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祁淮一回到病房,沈知卿便将視線從手中的平板上移向了他,同時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問道:
“出什麽事了嗎?需要處理這麽久?”
祁淮拉過一個椅子坐下,滿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道:
“沒什麽,跟一個老朋友打了個電話而已。”
“老朋友?”
沈知卿在得知自己失去了十八歲之後的記憶便變得異常謹慎,在與任何人的交流中幾乎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疑點。
他們三個人幾乎是一起長大的,因而祁淮口中的“老朋友”,沈知卿十有八九是認識的。
祁淮也明白了沈知卿的言外之意,連忙道:
“不是,是我後來認識的……你沒見過。”
沈知卿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了,但嘴上依然追問道:
“嗯。是誰?”
祁淮打了個哈哈,心想沈知卿從來都不是愛打聽別人私事的性格。或者說,他對一切與自己無關的事都漠不關心。今天這是怎麽了……因為失憶了所以沒有安全感?
“嗐,就是我不久前才剛認識的,就一普通人,入不了你的眼的那種,也不會跟你有什麽交集。”
沈知卿沉默了一下,又開口道:“你剛才不是還說是老朋友?現在怎麽又成了剛認識不久了?”
“而且,”沈知卿輕描淡寫道,“你知道入不了我的眼,那就能入你祁二少的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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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淮冷汗都要留下來了,連忙道:“我這不是比較自來熟……?嗯反正就是,挺一見如故的。”
沈知卿——祁淮從來沒覺得他話那麽多過——繼續皺着眉,道:
“一見如故?”
“嗯吶。”
“……”
沈知卿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別發出那種惡心的聲音。”
祁淮:……
行,他心想。不跟病人計較。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這些……對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什麽想起什麽來?”
說着,祁淮又覺得自己的關心意味還不太夠,便又補充道:“有什麽想問的和想知道的,盡管來問我和江澈。我們是什麽關系啊,不用拘謹,我們兩個肯定知無不言。”
沈知卿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祁淮這些話說得的确不作假,沈知卿,祁淮和曾經江家的小少爺江澈三人幾乎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關系,有不少連謝挽都不知道的豪門秘辛,比如沈知卿的親生母親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愛好,喜歡把長得好看的小孩子當洋娃娃一樣套小裙子。于是沈知卿作為長得好看的親兒子,自然成了母親惡趣味的第一受害者。
等到沈知卿逐漸長大後,又被接回了本家,母親才慢慢遺憾地放棄了往他身上套小裙子。
——這種奇特又不太光彩的經歷,謝挽的确是不知道的。當時知情的幾人,除了沈家的幾位家眷,就是和沈知卿關系最要好的祁、江二人。
沈知卿還未被接回本家的那段時間,他又剛好就在離江家不遠的隔壁。這樣一來二去的,也就跟江家姐弟倆混得越發熟悉。
其實和沈知卿關系更加親密的是江家的長女,也就是江澈的姐姐江晚。至于江澈也就是沈知卿在和江晚偶爾的往來中,見面次數才漸漸地多了起來的。
話都是這麽說的,但江澈心裏還是比較清楚,哪怕是在童年時期,能真正入得了沈知卿的眼的還是他那個姐姐,自己說難聽些只是個附帶的。在他尚還年幼時,江家發生了一場幾乎滅門的意外,多數人包括他姐姐都當場喪命。沒有了江家這面後盾的江澈幾乎不敢去想象自己今後的人生會是如何的一片灰暗。在江家徹底傾覆後,江澈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和幾個幸存的老人幾乎舉步維艱。
不過好在他們還沒過幾天艱苦日子,就被沈家本家收容了。
