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第17章 17
◎只能當個叔叔◎
醫院大廳入口處, 人流穿梭不息。
虞韻初怔然望着蕭凜白,自重逢後,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觸動。
那種感覺并非心跳加速, 而是來自心靈上的震撼。
特別是棠棠趴在他背上的那一刻, 她的大腦似乎宕機了那般, 短時間內竟不知作出怎樣的反應。
“走吧。”蕭凜白穩穩背起棠棠,回身時下意識對虞韻初伸出手。
他的手指修長, 骨節分明, 指甲圓潤幹淨,白皙皮膚下隐約可見淡淡的青色紋路。
但虞韻初沒有握住, 率先走了出去。
蕭凜白的手頓在半空, 僵了幾秒, 指尖蜷縮,緩緩收回去。
棠棠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失落, 臉頰埋進他的頸部,像小貓兒似的輕輕蹭了蹭。
小女孩的臉蛋本就軟乎乎的,特別滑, 這個不經意間的舉動, 頃刻間讓爸爸的心融化了。
“你是不是很難受?”蕭凜白小聲問。
棠棠不想說話,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難怪陶昱澈每次發高燒, 姐姐姐夫會表現得那麽慌亂又手足無措,原來孩子身體不舒服, 會讓家長這麽揪心。
只有真正成為了這個角色,很多事情才能切身體會到。
Advertisement
蕭凜白開車載着棠棠,虞韻初獨自開車, 一起回到了小區。
這一帶比較安靜, 夜間公交駛過小區門口, 街道兩邊店鋪林立,亮着璀璨的燈。
第一次來虞韻初和女兒的家,蕭凜白站在門外,看着這溫馨的三室兩廳,內心深處湧上很複雜的感受。
沒人能夠體會到他此刻的渴望,如果他也能住在這裏就好了。
其實他沒那麽追求奢侈的生活,華而不實的事物對他來說反倒像幻影,再怎麽也不如有個自己的小家來得踏實。
“換鞋。”
虞韻初找出一雙男士拖鞋放到蕭凜白的腳邊。
她的家裏怎麽會準備這種卡通圖案、很年輕的款式?應該不是給父親穿的吧?
蕭凜白的心底冒上疑問,棠棠在這時說:“這是季焰叔叔買來的,他經常來我們家吃飯。”
“只有他經常來嗎?”蕭凜白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問這個。
棠棠點點頭,“他不忙的時候就會來。”
蕭凜白了然,不太想穿人家的,問虞韻初還有沒有其他的。
“如果有的話,我就不會給你拿這雙了。”虞韻初不懂有什麽好計較的,“放心,季焰沒腳氣。”
“………”她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虞韻初朋友不算多,尤其是異性朋友,能帶到家裏的也就只有季焰這一個。
她平時有準備一次性拖鞋,但鞋櫃裏沒有了,應該是被棠棠嚯嚯沒了,她很喜歡拿這種東西做手工。
看蕭凜白糾結半天才換上,虞韻初在心底無奈地想,男人真沒意思,總愛在小事情上較勁兒。
穿季焰常穿的拖鞋,難不成自尊心還會受損?
走到冰箱前,虞韻初拉開了冷凍層,問棠棠想吃什麽。
“我想吃蕭叔叔做的飯。”棠棠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蕭凜白,“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愛吃。”
雖然這句誇贊讓人挺受用,但她怎麽還是叫“蕭叔叔”呢?
