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糖芋頭、珍貴贈禮
第38章 糖芋頭、珍貴贈禮
寧國夫人仔細端詳着手中的這一碗芋圓。
虞凝霜特意将芋圓搓得小了些, 它們看起來小巧又圓潤,有着柔軟光滑的外皮。
因這冰點實在精致,寧國夫人還以為會有餡料, 然而輕輕咬住一顆,才知這只是一種不加修飾的天然滋味。
除了恰到好處的甜,芋圓本身只有地瓜和芋頭——這些根莖食材才有的無暇的溫厚滋味。
這類味道說不上濃郁,更勿論獨特,在這碗配料豐富的芋圓冰中不争也不搶,可就是細細流淌,慢慢滲透, 給整碗冰點打下了讓人安心的穩重底色。
和忠厚老實的味道相反, 小芋圓的口感頗有些勁道的反骨, 寧國夫細細慢慢咀嚼之後才咽下一個, 而後開口詢問虞凝霜。
“加的什麽粉,怎麽如此勁道?”
“加的糯米粉。”
芋圓的衆多做法中, 似乎加木薯粉才是正道。
畢竟加木薯粉确實更韌、更彈、更勁道, 賦予芋圓獨特的特質。
可虞凝霜卻覺得加糯米粉也不賴。
木薯粉和糯米粉各有千秋,虞凝霜倒沒有讓二者争個高下的意思。
選用糯米粉單純是因其成本低, 還更好操作。
而且……她到現在還未在此世見過木薯啊!
只能先用糯米粉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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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夫人對此甚為驚訝。
“糯米粉?糯米粉應更軟滑, 這不像是糯米的口感。”
寧國夫人确實是懂吃的。
面對這樣的資深老饕, 虞凝霜也很有傾訴的熱情。
“之所以口感勁道,是因為芋圓煮熟馬上用冰水沖洗兩回,再鎮于冰水之中。”
虞凝霜娓娓道來, “如此表層黏膩會被洗去, 芋圓也會縮緊, 口感便和熱時截然不同了。”
寧國夫人聽了,若有所思。
确實是她從未聽過的烹調方法, 但是又很有道理。
只是她看着眼前侃侃而談的小娘子,總覺得她還藏着什麽訣竅。
寧國夫人看人可準,在這芋圓的制作中,虞凝霜真的還留了一手沒說,那就是她又加入了一些地瓜澱粉。
那可是她自己做的地瓜澱粉!
把地瓜切片、搓洗、沉澱出的潔白齑粉漿子曬幹收起,費時費力。
這地瓜澱粉是千辛萬苦才做出的,加之這小小一味材料,卻是整道芋圓的點睛之筆,虞凝霜怎麽可能輕易宣之于口?
她自不語,滿屋陸家婦卻忍不住地竊竊交頭接耳。
“這冰怎麽镩得這麽細?”
“還有嗎?我給我家辰郎留點兒。”
這是連寧國夫人都沒吃過的新奇做法,她們自然是連想都沒想過,也不怪會如此驚奇。
但如果只是做法新奇,還不能引人慨嘆不停。
這碗芋圓最神奇之處就在于,明明都是最普通的食材,卻脫胎換骨共築成了驚人美味。
就比如那芋頭,便宜又耐貯,也是陸家常吃的。
可在虞凝霜手下,它們不僅被做成芋圓,還被做成糖芋頭,乖乖碼在碗裏。
這芋頭,虞凝霜選的可是上好的荔浦芋頭。
只需将芋頭和糖以小火同煮,等待芋頭滿吸糖水,就成了糖芋頭,這是虞凝霜最愛吃的小食之一。
煮出的米白芋頭塊處在一種奇妙的混沌狀态——
又粉又沙,嬌嫩得很,勺子輕碰一下就刷刷落粉;
可與此同時,還又潤又糯,因為糖水的滋養所以不再那麽噎人,讓人吃了一塊,還想再吃。
當那一口口糖芋頭觸到舌尖時,芋頭的柔軟便與糖水的甜蜜交織在一起,入口即化,每一口都帶來滿滿的幸福和滿足。
不止是味道,虞凝霜也很喜歡糖芋頭的賣相。
