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第6章 6
◎當初何必要分開◎
翌日下午。
雨後放晴,窗明幾淨的空間處處充斥着明媚的光。
“初姐,你畫歪了……”
店員星星經過旁邊時小聲提醒,虞韻初恍然回神,才看到蛋糕的裱花被她畫得歪七扭八,完全翻車,連補救的餘地都沒有,只能含淚再來一遍。
對虞韻初這種多年老手來說,通常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星星都不由擔心地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昨天吹了風,可能有點兒着涼了。”虞韻初揉揉太陽穴,讓自己保持專注。
她的裱花水平在業界堪稱一絕,尤其是手繪圖案,自然又逼真,別的店照圖仿也完全仿不出的水平,因此很多顧客都願意花高價訂手繪款,指定老板親自做。
別人接手繪的單子可能會很頭疼,擔心畫不好就要重來,對虞韻初來說卻是信手拈來。
換上一個六寸戚風胚,虞韻初先讓星星抹面,她在旁改造起了那個翻車的蛋糕。
用刮板将奶油均勻塗抹開,畫了一半的手繪圖案頃刻間消失不見。
“對了,初姐。”星星突然想起什麽,轉頭說:“有個吳先生昨天來找過您,聽說您沒在店裏,很遺憾地走了。”
“哪個吳先生?”虞韻初的小號列表裏有好幾位,完全想不起來。
“個子很高,皮膚很白,戴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星星特意補充了句,“他以前經常來買甜品,您還和他說過話。”
“沒印象了。”虞韻初專注補救手裏的蛋糕,将其做成油畫暈染的效果,問星星:“你覺得這樣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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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星星想說太花裏胡哨,話鋒一轉道:“有特色的。”
“看來是我水平低,已經釀成的錯誤再挽回也于事無補。”虞韻初這話好像一語雙關。
星星聽出不對勁,但也沒多想。
她們老板講話一向深奧。
-
做完最後一個蛋糕,虞韻初開車前往分店。
那邊她雇了位曾經開過店的中年女人當店主,按年給她分紅。
這位店主業務水平極高,凡事都不用虞韻初操心,她有時半個月才會過去一趟。
眼看着就要到端午節,虞韻初這次去是想和她商量一下今年的活動要怎麽搞,每逢節日,她們都會來一波充值福利。
快到分店那個門口,虞韻初看見了蕭氏集團的大樓,高聳入雲的大廈,藍天下巍峨壯闊。
她的兩處店面都選在繁華的商務區,白領對下午茶的需求旺盛,不用擔心客源問題。
凝視着前方紅燈,虞韻初不可避免又想到了昨晚。
她不知道蕭凜白在暗中籌謀什麽。以他那麽驕傲的個性,喜歡的想要的只能獨占,怎麽可能講得出讓她去擁抱森林那種鬼話。
這個男人的骨子裏是腹黑的,表面看起來嚴肅正經,壞起來也沒人能玩得過他。
難道是企圖用計先讓她放松警惕,慢慢接近于她,等有了名分後,再暴露本性?
可他這樣做圖什麽?哪怕再戀愛腦的人,分手那麽久,感情也淡化沒了吧?總不能知道了棠棠是他親生女兒,準備按兵不動,先來攻略她?
虞韻初想了很多。
以她對蕭凜白的了解。
這個男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來到分店後,虞韻初和店主聊了兩個小時,準備離開時,迎面撞上一個戴眼鏡的男人。
他看到虞韻初非常驚喜,箭步走上前,“虞小姐,昨天我還去總店找你了,可惜你沒在。”
“是吳先生?”想到星星的話,虞韻初試探性問對方。
“我叫吳開晉啊!還是你姑媽介紹我們認識的,你忘了?”
“………”她怎麽一丁點兒印象沒有了?
姑媽從事婚介行業,手裏掌握不少青年才俊的資料,沒少給虞韻初牽線,她上哪記得。
見虞韻初沉默,吳開晉連忙說不要緊。
“之前我每次去你店裏,想找你吃個晚飯,聊聊天,可惜你總沒時間。”男人擡了下鏡框,神色之中還流露出幾分羞澀,“既然今天有緣遇到,不知虞小姐可否賞臉吃個便飯?”
在她店門口遇到算什麽有緣。
虞韻初停頓幾秒,不動聲色問:“你之前不都是去總店買蛋糕,今天怎麽來這邊了?”
兩個區之間的距離并不近。
“實不相瞞,我每次繞到那邊都是想見虞小姐一面,看能不能碰碰運氣,和你共進晚餐。”
吳開晉回答得很真誠,話都說到這份上,也不怕更直接,“畢竟從你姑媽那兒看到照片,我就對虞小姐你一見鐘情了。”
像這樣肉麻且赤.裸裸的表白,虞韻初沒少聽,她倒欣賞對方的坦誠,直接表示自己就是看臉,沒扯那些浮誇的內涵。
“那走吧。”虞韻初不是會拖泥帶水的人,主要她奔波一下午也餓了,“去哪兒吃?”
