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這句話，司哲幾乎要脫口而出，但她心裏比誰都清楚，這就是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只是她從來沒想過答案會如此的殘酷。
“我告訴你這些并不是想讓你原諒我這些年對你的冷落，而是不想讓你覺得我欠你的，你可以繼續讨厭我，也可以繼續恨我，但我不欠你的。” 停頓了半刻後，司勝男又繼續道：“當然，我也不希望你背負我的不幸，不管怎麽樣你都是無辜的，我從來沒怪過你，但也無法毫無芥蒂地接納，這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司哲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留下了暗紅色印子的手背，随後擡起頭看了眼司勝男，她冷笑一聲，“所以我為什麽要存在？”
對，如果不是因為司勝男的身體原因，她本就不會存在于世，她是一場犯罪後的意外，是個肮髒的棄子。
意識到這一點，司哲感覺她原本擁有的一切都成了奢望，她不配得到姜英二十多年來的悉心呵護，不配得到大姨一家的喜愛，更不配得到時宏翼的愛。
一想到時宏翼司哲感覺渾身的力氣仿佛在一瞬間被抽光，眼前的風景失了原本的色彩，所有的美好都将離她遠去。
她什麽都不配擁有。
“你就是你，沒有那麽多為什麽。”司勝男知道她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一切，索性也不多說，直接轉身走了。
司哲有些脫力地靠在旁邊的樹幹上，她的世界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一片狼藉。
中午，江明煥收到司哲發來的信息，說她已經返校了，家裏人都在圍着江明玉和孩子轉，也沒人查覺到司哲的不對勁，只當她是有事急着返校，并未多問什麽。
時宏翼依舊沒有消息，司哲也沒再主動聯系他，回到學校後，一切如舊，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大約一周後，司哲收到江明煥的信息，說時宏翼回來了，他沒說具體，司哲也沒問，最重要的是，時宏翼沒有主動聯系她。
原本低落到極點的心情再一次雪上加霜，她甚至想時宏翼是不是也知道了她的身世，所以才故意在那幾天避開了？
她糾結過這個問題，但沒有深究，覺得這樣也好，省得她再費心思提分手的事。
入春後的天氣漸漸回暖，重重疊疊的大山被新綠覆蓋，多雨的季節使得古城越發詩意盎然。
臨江的露臺上，江明煥坐在木椅上抽煙，他看了眼蹲在一旁喂兔子的人，問，“你這幾天幹嘛去了？”
時宏翼手裏拿着根已經被啃掉一截的胡蘿蔔，眼睛盯着桃子濕潤的鼻尖，聽到江明煥的問話，卻并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江明煥吸了口煙，“我妹回來那天還老問你來着。”
時宏翼拿胡蘿蔔的手偏了一下，桃子挪了挪已經圓滾滾的身體，繼續去啃那根胡蘿蔔。
半晌後，他才開口，“我媽去世了。”
江明煥一愣，拿煙的手停在半空，“怎麽這麽突然？”
時宏翼苦笑一聲，“生老病死，自然規律。”
江明煥知道他母親的情況，也沒多問，只說了句讓他節哀的寬慰話。
“代我跟哲哲說一聲，就說我已經回來了。”時宏翼說。
江明煥剛想說你不有她微信嗎？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最後回了個好。
夜深時，時宏翼獨自坐在工作室的木椅上，旁邊放着一個塑料收納盒，裏面裝的是肖淑梅的遺物。
說是遺物，但其實只有一本放着他小時候照片的相冊和一些沒什麽用處的雜物。
他沒想到肖淑梅竟然會有他的相冊，而且保存的還挺完好，這讓他本就自責的心更加的鈍痛起來。
他怎麽也想不到，半個月前，因他一時心軟轉給肖淑梅的那筆錢成了她死亡的直接原因。
肖淑梅在收到那筆錢後立馬就去熟人那裏買了貨，結果卻因注射過量而死亡，所以，他這算是間接殺死了她，如果不是他給她那筆錢，那她現在必定還活着。
他知道自己不該去鑽這個牛角尖，但一想到肖淑梅死後的慘狀便忍不住地自責，就像是自己親手殺死了她一般。