每一塊糖芋頭都像是一塊凝固的牛乳,并沒有太平滑,而是自帶一種被炖煮到迷迷糊糊的粗粝感。
最漂亮的,還屬懸浮在那一抹抹乳白色中的淡紫色纖維。
明明是天然的植物,卻仿佛在以自己獨一無二細膩的肌理和紋路,驕傲地展示大自然雕琢的鬼斧神工。
本是同根而生,質性自然相合,糖芋頭的粉糯正搭配芋圓的軟滑,再加上蜜紅豆那些微硬韌,以及炒花生碎的酥脆……
不得不說,一碗小小芋圓就像一方熱鬧的舞臺,主角配角輪番登場卻又井井有序,共同完成了一場完美的演出。
若是吃得稍覺甜膩,那正好,舀一勺清清爽爽的冰沙當做幕間中場休息即可。
細潤的冰沙稍稍融化,帶着一點點的甜,一點點的涼,如同織法獨特的真絲雙宮紗——滑中有澀,自帶無數細小的織結,自然而然地撫過全身,穿着時透氣又清爽。
主角芋圓的美味自不用說,若要問寧國夫人在一衆出色的配角中最喜歡哪一個,她和虞凝霜所見略同,也是以糖芋頭為頭籌。
看着碗中奶呼呼的一塊糖芋頭,寧國夫人忽覺往事如風吹上心頭,吹皺眼角笑紋。
“老身想起從前,太後娘娘得了一塊于阗産的羊脂白玉玉料。”
寧國夫人謹言慎行,從未誇耀自己身份。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陸家提起禁宮種種,一聲“太後娘娘”驚得滿屋衆人下意識肅立,無不屏息聽着。
“那玉肉剝出來,七分實、三分透,是十分細潤的乳白色,本算上上品。只是其中有幾絲細如須的晶絮,平白折了品質,便不好再嵌到釵冠上去。娘娘仁慈,就将那玉賞給了老身。如今一看,不知怎的,竟覺得這糖芋頭和那未經打磨的白玉極像。”
吃了滿嘴甜蜜,寧國夫人心情舒暢,便如尋常長輩和晚輩談天似的,帶着愈深的笑意随口問虞凝霜。
“虞娘子,你覺得像不像?”
“以禦賜的白玉和小女的糖芋頭相比,夫人實在折煞小女。”
得到贊揚,虞凝霜也驕傲地彎了眉眼,卻還是一瞬便穩住了心神,巧妙回答。
“然實不相瞞,小女想象不出來那白玉是什麽樣的,自然也就無從比較。要真要說那糖芋頭像什麽……”
“小女想起家中弟妹幼時識字,因家貧,無從購置像樣宣紙。小女便用樹皮幹草自己漚漿,給他們做粗紙來用。這樣做出的紙,實在是……”
虞凝霜一頓,微微斂目,擠出一個酸楚的微笑。
她在這樣一個神級停頓中,将甜苦相交的追憶語氣把握得剛剛好,揪着衆人的好奇心和同情心不由自主地為她感到刺痛。似乎眼前都浮現出了姐弟三人因家貧,而辛苦自制紙張的畫面。
其實呢,虞凝霜在誇大其詞。
她家是窮,可還沒窮到那個份兒上。精巧的花箋、雲母紙買不起,幾刀普通宣紙還是買得起的。
加上虞凝霜尤其重視弟妹教育,虞川和虞含雪的求學之路遠沒有這麽悲慘。
虞凝霜的确帶着弟妹做過粗紙,但那是玩耍一樣的手工活動。手足三人去采些漂亮的野花野草做了幹花粗紙,再用其折紙、塗色、紮小燈籠,玩得不亦樂乎。
而兩個小的平常習字,用的當然還是宣紙。
所以買不起宣紙是假的,但虞家窮是真的,比她寧國夫人要窮是真的。
寧國夫人只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虞凝霜便以更飽滿地情緒繼續賣慘。
“那紙做出來并不潔白,是有些黯的顏色,就像這芋頭似的;那紙也不細密,甚至夾雜的粗草絲,也很像芋頭裏的絲縷。”
虞凝霜繼續,眼中噙淚,語氣卻漸漸輕快起來。
“今日夫人您用白玉比作糖芋頭,小女沒見過世面,只覺得那和弟妹同制的粗紙倒是很像這糖芋頭。”
最後一個輕巧的話音消散在空氣中,寧國夫人卻久久未語,心頭五味雜陳。
大概是半夜驚坐起,都想給自己兩巴掌的程度。
她方才都說了什麽啊?