後來江澈才知道,是沈知卿念着舊情,請求家主收留他們,他們才得以有這樣一分的安身之所。
不,不僅是如此,江澈心想。
他不僅最基本的食宿問題得到了解決,在衣食無憂之外,江澈還得以跟沈知卿和祁淮這種真正的豪門公子上相同的學,讀同樣的書,共享社交圈子。在過去的這些年裏幾人一直都保持着往來,江澈也理所應當地覺得他本該就是這樣,他們本該就是這樣。
直到三年前,沈知卿輕描淡寫地告訴他們,他談戀愛了。
還是跟一個男的。
還是一個他聽都沒聽過的,根本不在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
說實話聽到這個消息時江澈不震驚是假的。沈知卿是圈子裏有名的清心寡欲工作機器,微信和相冊裏基本上全都是工作相關的照片和截圖。跟他身邊以祁淮為首的私生活比線團還混亂的一水的花花公子來比,沈知卿簡直就像是沒長生殖器官一般(?)。
這時候突然說自己談戀愛了,論誰能不震驚誰能不意外。
江澈還沒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沈知卿便已經帶着謝挽出現在他們眼前了。
而見到謝挽的第一眼,江澈就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五味雜陳。各種又悲又喜的情緒像是一鍋被亂炖的粥一般在他的五髒六腑中炸開了鍋。
江澈不能欺騙自己的是,謝挽的臉作為一個男生來說,有些漂亮得過分了。
謝挽的眼角微微有些下垂,眼睛如黑曜石一般黑得透徹。不笑的時候,眉目間顯得稍稍有些冷淡。而他一笑起來便眉眼彎彎,似乎這張漂亮的臉都因此而變得鮮活而明媚了起來。
而江澈見到謝挽後,初始被猝不及防的驚豔褪去後,一股憐憫和幸災樂禍便在心頭油然而生。
原因無他,因為謝挽和他十幾年前死去的姐姐江晚,實在是長得有幾分相似。
這一點江澈不會認錯。雖然江晚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因為一場意外而屍骨無存,但江澈骨子裏也流着江家的血,謝挽這種漂亮得模糊了性別的長相他見的次數太多了。
江晚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哪怕是同一血脈出生的江澈,往江晚身邊一站也像是一個劣質的低配版。因而十多年後的今天,哪怕江晚在他的記憶裏早已模糊了面孔,江澈依然能夠從眼前這張冷淡的臉上找到自己昔日姐姐的幾分影子。
于是初見時對外貌的驚豔,很快便轉換成了乍然看到與曾經死去的親人長得如此相似的不适,以及厭惡。
所以,如果說江澈從第一次見面就讨厭謝挽,倒也沒說錯什麽。
而且……
江澈面色如常地跟謝挽打着招呼,臉上恰到好處的笑容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
謝挽。
江晚。
甚至連名字都如此相似。
江澈努力維持着自己臉上的得體的微笑,笑得面部肌肉都僵硬了,才忍着沒有放聲大笑出來。
這算什麽,野雞以為自己能搖身一變變成鳳凰了,結果發現自己只是一個死人的替代品?
江澈在這個圈子裏待的時間也不短了,也時常會聽到這些富貴公子哥五花八門的玩法,知道有不少人會由于身份、生死,或其他種種能說和不能說的原因,而選擇去吃代餐。
通俗點來講就是找替身。
于是江澈內心的那點厭惡還沒完全散去,另一種名為憐憫和幸災樂禍的情緒便悄悄浮現。
雖然謝挽看起來完全不在意——也可能是還不知道——但早晚有一天他會知道的,江澈還是偷偷地在心裏将謝挽奚落了一番。
就算長得像又怎麽了,長得像就以為自己能得到本來該屬于江晚的一切了嗎?
活該,他心想。
江澈這邊心裏還在唏噓,沈知卿那邊就又問出了新的問題。
他像是平常在處理公務一般,一個一個地排查着自己的人際關系:“親密關系。有嗎?”
“沒有。”
“有。”
祁淮:?
他錯愕地看向江澈,滿臉都寫着“什麽意思不是說好了嗎你這是要幹什麽難道計劃有變嗎”。江澈這才發覺自己剛才想事情想得入了神,趕緊又給祁淮使了個眼色,二人又同時開口道:
“有。”
“沒有。”
江澈:……
簡直是豬狗不如的隊友啊,祁江二人同時想道。
沈知卿擡眼看了他們二人一眼,淡聲道:“到底有沒有。你們兩個在玩什麽新型的語言play嗎?”
“……”
祁淮打了個哈哈,非常沒有說服力地解釋道:
“其實是沒有的。哥幾個為了逗你開心想騙你一下,提前沒串好詞,不小心就說岔了。”
說着,他又十分哥倆好地想去拍沈知卿的肩膀,又被沈知卿寫滿了“別碰我”的眼神給看了回去,樂呵呵道:
“所以,其實你不僅到十八歲還是單身,二十五歲依然沒有對象。驚不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