那一張張記錄着他成長印記的照片中，有幾張是肖淑梅抱着他一起照的，照片中的女人，年輕美麗，看向鏡頭的笑容甜美又燦爛。
那時的母親是漂亮的，鮮活的，應該也是愛他的吧，雖然她極少表露出來，也許是為了跟時經年較勁，所以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展現給了他們父子。
但心底的那點恨終在她消逝的那一刻盡數抹去。
時宏翼将收納盒整理了一遍，打算放回房間，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打開看了一眼，上面是時經年發來的信息。
“是我對不住你媽，更對不住你。”
時宏翼木然地将信息删除，抱起盒子上了樓。
肖淑梅死後三天才被鄰居發現，因為他将她拉了黑名單的原因，國外的警方才聯系了時經年。
時經年得到消息後說不上是什麽感覺，要說感情，他們夫妻之間早就沒有了，但要說一點也不難過也是自欺欺人的。
當年是肖淑梅先提的離婚，這讓時經年頗受打擊，這些年他一直拼着命地想要東山再起，其中有大部分原因是想讓肖淑梅後悔當初的決定。
現在好了，肖淑梅死了，像是困獸失去了去了最後一口活氣，時經年再也沒有力氣去折撐什麽了。
在處理完肖淑梅的後事後，時經年發了毒誓，說再也不去借高利貸了，這回時宏翼倒是信了他的話，只可惜現在才醒悟過來，是不是為時太晚了？
畢竟，這個家早已支離破碎了。
不是旅游的旺季，古城的夜晚是寂靜的，這半個月以來，時宏翼幾乎每天都徹夜難眠，即便已經是深夜，卻依舊毫無困意，他看着手機上司哲留給他的信息，想回，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并不想欺騙她，卻也無法啓齒。
所以這些天，他一直沒有聯系過她，而司哲的信息也止步在她回來的那天，之後便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興許是生氣了吧，他無奈地想，但現在并不是聯系她的時候，因為不想把自己的壞情緒帶給她，他想再等等，等他走出自己的困境，等一切都變好了……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司哲幾乎是成天撲在圖書館，論文寫的堪比教科書，導師幾度勸說，想讓她繼續留下來讀研，但司哲卻只想盡快步入社會，她需要工作，在經濟上獨立，只有這樣才能消減一點內心對家人的愧疚感。
校招那天，司哲在幾百位競争者中脫穎而出，拿了到心儀公司第二面的機會。
“本來就優秀還這麽拼命，真是讓不讓我們這些人活了。”收到短信的那天，同宿舍的姜甜羨慕嫉妒恨地調侃。
“你看她人都瘦好幾圈了，所以呀，誰的成功都不是白撿來的。”另一名舍友接了一句。
“不過說真的，司哲還是瘦一點好看，你現在要是換一身OL風格的衣服，估計就是妥妥的職場美女白骨精了。”姜甜笑着說。
司哲笑了笑，說：“才剛二面，成不成還不一定呢。”
“要是以你的實力都面試不上，那咱們學校估計沒人能拿到Offer了吧？”姜甜拿着手機刷微博，過後又說，“我聽說誠創一直青睐美女，不光要有內在實力，外在條件也這麽挑剔，簡直是變态。”
“不過金融圈子嘛，長得好看也是種資源。”
司哲并不茍同姜甜的觀念，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進誠創是她的目标，她只需為接下來的面試作好準備就行。
隔天，司哲收到江明煥的信息，說過幾天家裏準備給江米樂辦百日宴，問她回不回去。
司哲看着信息，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找了個沒時間的借口回了過去。
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怕見到時宏翼，他們已經快三個月沒聯系了，雖然心裏默認了他們已經分手這個事實，卻依舊沒有勇氣面對他。
等時間再長點吧，時間總能消磨掉一切。
二面的前一天，司哲收到萊恩的信息，說想請她參加一個私人的Party，司哲原本想拒絕，但想着自己即将進入社會，提前适應一下這種将來可能會遇到的社交場合也好，于是答應了萊恩的邀請。