何其傲慢,何其無禮,何其愚蠢!
居然就那樣讓一位布衣的家貧娘子,以白玉和芋頭作比?
她怎麽不問她皮裘和麻布哪個更舒适呢?!
怎麽不問她精米和粗糠哪個更好吃呢?!
寧國夫人深感懊惱,竟下意識避開虞凝霜澄亮的視線,低頭又送一口芋圓冰入口。
她邊吃邊想,想她淩玉章又不是前朝那位抱月而終的太白詩仙,因家境優渥,随口吟詠的就是一句“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短短十字,處處不說錢,處處都是錢,訴盡了一個被珍寶美器環繞而不自覺的無憂童年。
寧國夫人暗嘆于心,躬省己身,想自己出身貧寒,小時別說白玉,連塊質地最賤的雜色黃玉都沒見過。
若是由她作詩,便應該是一句“小時不識月,呼作白馍馍。”
她自诩抱誠守真、中正磊落,又因醫者之身而常懷慈憫……可浸染在宮中多年,到底是失了本心,隐約有了幾分她最厭惡的那些人的模樣。
一瞬間,寧國夫人只覺得正愛不釋手的芋圓冰都不香了,索性将其放下,沉聲道,“倒是老身俗了。”
金玉再值錢,一不可撫慰肚腸,二不可充實頭腦,确實比不上一塊糖芋頭,也比不上一張練字的粗紙。
“以糖芋頭之喻為題,虞娘子所喻更有意趣,更為精準。老身以白玉相答,如撒鹽空中,實在拙劣。不如就将那白玉當個彩頭。”
寧國夫人便轉向自己女使,鄭重吩咐。
“桔梗,回去将那白玉找出來,老身瞧着送給這位虞娘子正好。”
桔梗便低眉應了“是”。
桔梗是大家女使,喜愠不形于色,寵辱不驚于身。忽然握緊的手已經是她唯一的破綻,還優雅地藏于斂在身前的衣袖裏。
可屋裏其他人,卻完全無法如她這樣沉穩。
無論是莽直的陸家三嫂,還是娴靜的陸十五娘,連同一衆陸家婦都已經瘋了。
帕子攪碎,銀牙咬碎,連鞋底都要在磚地上不甘地碾碎。
整整兩個月!她們千方百計地讨好寧國夫人,可人家硬是分毫不取。
陸家想送禮都送不出去!
虞凝霜是怎麽做到從老夫人那裏收禮的?!
而且還是那麽珍貴的玉料啊!
衆人羨慕嫉妒,心思各異,虞凝霜得了便宜還賣乖,倒是為難上了。
她尋思,那畢竟是太後娘娘禦賜的東西,就算自己得了也不能變賣。
難道還要在家裏支個香案供奉嗎?
虞凝霜就是這樣一切先向錢看的思考模式,心說玉料再好,還不如嚴铄送的瓷罐子有用呢。
幸運的是,寧國夫人下一句話就打消了她的顧慮。
“虞娘子,那玉料你拿去貼補家用,買些好的紙筆給孩子們。”
原來是給孩子的啊!
這麽個萬能無敵理由一出,虞凝霜也不好再拒絕了不是?