蕭凜白自然是有些難過的,不過他也清楚,這種事情急不來,孩子那麽多年沒叫過“爸爸”,得讓她有個心理接受和适應的過程。
“那我去看看有什麽食材。”蕭凜白刮下她的小鼻子,去到虞韻初的旁邊。
看到這一幕,棠棠的嘴角上揚,流露出了滿足的笑意,比了個拍照的手勢,似乎是想将這個畫面定格下來。
棠棠望着望着,漸漸出了神。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她有多欣喜看到這樣的畫面。
回過神,棠棠歡快出聲:“我去房間寫作業了,做好飯叫我哦~”
聽聞,虞韻初猛一下轉過頭,“你不是頭疼嗎?先別寫了,明天我跟你們班主任請個假。”
“我回到家就不疼了,明天要語文測驗,不能請假的。”飛快說完,棠棠跑回了房間。
CT報告顯示并無異常,虞韻初猜她那會兒萎靡不振應當是吓到了。
和蕭凜白說完這個,讓他不要擔心,之後虞韻初又講道:“這個阿姨跟了我們兩年了,幹活挺麻利的,可發生這件事,我不太放心讓她繼續帶了。”
“相處久了彼此了解确實挺好,但阿姨在同一家工作時間長了就會産生懈怠,她會因為過于熟悉而變得無所畏懼。”
蕭凜白分析完,贊同點頭,“我支持你換一個,這種意外不是小事兒,細節足以見人品。”
“找個稱心如意的阿姨太難了,我這邊沒合适的人選,你能推薦一下嗎?”
“我倒真有一個。”蕭凜白拿着盒裝蝦仁進了廚房,放進盆裏沖洗,回頭看向虞韻初,“我媽。”
說起他媽,虞韻初差點忘了今下午還在海底撈偶遇了。
不過這種事情無關緊要,也沒有和蕭凜白講的必要。
“讓奶奶幫忙帶孩子,的确比阿姨放心,但她哪裏做得不好,我能像訓斥阿姨那樣嗎?我敢對她說難聽的話嗎?到最後,只會把我活活憋死。”
虞韻初最後那句,語氣忿忿不平的,有她大學時的影子,明媚鮮活。
被她逗笑,蕭凜白忍俊不禁望過去,“不用你說,我媽哪裏做得不好,我肯定要提出來。”
虞韻初看向他。
目光對峙的一瞬間,空氣仿佛凝滞。
蕭凜白情不自禁伸出手,将她落在頰邊的發絲掖到耳後,喉結滾了幾下,緩緩出聲道:“這些年,你辛苦了。”
僅是簡短的幾個字,卻包含了千斤重。
這話已經在蕭凜白的心裏憋了許久,早就想對她說了。無數次經過唇邊,卻發不出聲音。
有些話看起來很容易,真正要說出口卻很難。
父親的角色在孩子的生命裏本就是寥寥無幾的勾勒,真正負責描繪其生命畫卷的還是母親,她們才是偉大的犧牲者。
青春、自由……全奉獻給了孩子。
虞韻初沒想到蕭凜白會突然講這種煽情的話。
她并不适應這種感性的場面。
于是匆忙轉移話題道:“在我找到新的阿姨之前,接孩子的任務就先交給你,我負責早上送。”
“沒關系,我也可以早起趕過來。”
“倒也不用這麽麻煩,你只要接好孩子,盯着她寫完作業就行了,沒空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關于這件事,兩個人很快達成共識。
蕭凜白開了火準備做飯,見他身上穿着白襯衫,虞韻初拿下圍裙,未發一語,直接給人從脖子套進去,然後系上。
感受到她的指尖劃過腰腹,蕭凜白的喉結都跟着一緊。
哪怕隔着薄薄的布料,他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若有似無的觸感。
虞韻初背對着蕭凜白,并不知他的眼底閃過了怎樣濃烈的渴望,帶着隐晦的情/欲之色。
愛一個人,對她當然時刻都有渴望。
虞韻初幫蕭凜白把蔥姜蒜準備好,之後就去棠棠的房間了。
擔心她們餓肚子,蕭凜白動作迅速,很快搞定了兩菜一湯,還蒸了米飯。
什錦蝦仁、可樂雞翅還有滑肉片湯。
棠棠來到桌前,很給面地“哇”了一聲。
之後豎起大拇指,“蕭叔叔,你真棒。”
蕭凜白解下圍裙,眼底溢出寵溺,“謝謝誇獎,我會繼續努力。”
話音剛落,門鈴聲響起。
目光一凜,蕭凜白往聲源處看去,不知這個點誰還會來。
虞韻初過去開門,想不到季焰竟不打一聲招呼直接殺來了,懷裏抱着一束花,另一只手還拎着禮盒。
門開的剎那,漆黑的環境亮起來,像是從無名處突然飛來無數許多螢火。
季焰的眼裏染上璀璨,将花往虞韻初的懷裏一塞,“你最愛的,香水百合。”
鼻翼間湧入清冽的香氣,虞韻初抱着花,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季焰熟門熟路打開鞋櫃,找他的拖鞋。
“诶?上哪去了?”