活動的場所就在學校附近的一個私人會所，出發之前，姜甜将她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化了妝的司哲褪去了以往的稚嫩，多了幾分成熟知性的韻味。
司哲看着鏡中的自己，果然瘦下來之後是變了些樣的，現在的她臉型更像司勝男那張瓜子臉，心想着如果自己能像司勝男多一點，那她身上屬于那個人的影子應該就會少一些了吧。
“我看司哲今晚要把那些男人的魂全給勾回來了。”舍友打趣地笑道。
“哪有你說的這麽誇張。”司哲垂下頭笑。
萊恩的車已經在校門口等着，司哲沒多耽擱，在舍友們羨慕的目光中出了門。
“哲哲，你今晚真美。”萊恩見到司哲的那一眼，臉上盡是被驚豔的表情，比那天在酒吧第一次見到她時還要誇張。
“謝謝！”司哲被他誇的有些不好意思。
“你男朋友真幸運，能被你喜歡。”
司哲看着車窗外的夜色，眼神漸漸暗淡了下去，能被她喜歡就是幸運嗎？如果知道了她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應該就沒人會這麽覺得了吧。
她強作笑顏，“可惜他看不到我現在的樣子。”
萊恩笑了起來，“所以，今晚我才是那個幸運兒對嗎？”
司哲只笑不言，兩人又聊了點其它的，因為離的不遠，車子很快就停在了一處僻靜的矮樓前。
一棟三層的中式小樓，裏面燈火明亮，光看門口處停的車就知道這次來參加聚會的人都是非富即貴的，司哲從沒來出席過這種場合，不免有些緊張。
好在萊恩非常伸士，一路帶着她入場，有人留意到他們過來，也許是好奇她這張生面孔，紛紛投入打量的目光。
服務生端來酒水，萊恩拿了杯香槟遞給司哲，自己則挑了杯紅酒，兩人融入會場，一切順利而自然。
“萊恩，這位是？”一位西裝革履看着約莫三十來歲的男人先朝他們迎了過來。
“你好，Steven。”萊恩笑着朝對方舉了下杯，跟着側過身看向司哲，“這位是我今晚的女伴，司哲。”
叫Steven的男人看向司哲的目光帶着欣賞，他伸出手，伸士地笑了笑，“司小姐你好，很榮幸認識你。”
“你好，我也很榮幸能認識你。”司哲略顯緊張地回握了一下手，等抽回時才發現自己手心裏都是汗。
“司小姐還是學生吧？”男人似乎一眼就在她生疏的社交上看出了她的身份。
“你眼光真準，說起來，哲還是你的學妹。”萊恩伸手輕輕拍了拍司哲的肩，示意她放松些。
“呵呵，我說呢，司小姐身上确實有我們S大人身上的氣質，不知司小姐是學什麽專業的？”男人看司哲的目光又溫和了些。
“金融系大四生。”司哲坦然地回答。
“喲，原來是小師妹啊，怎麽樣，畢業後有沒有打算來我們誠創發展？”男人笑着問。
司哲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人不光是師兄，還是誠創的人，看來萊恩今晚并不只是單純地叫她來當女伴的。
“校招的時候剛好投了簡歷，現在正在準備第二面，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能跟師哥做同事。”
“咱們誠創的HR向來眼毒，能過第一面實力都不容小觑，以小師妹的條件，誠創的大門應該随時都是向你敞開的。”
男人說的誠懇，聽着并不像場面話，司哲當他是在給自己打氣，也不拘泥，“承師哥吉言，我一定努力，不給咱們金融系丢人。”
幾人聊了會，之後，萊恩又帶着她認識了幾個熟人，是幾個老外，這回他們直接用英文交流，好在司哲的水平也不錯，基本能應付下來。
幾圈過後，司哲原本緊張的心情才漸漸放松了些，萊恩告訴她，剛才那個叫Steven的男人是誠創的高管，只要她以後在這個圈子裏，就一定會再跟他打交道。
“謝謝你萊恩。”
回去的路上，司哲誠心地向他道謝，算起來他們認識的時間并不長，但萊恩卻願意将她帶進自己的朋友圈，為她以後在圈子裏立足創造機遇。
“是我要謝謝你，謝謝你今天願意做我的女伴，你不知道這讓我有多高興。”萊恩看着她，目光自然而溫柔。
“但願我今天的表現沒給你丢人。”司哲笑道。
“No，you are perfect!”萊恩由忠地贊美，跟着他張開雙臂，“哲，可以抱抱你嗎？”也許是怕司哲誤會，于是又加了一句，“一個關于友情的擁抱。”
司哲坦然地笑了笑，張開手，與他輕輕地抱了一下。
夜色下，S大威嚴高聳的大門後，時宏翼看着眼前的一幕，神色淡漠地轉身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