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回到縣公安局, 羅家楠看刑偵隊的同僚已經在會議室裏等他們了,簡單說明了一下剛遇到的突發情況。都忙,都累, 大熱天的,誰不想沖完澡早早撂平了躺下休息?可看桌上一個個塞滿煙頭的煙灰缸和堆了半張桌子的外賣飯盒礦泉水瓶, 還有滿電腦屏幕的攝像頭畫面,便知他們的結案壓力有多大。
徐隊長聽完朝他豎了下拇指,随後示意手下人做調查彙報。徐隊長比羅家楠年長十五歲,就快到幹不動偵查員的歲數了, 卻還是個縣公安局刑偵隊的大隊長。據說不是能力問題,而是他們這片兒多少年沒出過大案了,沒機會立功,自然也就沒機會升上去。這件荒山白骨案,用他自己的話來說, 就是自打調到這地界,從沒見過爛的這麽透的骨架子。
這話是當祈銘面說的, 完後徐隊長就被祈法醫當場上了一堂人類法醫學的講座。後來徐隊長悄摸問羅家楠“你們祈老師是不是拿我當見習警了?”,弄得羅家楠哭笑不得, 只能說“他啊就那樣,在專業問題上過于摳字眼, 您是沒瞧見他訓我的時候呢, 跟爺爺訓孫子似的”, 總算讓徐隊長心裏舒服了點。
和羅家楠他們摸到的線索差不多, 死者确實有順手牽羊的毛病,但他不是個慣偷, 所以沒找盜竊團夥拜碼頭。是一個廢品回收站的老板提供的線索, 說有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男的, 左腳瘸噠噠的,偶爾會去他那賣電動車車架子、電瓶或者銅線鋼管之類的“廢品”。其實都是賊贓,但回收站老板為了避免受到刑事追責,不收整件的東西,所以賣賊贓的會“肢解”贓物,分批分次甚至分回收站去賣。
羅家楠讓彭寧把拷回來的視頻給他們放,人影雖然黑乎乎的,但基本對上了回收站老板對此人的描述:一米七五左右的個頭,體格偏瘦,左腳跛的很明顯。
負責摸排的偵查員又補充了一點——此人說普通話帶口音,非本地人。不是本地人卻被抛屍在本地,那麽,就得考慮兇手是本地人了,這也和案發現場時的分析吻合。徐隊長介紹說,狐貍坡那片兒曾經有兩個村子,後來因退耕還林以及保護區政策,村裏人都被遷至縣裏落戶,住上樓房,變成了城裏人。
“大約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零二零三年左右。”徐隊長稍事回憶,“那個時候我還在鎮派出所,天天跟着支書走家串戶的做動員工作。”
彭寧好奇道:“搬樓房當城裏人不好麽?老人就醫孩子上學都方便,還能給土地補償款。”
徐隊長和善的笑笑:“小彭是城裏人吧?”
看了眼羅家楠的表情,彭寧謹慎地點點頭。羅家楠對他的要求不高,出門在外別丢重案的臉就行,有什麽問題過過腦子再問。
“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尤其是老年人,祖祖輩輩都靠山吃山,讓他們搬到樓裏去住,沒有地種,沒有果樹伺候,他們心裏不踏實。”徐隊長耐心的向年輕人進行解釋說明,“我就是農村出來的,我讓我老爹跟我搬去樓房裏住,想說方便照顧他,結果提一次罵我一次,說我不想他長命百歲。”
“那是為什麽啊?”
“我們家老爺子要是在屋裏閑着,全身上下哪哪都疼,可一進山看見我家那幾畝果園,就哪都不疼了。”徐隊長皺眉而笑,摁熄手裏的煙頭,“別看我是搞刑偵的,身體真不如我爸硬朗,我姐說,搞不好我們家老爺子一口氣能活過我。”
彭寧應和着笑笑,又看徐隊長一擺手:“嗨,扯遠了,說死者,回收站老板說,此人自稱姓袁,老板就叫他袁子,具體幹什麽營生不知道,說是因為腳傷,什麽都幹不長,到處打零工。”
羅家楠問:“老板知不知道他腳是怎麽傷的?”
“說了,說是給施工隊幹的時候砸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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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施工隊?”
“裝修施工隊。”負責走訪的偵查員回憶了一下,“老板說,這個袁子好像以前是安裝防盜門的。”
羅家楠在物證照堆裏扒楞了兩下,抄起鑰匙那張,展示給在座的各位:“那就對了,死者确實是溜門撬鎖的專業人士,而且安裝防盜門的,有可能給開發商做承包商,那麽和之前那起強/奸案的受害者聯系也有了,受害者是地産公司的職員,他們有可能在工地碰過面,他當時可能暗中跟蹤了受害者。”
“我同意羅副隊的分析,按着這個思路排查,盡快摸清死者的真實身份。”徐隊長屈指一叩桌面,“那今兒就到這吧,羅副隊,小彭,你們踏實回招待所休息,早晨九點再開碰頭會。”
羅家楠是真累了,沒跟人家客氣,招呼上彭寧起身告辭。招待所就在縣公安局對面,走路兩分鐘。夏天到了,夜晚并不涼爽,從空調屋出來再進空調屋,冷熱交替間寒栗乍起。
剛進招待所大廳,羅家楠的襯衫袖子忽然被彭寧拽了一下,偏頭一看,整個人頓時楞在原地——祈銘坐在待客區的沙發上,倚着沙發扶手,柔光自頭頂灑下籠罩全身,安安靜靜的,看樣子是睡着了。
想起林冬說的,祈銘求對方陪自己去吃飯,羅家楠心裏不禁五味陳雜。較什麽勁呢?沖誰笑不是關鍵,關鍵得看心擱誰身上。這大晚上的,好幾十公裏,祈銘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蹦跶過來了,顯然是沒打通陳飛電話,擔心他受傷,必須得親眼确認才好放心。
他回手摸出房卡交給彭寧:“去,回屋睡覺去,明兒早晨八點餐廳見。”
彭寧詫異道:“那你——”
“甭管我了。”
撂下話,羅家楠大步朝祈銘那邊走去。祈銘本就沒睡熟,聽見腳步聲,慢悠悠地睜開眼。上下觀察了一番羅家楠,确認沒受傷,神情放松了一瞬,又立刻擺起副冷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就不能給這孫子好臉,不然蹬鼻子上臉的。
可哪怕媳婦兒臉再冷,羅家楠心裏也是熱乎的。反正祈銘一直這樣,愛不知道好愛,總是用最冷的語氣說最暖心的話,習慣就好。坐到人家旁邊,他輕明知故問:“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祈銘沒好氣的:“看你死沒死。”
羅家楠低頭笑笑:“打車過來的?”
