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有了目标嫌疑人, 偵察進度大幅提升,很快就把陳義欽的行蹤摸上來了。他沒跑多遠,都沒出省, 就在北邊一小縣城的網吧裏躲着。羅家楠帶彭寧過去摁人的時候,他正在電腦桌前趴着睡覺。原本長得挺精神一人, 可眼下看着很落魄,胡子拉碴面色蒼白,衣服上滿是皺褶,都馊了。
問縣公安局借了間訊問室, 羅家楠就地審訊。訊問影像同步播放給林冬和徐隊,以便他們及時提出質疑。
陳義欽看上去沒有隐瞞的意圖,問什麽答什麽,仿佛早已認定會有這麽一天的到來。他交待說,案發當日蔣成材拉了他們的戶外電閘, 僞裝成電工上門,進入房間後持械威脅, 卻不料被反殺。目前林羽珊的行蹤尚未追蹤到,陳義欽說為了不一起被抓, 他們兩人抛屍之後就分頭躲藏了。至于那十六萬,是因為林羽珊開走了他的車, 又知道他沒錢, 特意給他轉的跑路費。
然而羅家楠并不認可這番說辭, 直白道:“你大學是學法律的, 正當防衛你不知道?出了事不去自首,反而跑去深山老林裏毀屍滅跡?我們查過了, 你小時候就住在那一片, 你熟悉地形, 知道在那地方抛屍不易被發現,陳義欽,你再琢磨琢磨,把話編圓了再說。”
旁邊負責記錄的彭寧下意識的看了羅家楠一眼——編圓了再說?審訊過程中可以說這種話?
此話一出,陳義欽本就黯淡的眼裏更是蒙上了一層陰影。他閉了閉眼,搖搖頭:“就因為我是學法的,我更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實話實說,當時的情況算不上正當防衛,如果我不抛屍的話,法醫痕檢到現場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這可真是稀奇了啊。羅家楠審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幾百,頭回聽見有犯罪嫌疑人給自己往腦袋上加重罪的。
“那你說說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羅家楠說着一擡手,又補了一句:“當我面編故事的話,量刑可就更重了。”
旁邊彭寧又是一愣——剛讓人家編圓了再說的不是你啊?
陳義欽陷入沉默,視線左右游移,僵持了一陣,無可奈何的:“我當時是在房間裏睡覺,并不知道停電了,聽見羽珊的叫聲才驚醒,沖到客廳,可當時一片漆黑,我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人,就上去拉扯對方,他給了我一拳,我疼懵了,也氣炸了,回手抄起放在沙發上的錘子照着他鑿了下去。”
羅家楠覺着他只是表面老實,其實沒打算說實話:“再想想,當時他是面朝你還是背朝你?”
陳義欽幹咽了口唾沫:“他……背朝我……對,背朝我,他打完我又去拉扯羽珊來着……”
“要照你這麽說,動靜可不小啊,但樓上樓下沒一個鄰居聽見。”羅家楠皺眉而笑,“我喊你一聲陳律師不為過吧?你上征信之前可是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雖然不怎麽接刑訴,但偵察流程總該知道,對吧?樓下的鄰居連你們那用洗衣機都聽的見,這三個成年人又打又叫的,能聽不見?”
說着“嗙!”的一拍桌,語氣驟然嚴厲——“你忽悠誰呢!”
他這一下給彭寧吓一哆嗦,手底下一亂,電腦屏幕上“唰”的出了一串亂碼。看表情,陳義欽也是心驚肉跳的一瞬,但很快,他斂起情緒,低頭凝視掌心的傷痕,肩頭緩慢而沉重的起伏。
空氣近乎凝固了,驀地,耳機裏傳來林冬的聲音:“羅家楠,你跟他說,林羽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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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玩意?
當着犯罪嫌疑人的面,羅家楠不可能出言駁斥,遂起身離開訊問室,到走廊上給林冬打電話。
“林隊,誘供不帶這麽誘的啊。”
“不是誘供,羅家楠,你想想,這麽多天了,林羽珊沒有任何住宿和消費記錄,手機關機,一切社會活動都靜止了,還有,剛秧子給了我一份資料,林羽珊是全款買的房子,現在她名下的銀行和網絡賬戶全空了,給陳義欽那十六萬是她全部的資金,她就沒打算逃,她連活都不想活了!”
“——”
一番話宛如驚雷一般,劈的羅家楠原地呆愣。
“不是林隊,你等我捋捋……”
羅家楠攥着手機在走廊上來回踱步,原本清晰的思路此時變得有些亂糟糟的。畏罪自殺?按照林冬的說法,可能性确實很高。但林羽珊罪不至死啊,她何必呢?
等了一會,林冬說:“我還有一個感覺,陳義欽和林羽珊不像是男女朋友。”
這感覺羅家楠也有,正常來說,一起犯了事兒,既然選擇逃跑,不做亡命鴛鴦卻分頭行動的着實少見。林羽珊那房子的搜查證下來後他第一時間就去看過,除了沙發上和地磚縫裏提取到微量的血跡外,整個現場已經被打掃的很幹淨了。房子裏屬于陳義欽的東西很少,很新,而且就算倆人平時不住在一起,陳義欽偶爾過去過夜的話,屋子裏該不至于連個保險套都沒有。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知林冬,那邊靜音了幾秒,似笑非笑的:“你的切入點還挺清奇。”
“哪清奇了?正常搞對象,誰還沒個保險套儲備啊?你也聽陳義欽他哥怎麽說的了,這倆婚都不打算結,不怕弄出個孩子?”