季焰發出疑惑的聲音。
虞韻初放下沉甸甸的花,她正要說話,餘光看見蕭凜白走過來。
男人氣勢十足,虞韻初之前都沒發現,他寬肩窄腰待在這房子裏,令空間都顯得有些局促。
蕭凜白站定在季焰的面前,目光不經意瞥過那束花。
有誰會平白無故送女人花?只有愛慕者。
季焰彎着腰,尋找半天,視線裏突然出現了男人的腳。
目光凝滞,下一秒便發現他“消失”的拖鞋正穿在那雙腳上。
季焰的表情變得十分微妙,順着西裝褲管緩緩擡起頭,對上深邃如海的眸。
對方的眼神很有壓迫感,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渾身都透露出不好惹的氣勢。
季焰平常接觸的人太多,所以不太能記得住人臉,不過像這麽帥的,他只要見過就牢牢印在了腦海裏。
“蕭總?”季焰震驚了,“你怎麽會在這兒?”
虞韻初告訴過他孩子爸回來了,但沒說那個爸是誰。
蕭凜白微微正色,很驕傲地出聲介紹自己,“我是棠棠的爸爸,來看我女兒。”
明明沒名分,但人家氣勢相當足,擺出了“大房”姿态。
季焰的嘴角險些抽搐。
這……這怎麽可能呢?
明明那次在蕭氏集團的天臺上,棠棠說那是她同學的舅舅啊!
震驚的目光移向虞韻初,她淡定解釋道:“蕭凜白之前不知道棠棠的存在,最近才相認。”
原來如此。
季焰心下了然,還沒忘記他的拖鞋,眼神示意。
蕭凜白故意問:“還需要還給你嗎?”
言外之意——
一雙拖鞋而已,不會那麽小氣吧?
季焰忍了幾秒,吐出一句:“算了,你先穿着吧。”
他莫名有一種被鸠占鵲巢的感覺。
穿他的拖鞋,還要搶他的姐姐和棠棠。
豈有此理。
哪怕是蕭凜白先出現在虞韻初的生命裏,他已經消失那麽多年,從現在開始算,也只是個後來者。
“下次來先提前打聲招呼。”虞韻初不喜歡別人突然造訪她家。
扔下這話,她告訴季焰不用穿拖鞋了,直接穿襪子進來,反正木地板也不涼。
季焰機械性地脫了鞋,動作遲疑。
“洗洗手去吃飯吧。”折騰一晚上,虞韻初真餓了,只想趕緊坐下。
季焰去了趟洗手間,等來到餐廳,就看見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在用晚餐。
“季焰叔叔,你快嘗嘗蕭叔叔炒的菜,可好吃了。”棠棠出聲催促。
蕭叔叔?
捕捉到這個稱呼,季焰的眼睛一下亮了。
剛剛的挫敗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孩子的生父又如何?棠棠不願意承認,你也跟我一樣,只能當個叔叔。
笑容是會轉移的,正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憂”。
季焰得意起來,蕭凜白的心理防線被擊潰了。
被叫“叔叔”本來就夠難過了,當着情敵的面還是這麽叫,也太丢人了。
剛剛他還理直氣壯對季焰介紹,說他是棠棠的爸爸,這麽快就被打臉了。
“才炒了這麽點菜,不夠吃的吧?”季焰挽起袖口,“我再加兩道。”
“你做十道我也不管,但前提是不能浪費。”虞韻初先警告了聲。
“放心,我做飯那麽好吃,保證吃得幹幹淨淨。”季焰信心十足。
他火速從冰箱取出排骨,放到微波爐裏解凍。
棠棠聽着廚房裏的動靜,十分不理解地問媽媽,“他是想和蕭叔叔PK廚藝嗎?”