從市裏到這邊得開将一個多小時的車,打車的話得二百多塊錢。當然,以他對祈銘的了解,能花錢辦的就不叫事兒。
“讓林冬開車送我過來的,他說要找你報油錢。”
“報報報,肯定報。”
羅家楠說着,餘光一掃,見彭寧還傻愣愣的戳大廳裏,擡頭瞪了對方一眼,眼裏明明白白的寫着“滾蛋”二字。彭寧本來是想等祈銘醒了打聲招呼刷下臉,見羅家楠瞪起眼立馬腳底抹油開溜。
——不好再當眼前花兒,人祈老師都沒拿正眼瞧我。
把礙眼的徒弟支走,羅家楠跟祈銘商量:“都這麽晚了就別走了,我再開間房,你就睡這,明兒一早我送你回城裏。”
“可我什麽都沒帶。”
祈銘潔癖,頭天穿過的衣服第二天必須得換,要讓他跟羅家楠似的一身衣服裹一禮拜,他能瘋。給陳飛打電話的時候他剛從林冬車上下來,打一遍不接,打三遍還不接,他立馬給林冬叫回來奔這邊來了,一時沒想起帶換洗衣物。
“要不然咱倆現在回家?明兒一早我在過來?”
四目相對,祈銘看着羅家楠那雙微微浮起血絲的眼,到底還是勉強自己克服心理障礙:“算了,就睡這吧,你也累一天了……明早也不用你送,我叫輛網約車就行。”
“還是我媳婦兒深明大義。”
要是不在大廳前臺那還有人在,羅家楠必須得捧着祈銘的臉狠狠嘬一口。單就表達內心感受的能力而言,一百分滿分,他六十分,祈銘也就三十分,不會說就只能用行動表示了。
到前臺用祈銘的證件開了間大床房,羅家楠自掏腰包付了房費。拿□□回去找賈迎春報銷?百分百沒戲。賈老摳精着呢,非公務支出一分錢也別想占國家的便宜。
開完房又交待前臺給彭寧送一冰袋上去——孩子下巴還歪着呢。
刷開門鎖進房間,羅家楠還沒來得及把電卡插上,忽然被祈銘從背後抱住,力道很大,像是要把他壓進胸口似的。房門緩緩關閉,将走廊上的最後一絲光亮隔絕在門外。靜谧的黑暗之中只有彼此的呼吸聲,體溫緩緩蔓延,心跳漸漸重疊。
“家楠……”閉眼倚着愛人結實的肩背,祈銘幽幽嘆出口長氣,“我知道,說多少次‘別玩命’你都不會聽,我也知道,如果有的選,你不會輕易賭上自己的性命……你剛才問我為什麽來,真正的答案是,我想到如果有一天可能要在屍檢臺上或者停屍間裏看到你,就必須立刻馬上來見你。”
一番話說的羅家楠愧疚感無限蔓延,趕緊回過身,把人緊緊擁進懷裏。一手胡撸着背,一手扣住發絲稍顯淩亂的後腦,輕吻細碎落在額頭:“不說了啊,我錯了,我下次——”
“你下次還敢。”祈銘反手捂住他的嘴,稍稍适應黑暗的眼裏凝着路燈的微光,語氣比剛才原地冷了向北一個溫帶,“從這一秒開始,羅家楠,你不許說話,我不願意聽。”
——不讓說話,那就付諸于行動呗。
扒開扣在嘴上的手,羅家楠低頭吻住那張忽冷忽熱的嘴。燥熱的夏夜,體溫急速攀升,小南瓜蠢蠢欲動,唇齒糾纏間羅家楠一把打橫将祈銘抱起,回身往床上一扔——
哐!
說不上驚天動地的一聲,但……一聽動靜羅家楠就意識到不對勁了,趕緊插上電卡拍亮燈光,眼前所見令他登時發根乍起——
“羅家楠!你要死啊!”
剛黑燈瞎火的沒看見,床在另外一邊,祈銘被他扔地上了。
TBC
作者有話說:
祈老師:¥%#¥……@¥@#¥……¥%#¥¥%&¥@#¥###¥#¥!
楠哥:【@口@】媳婦兒!別罵了別罵了!你看今兒晚上交多少筆公糧你能消氣兒?我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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