且聽這話音,她是可以将玉料賣了換錢的。
想來也是,早聽聞太後娘娘和寧國夫人感情深厚,後者都可以将前者所賜随意轉贈了,她們之間定是沒那些死性的規矩。
既然寧國夫人都開口這麽說了,虞凝霜自然可以這麽做,她恭敬不如從命地應下。
看到虞凝霜欣喜的模樣,寧國夫人似被芋頭噎住的喉頭才松順些,又有了細細品味的悠閑,複拿起了那碗芋圓冰。
芋頭的香甜在口腔中漸漸彌漫開來,讓寧國夫人感到陌生又親切。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卻不停用瓷勺輕輕撥弄着碗裏的芋圓,仿佛在與它們親密而無聲地交流。
她其實算是芋頭救活的。
她出生時,家鄉已大旱三年。瘦骨嶙峋的阿娘和那顆粒無收的幹涸大地一樣,連奶水也沒幾滴,只能将芋頭嚼碎了一口一口喂她。
芋頭頂飽,關鍵是質地細膩,嬰幼兒也能勉強下咽,不知有多少孩子靠着它才續上了薄若游絲的一條命。
再長大些,便吃煮芋頭、烤芋頭。哪裏會有豐富的配料和精巧的制作?在水裏火裏滾個個兒,弄熟了就行。
而如今,寧國夫人錦衣玉食,整日搜羅美味的菜肴。
那些菜肴由稀罕的食材制作,加滿了珍貴的香料,每一道都是價值不菲的精品。
然而,那些過于紛雜的味道卻使她的舌頭越來越遲饨,越來越貪婪,越來與挑剔……
以致于閉塞住她的心,讓她忘記了少時迫不及待将芋頭從爐灰中扒拉出來,一邊燙得直嘶嘶一邊咬住就不放口的那一抹甘甜。
此時此刻,嘗到這醇厚的芋圓,寧國夫人忽然覺得又找回了那種進食時的滿足。不止是舌頭和腸胃,連心裏的孔洞都被填滿。
一碗吃盡,寧國夫人含笑撂下碗勺。
看來,這芋圓冰要成為她接下來不可或缺的零嘴兒了。
同樣一碗芋圓冰,寧國夫人從中看到了質樸,陸家衆婦則驚豔于其精美。因身份不同而感觸不同,卻不可不謂皆大歡喜。
且所有贊賞和驚訝都彙聚于虞凝霜一人,将她一直沒着沒落的心穩當當地壓回了肚子裏。
這把穩了,虞凝霜想。
所以當半刻鐘後,寧國夫人表明拒絕救治婆母的時候,虞凝霜是真的懵了。
*——*——*
“不至于啊!”
虞凝霜一邊換衣一邊哀嚎,對于寧國夫人的回絕百思不得其解。
谷曉星跟在旁邊,将虞凝霜随着怨氣甩撒出去的僞裝衣物件件收起,然後看着那洩了氣趴着捶桌的主人,小心翼翼地出主意。
“娘子,會不會、會不會……寧國夫人還是惱您僞裝成廚娘接近呢?”
虞凝霜仔細想了想,仍是搖了搖頭。
寧國夫人離開陸家時,特意攜虞凝霜在身邊說話,要問一問她婆母的情況。
當時,虞凝霜已經将自己的真實身份,連同娘家與夫家種種全都老實交代了。
寧國夫人方知虞凝霜費的這一番苦心,又聽她講得诙諧,甚至還被逗笑了。
更有甚者,寧國夫人似是知曉嚴家之事。
“嚴岐學士……真是可惜,他書畫雙絕,當年名動京師。一現昙華,百代過客。未想到他去後,家中寡妻和兒郎竟落得這個光景。”
嚴岐,正是嚴铄之父的名諱。
寧國夫人還對楚雁君多年纏綿病榻很是唏噓。
“你那婆母,老身應也遠遠見過一兩回,哪一年的瓊林宴來着……”
無論是看寧國夫人對老鴨湯和芋圓冰的喜愛,還是聽她無意中流露出的對嚴家的同情,虞凝霜都以為她絕對會答應醫治楚雁君。
卻不知為何,她最終拒絕了。
虞凝霜有些焦躁地捋着披散開的長發,開始一點點複盤和寧國夫人在陸家門口的對話。
難道是最後求治時候的話語太唐突了?
她當時說的是“夫君為婆母病情心焚似火,小女感同身受,願為之解憂。懇請夫人救治。”
這不是情真意切,合情合理嗎?