“不用管他們。”虞韻初給棠棠夾了蝦仁,“你吃飽了趕緊寫作業去。”
“哦。”棠棠埋下頭,飛快扒米飯。
不一會兒,她一碗米飯就見了底,虞韻初和蕭凜白也吃完了。
蕭凜白自覺收拾碗筷,被虞韻初制止:“你去給棠棠輔導作業吧。”
聽聞,男人視線為難地看向廚房。
他一旦進了棠棠那屋,虞韻初就要和季焰獨處,他能給他倆創造這樣的機會嗎?
看到他站着不動,虞韻初淡淡出聲:“如果你還有事情要忙,那就先回去吧。”
這話一出,蕭凜白立刻去找棠棠了。
無論如何,要在敵人的眼皮底下活動,不能離開軍營。
沒多久,季焰的兩道菜做好了,他就是想秀給蕭凜白看的,他不嘗嘗,那他不是白炒了?
溜達着來到棠棠的房間門口,季焰把門推開一條縫,“蕭總,要不要來喝兩杯?”
剛好,季焰帶了兩瓶上好的洋酒,本來是想跟虞韻初一塊喝的,沒料到突然殺出個程咬金,只能臨時換對象了。
蕭凜白自然明白季焰的意思,他微笑颔首應下,“稍等,我先給棠棠講完這兩題。”
季焰早有耳聞,蕭凜白是超級學霸,聽他思維邏輯那麽清晰地為棠棠講題,他又emo了。
回到餐桌上,季焰拆開兩瓶酒,被虞韻初看到,問他打算幹嘛。
“和蕭總不醉不歸。”
“我不反對你倆喝,但不能在這兒。”
于是——
季焰端着那兩盤菜,被趕去了北邊的露臺,坐在了一張小圓桌前邊。
清涼的晚風徐徐吹拂,有月光為伴,倒別有一番風味。
蕭凜白走進來,關上露臺的門,坐到季焰的對過。
季焰為他倒上一杯酒,之後率先端起來敬他:“蕭總應該是初次到訪吧?我理應表示歡迎。”
注意到對方嘴角下拉,季焰喝了一口酒,微合的眼睑擋住那頃刻閃過的腹黑笑意。
蕭凜白沉默片刻,淡定出聲:“不必客氣,以後我會經常過來,說不定還要給你打電話,請你來喝酒。”
說完,碰了下季焰的酒杯,蕭凜白再次補刀,“當然,來的話還是要提前說一聲,不然孩子她媽可能會不高興。”
——你有什麽好能耐的?突然造訪不打一聲招呼,還被虞韻初警告了,這說明你倆關系也沒近到讓你當主人的程度吧?那你有什麽立場表示歡迎?
聽出蕭凜白的話外音,季焰咬緊了後槽牙。
他輕輕搖晃了下酒杯,懶懶的語調帶了點輕佻的意味問:“聽說蕭總之前在國外留學?那邊的生活很辛苦吧?飲食還習慣嗎?”
“正因為不習慣,我才自己下廚,要不然也學不會做飯。”
說到這個,季焰趕緊讓蕭凜白嘗嘗他做得如何。
蕭凜白夾了一筷子竹筍炒肉,味道鮮香麻辣,不得不承認是有水平在的。
“挺好吃的。”蕭凜白表示肯定地點頭。
季焰順勢開口:“我學做飯都是為了姐姐,她比較挑食,只愛吃家常菜,沒發現我做的全是她愛吃的嗎?”
——你學做飯是為了自己吃得好,而我是為了虞韻初。
犀利的目光鎖定蕭凜白,季焰的唇角卻含着無害的笑容。
火藥味彌漫,雙方各不退讓,每句話都含沙射影,藏着讓對方無法反擊的點,恨不能絕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