“我公司下面有家西班牙餐廳,味道不錯。”吳開晉指了個方向。
他沒說主要原因,是手裏有那家餐廳的打折券。
虞韻初開車載人來到餐廳門口,推門下去時,才發現這是蕭氏集團的辦公樓。
這麽說來,吳開晉應該是在蕭凜白手底下工作了,但看他的氣質,不像是精英、高管之類的。
虞韻初不會帶有色眼鏡看人,吳開晉哪怕地位不高也影響不了什麽,她只會對狂妄自大的油膩男甩臉色。
二人進了餐廳,服務員帶他們去到大廳的中間,說靠窗的位置已經被提前預訂完了。
吳開晉雙手合十擱在桌上,很抱歉地說:“真是不好意思,如果早知會偶遇虞小姐,我一定提前訂位。”
“沒關系。”虞韻初翻看菜單,她只是臨時需要個飯搭子,僅此而已。
點單對虞韻初來說是不需要糾結的事兒,很快她對服務員說:“一份頂級火腿沙拉拼盤,一份海鮮炒飯,再加鮮榨橙汁。”
吳開晉嘴角險些抽搐。
他來這家餐廳好幾次了,每次翻到頂級火腿那一頁都不敢多看,四位數的價格過于刺目。
而虞韻初那麽風輕雲淡就點了這道菜,都不帶猶豫的。
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覺緊握,吳開晉翻看菜單的間隙偷瞄了眼對面的女人。
她妝容精致,紅裙如火,蓬松柔軟的長卷發随意披散在肩膀,脖子戴着珍珠項鏈,手鏈則是閃亮亮的鑽石。拎的包他認識,香奈兒的。
看來網上說得沒錯,太注重打扮自己的女人都很費錢,很難養。
吳開晉只給自己點了份芝士焗飯,以此來暗示虞韻初他是個節儉的會過日子的男人。
見他把菜單還給服務員,虞韻初淡淡出聲問:“吳先生打算喝白開水?”
“對,我比較養生,白開水對身體好。”吳開晉處處在強調自己。
虞韻初笑了聲,“那我要謝謝你為我省錢了。”
她這話的意思俨然是由她來買單,吳開晉一怔,随後立馬道:“虞小姐,說好了是我請你吃飯。”
“在我這兒,男人沒有必須買單的義務。”虞韻初早已通過男人打量的眼神看透他的想法,指桑罵槐地說:“不然我怕自己不能吃得盡興。”
吳開晉又不傻,怎會聽不出話外之音。
他讪然一笑道:“那是你之前遇到的男人給你留下了固有印象,來餐廳吃飯不就是為了享受,誰會在意你吃什麽。”
說完這話,吳開晉擡頭望去,對上虞韻初含笑的美眸,瞬間有種被看穿的無地自容感。
好在飯菜很快上桌,兩人用餐禮儀都很好,只專注于享用美食,沒再聊天。
吳開晉時不時看一眼虞韻初,每次看都被美得移不開視線。如果不是她長這麽好看,他個沒結過婚的男人何必要找個離異帶娃的?
-
蕭氏集團。
助理在門外徘徊一番,還是敲開了總裁辦公室的門。
坐在環形辦公桌後面的男人神情嚴肅,不怒自威,文件翻得飛快。
“蕭總。”
通常,助理沒什麽事情是不會來打擾蕭凜白的,他擡起頭望去,“什麽事兒?”
“我剛去樓下餐廳打包晚餐,看到了虞韻初。”
助理名叫秦易寒,和蕭凜白是大學同班同學,那時兩人十分要好。
蕭凜白回國接手集團,對國內的諸多事物都不熟悉,得知秦易寒在國內百強集團工作,業務能力超強,特地花重金把他挖了過來。
自然,秦易寒也是虞韻初和蕭凜白戀情的見證者。
兩人分手多年,他以為蕭凜白已經釋懷,結果入職後卻發現蕭總的辦公桌上竟還擺着兩人的合照。
并且,公司最近的下午茶全是點的“初棠”,負責這一塊的同事說是蕭總專門交代的,可明明他連自己吃飯的問題都不在意。
秦易寒知道蕭凜白是個情癡,他和虞韻初剛交往那會兒,他每晚興奮得睡不着覺,天不亮就起床去給女朋友買早餐,到她宿舍樓下等着,後來還是虞韻初堅持讓他不要再送,他才終止。
對蕭凜白來說,虞韻初的話等同于聖旨。
宿舍裏的人都笑話他,說養條狗也沒這麽聽話的。
蕭凜白愛得走火入魔了,壓根兒不在乎別人怎麽說,神情間還隐隐約約透露出驕傲,好像在說——就算他是狗,那也是虞韻初一個人的小狗。
他當得心甘情願。
所以,秦易寒十分清楚蕭凜白有多愛虞韻初。
既然剛好遇見了,他沒法昧着良心不告訴蕭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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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快吃完的時候,吳開晉斟酌着要不要邀請她去看個電影,等散場都快午夜了,說不定倆人就水到渠成了。
還沒下定決心,吳開晉忽然看見熟悉的身影走進餐廳,他的臉色頃刻間變了樣。
雖然不确定boss能不能在衆多員工中記得自己,在人即将走到桌旁時,吳開晉還是飛快起身,畢恭畢敬鞠個躬,“蕭總,晚上好。”
虞韻初的視線跟着望過去。
男人白襯衫搭配黑色領帶,禁欲感滿滿。
他的臉帶着一絲絲倦意 ,卻依舊無法掩蓋那股盛氣淩人的氣勢。
奇怪的是,她沒從蕭凜白的臉上看到任何意外,像是知道她在這邊吃飯,專程過來逮她的一樣。
“沒記錯的話,你是人事部的?”蕭凜白不動聲色發問。
吳開晉的腦袋點得飛快,誠惶誠恐道:“是的蕭總,沒想到您對我還有印象。”
在公司裏,蕭凜白以冷面閻羅著稱,上上下下的員工都沒見他笑過。也正因為總板着一張臉,他才格外有威嚴。
蕭凜白沒接這話,往虞韻初的方向看了一眼,吳開晉連忙解釋:“我和這位女士在相親,她不是我們公司的。”
怕誤會辦公室戀情,他反應很快地道出關鍵。
相親?
