屬于“正常人”範疇,剛聽對方虛心求教的那點溫和态度急速冰凍,視線一凜,鏡片上反過道白光:“我又不靠臉吃飯。”
“——”
被如刀的視線狠紮了一記,彭寧瞬間石化,冷汗唰的遍布全身——完了完了,惹師母不高興了,師父不得打死我啊……
TBC
作者有話說:
楠哥:【突然開心】這孩子是不是有點我的基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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