可細想來,寧國夫人似就是聽了這話,面色微變,還意味深長地看着虞凝霜說了一句“不值得”。
情況似就是從那時起急轉直下,她也未再聽虞凝霜多說幾句,就回絕了救治楚雁君的請求。
萬幸的是,寧國夫人并未将話說死。
她留下“三日後,給你将白玉料送去,到時候老身再看看你想沒想明白”這樣的啞謎,便乘上牛車離開了。
明明勝利在望,卻又橫生波折,心大如虞凝霜也深感受挫。
于是第二日開飲子鋪時她也心不在焉,總在揣度寧國夫人真意。
飲子又賣得極好,尤其是冰碗子名聲越來越響,買主越來越多,所以每一日全數售罄的時機都比前一日要提前。往常,虞凝霜還會再調一些其他飲子補上。今日卻犯了懶,索性直接關了鋪子,帶着谷曉星在街邊小攤吃了蝦肉馄饨。
紅豔的蝦尾在透白的面皮裏若隐若現,湯也足味,還撒了提鮮的小蝦米和翠綠的香蔥。
吃完,虞凝霜給谷曉星幾個零花錢遣她自去玩耍,自己則準備繼續去往街市上悠蕩,權當散散心。
她戴着防曬的紗錐帽走走逛逛,最後徑直往寧保橋南大集、也就是田家雜煎的所在地走去。
一事壓一事,虞凝霜過關斬将似的,寧國夫人一事暫畢,她終于有機會往田六姐處探查一番。
所以到了地方,她卻過門不入,而是在鋪外謹慎觀察起來。
确實奇怪。
只見在前堂忙活的不是田六姐,而是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娘子,另有一個更小幾歲的年輕郎君。
午市飯點未過,正是繁忙的時候。
而這二人似對店中一應雜事并不熟悉,往常田六姐一人就顧得滴水不漏的場子,被他們漏得千瘡百孔,跟漏勺似的。這邊點的菜忘報給後廚了,那邊手滑差點打了盤子。
現在好像又因上錯了菜被食客抱怨,引得後廚的人親自出來道歉。
虞凝霜看得清楚,後廚出來這一位,正是田六姐的夫婿——馬堅。
虞凝霜便向田家雜煎門口一賣膏藥的小販打聽。
“李小哥,田六姐呢?”
“呦,虞小娘子,是你啊,好久沒見了。”
紗錐帽一撩,這小販認出了虞凝霜,先是露出個笑臉,而後便癟着嘴蔫兒下去。
“六姐啊我也好些天沒見着了,夫妻倆吵架吵得鋪子都要掀了。你瞧裏面那一個,看着沒?喏,那是馬官人新納了一個小的。”
虞凝霜愣住,良久才泛起一個嗤笑。
明明是入贅來的,現在卻納妾。
毒辣炎陽也壓不住虞凝霜心中冷意洶湧,她說出的話音也如冰湖一樣平寂。
“那個年少郎君呢?”
“是小妾表弟還是啥的。”
呵,還拖家帶口的。
“我去六姐家看看!”
虞凝霜氣得牙癢癢,擡腳便走。
她不确定田六姐身在何處,但是一種同為女性天然相通的直覺,驅使她直往田六姐家走去。
之前虞全勝下了大獄,虞凝霜求田六姐找門路,曾往她家中商議,因此識得她家。
田六姐家住這一帶,屋宅狹而密,住戶多是在外奔波做小生意的。因此在這正值日中之時少有人在家,巷子裏幾乎可稱是安靜的。
虞凝霜扣動門環的聲音就顯得尤為清晰。
“六姐!是我,凝霜。”
“六姐,你在家嗎?”
“田六姐!田六姐!”
虞凝霜叫了半天門,無人回應。
她收回一口氣,想叫得更精确些、更引人注意些,比如這時候肯定叫全名最好——人哪怕沉在昏迷的潛意識中,也會對自己的名字有反應。
可虞凝霜忽然想起來,田六姐根本就沒有名字。
她有的,只是“六姐”這樣一個父母賦予的簡單代號。
敲門聲越發緊,就在虞凝霜腦中已經閃過無數不祥畫面的時候……
忽聽內裏傳來深深淺淺的腳步聲,而後,門開了。
見得來人模樣,虞凝霜的心還來不及放下,便在半空中被擊中。
“六姐!”她驚痛不已地脫口而出。
“你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