雖然羅家楠自己不用——沒合适的尺碼,但他不怕搞出人命來,男女朋友就不一樣了。追求靈魂相契的柏拉圖當然也有,可那種相處模式實在是太過罕見——俗話說的好,談戀愛就是見色起意。
“扯遠了,說林羽珊。”林冬頓了頓,“我其實一直在想,林羽珊為什麽那麽恨蔣成材,她對屍體造成的傷害表明,她的憤怒根本無法控制,可她實際上并沒有被蔣成材真正的侵犯過,羅家楠,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對一個什麽樣的人有如此深重的恨意?”
羅家楠脫口而出:“那肯定是傷了我身邊最親近的人的人啊,比如說傷害我們祈老師的,傷害我爸媽的。”
“是的,我也一樣。”林冬認可道,“所以,你有什麽結論?”
“不是林隊,您這腦子轉太快,我真跟不上,您有什麽想法幹脆直說了吧,也讓我省省腦子。”
“我的想法是,林羽珊和光敏娜才是真正的戀人,我去走訪之前接案子的湯警官時,他說光敏娜的部分證詞聽着像是在編故事,我當時不知道她為什麽要編故事,現在看來,如果是她意圖隐瞞自己和林羽珊的關系,那麽肯定會在某些細節上含糊其辭。”
我去!羅家楠恍然,同時再一次深刻的認識到林冬提煉關鍵點的過人天賦:“那這林羽珊和陳義欽……”
“有可能就是給各自家裏一個交待吧,他們也都是四十歲的人了,不找對象,會被家裏念死。”聽筒裏傳來幽幽的嘆息聲,“思路都給你了,你去審吧,我估計他不會再編故事了。”
“成,內什麽,您讓陳隊接一下電話。”
電話換手,聽筒裏傳來陳飛的聲音:“說。”
“您剛聽見林隊說的了吧?林羽珊可能已經死了,咱得盡快找着她才行,我是這麽想的,她給了陳義欽十六萬,那車就等于是她買的了,女人的話,可能不太會希望自己的屍體暴露在荒郊野外,極有可能是死在車裏。”
陳飛“嗯”了一聲,又聽林冬的聲音插了進來:“光敏娜是葬在哪個墓地的?先查那附近。”
好家夥,羅家楠深感無語——林冬把他想說的話全給說了,要麽人家年紀輕輕能當大領導呢,搶臺詞一絕。
挂了電話,他沒着急回訊問室,而是又給明爍打了過去,讓對方幫忙調取一下陳義欽做擔保被騙那個案子的卷宗。這案子歸經偵管,雖然管轄權不在市局而是在分局,但明爍去調的話,比他痛快。不管林冬有多精明,凡事還是得憑證據說話,這是羅家楠一貫堅持的工作态度。
明爍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只不過沒莊羽那麽死板,而且知恩圖報。之前羅家楠冒着受處罰的風險幫他取了證,這一次面對對方的請求,他保證,半小時之內搞定。
等待期間羅家楠收到祈銘的信息,問今晚能不能趕回去。他回複說【肯定回不去】,于是祈銘發了一串【撇嘴】的表情過來,後面是【今天是你生日】。
我去——羅家楠暗暗叫了一聲——忘一幹淨。
他把電話給祈銘回了過去:“你不說我都給忘了。”
祈銘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語氣:“就知道你忘了,诶,記得給你媽發個消息,感謝她當年為了生你遭的罪。”
“知道,我審完人給她打電話。”
“抓捕順利麽?”
“順利,我跟彭——啊不是,薯片兒到那的時候,嫌疑人正悶頭睡大覺呢。”
“嗯,早點收工,早點休息。”
“我也想早點收工,要不這樣,媳婦兒,你買個小蛋糕,晚上等我回招待所,咱倆視頻過生日。”
“不視頻了,又不能把你從屏幕裏摳出來。”
“這話說的,摳不出來也不耽誤——诶!”
那邊挂電話了,顯然是不樂意聽他開黃腔,于是羅家楠打開前置攝頭,拍了張閉眼撅嘴求親親的照片發了過去。
毫不意外,祈銘回了把閃着寒光的手術刀過來。
拿到明爍給的資料,羅家楠快速過了一遍,覺着陳義欽這個擔保做的,完全沒有一個成年人該有的警惕性,更何況他還是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可以說陳義欽是傾盡所有為騙子做了擔保,還不夠,還以自己的名義替對方在網貸平臺上借了一大筆錢。陳義欽做筆錄時說的是“幫朋友”,可什麽樣的朋友值得他如此不計後果?
與之類似的騙局就是殺豬盤,據此判斷,陳義欽以為遇到了“真愛”,腦子一熱就紮進去了。林冬的想法是對的,陳義欽這“真愛”是個男的,和林羽珊之間的交往,不過是為了糊弄雙方家長的障眼法。
重新理好思路,羅家楠回到訊問室,坐到桌子後面,抱臂于胸,盯着蔫頭耷腦的陳義欽看。一旁的彭寧也不敢言聲,反正啥都不知道,閉嘴聽師父的。
盯着看了一會,羅家楠屈指敲敲桌面:“陳義欽,诶,把頭擡起來,問你個問題。”
陳義欽擡起頭,神情依然頹喪,然而緊跟着就被羅家楠的話震得眼神一定——
“你跟林羽珊,你倆沒搞對象吧?我知道,她喜歡女的,你喜歡男的。”
TBC
作者有話說:
對,今天楠哥生日,所以回帖都有紅包領~
楠哥:也不知道有沒有生日禮物
明天周三,休息,周四見~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