蕭凜白那雙眼睛深邃幽暗,宛如寒潭,讓人心底發慌。
昨晚剛拒絕了他,寧肯淋雨也不願讓他打傘,一個人倔強地走到停車場。
結果今晚就和他的員工相親?
虞韻初無視蕭凜白打量的目光,對吳開晉說了聲“不用再約了”,之後起身離開。
在出去前,沒忘記買單。
走到車旁,虞韻初按開鎖,正想上車,身後一股強勁的力道襲來,鉗制住了她的手腕。
“蕭凜白,你有完沒完?”
話音剛落,香奈兒的包遞到面前,蕭凜白沒有說話,默默垂眸示意。
接過包,虞韻初才掙脫開他的束縛。
不想再不清不楚下去,直接說:“上車,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就去對面吧。”蕭凜白單手插進口袋,“廣場上人挺多的。”
見他還維持這麽老派的姿勢,虞韻初突然又想笑。時間改變了許多,刻進骨子裏的本能并沒有變。
十年前他習慣這樣站着就被虞韻初吐槽,真的很像她爸,那種行政廳裏的老幹部。
時過境遷,虞韻初再次和他走在這個廣場,恍然如夢。
“蕭凜白,直說吧。”虞韻初穿高跟鞋走久了也挺累的,直截了當問:“為什麽要找我和好?”
身旁的男人靜默不語,望着紅色地磚上二人交疊的影子,半晌後才出聲:“我只對你有心動的感覺,雖然這樣說很假,但卻是事實。”
世界上不愛的理由有很多,比如太忙太累、不合适、為你好,而愛的理由始終只有一個,想和你在一起。
所以非要蕭凜白說出原因,他也無從尋覓,只知道虞韻初是他不會選擇別人的理由。
虞韻初靜靜等他講完。
他的語氣聽上去也很無奈的樣子,似乎有努力的想喜歡上別人,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虞韻初不想去揣測他,坐到路邊的長椅上,“哪怕我離異帶娃?”
“怕的話,我昨晚不會去找你。”
高跟鞋有十公分,廣場的路并不好走,還沒多久她的腳踝骨已經隐隐泛酸。
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照耀着往來的人群,虞韻初也沒想到蕭凜白會在這時蹲下,仰起頭真誠問她:“需要我幫你揉揉嗎?”
一如從前。
腳酸了他會幫她揉,腳涼了他會放在胸前捂。
不知道是不是晚風刮得太厲害了,額前發絲拂過臉頰時,虞韻初忽然覺得眼眶很酸。
“蕭凜白,如果我們重新在一起,當初何必要分開呢?”
嘲弄一笑,虞韻初站起來,“再次選擇你,只會讓我覺得這些年的堅持毫無意義,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篑,顯得我當年的選擇像個笑話。”
蕭凜白瞳孔縮緊,“我們都變得更加成熟,這難道不是意義?”
“我不是因為和你分開才成熟,是年齡和閱歷給予我的。”
虞韻初有種撥雲見霧的感覺,一切都釋然了,“感謝今晚的談話,讓我的态度更加堅定,我們不會有重歸于好的可能。”
話說完,不等他開口,她已然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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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別墅裏,陶昱澈貓在客廳裏偷玩游戲機,只有來姥姥這兒,才不會有人管他。
電視屏幕裏的小人正打得激烈,忽然有人伸出手,一把将他的手柄抽走。
“舅舅!”陶昱澈氣得大喊,“你太過分了!!”
無視他的怒氣,蕭凜白坐到對面,“作業寫完了嗎?”
“早寫完了。”陶昱澈的嘴巴撅得能當挂鈎,“我就放松這麽一會兒你還來管我!姥姥允許我玩的!!”
“拿來我檢查檢查。”蕭凜白根本不管他說什麽。
陶昱澈默默在心裏同情他未來的表弟表妹,随手将剛寫完的作文遞過去。
三年級的作文字數少,随便掃一眼就看完了。
“我爸爸的頭發慢慢離開了它土生土長的頭?”蕭凜白念出來,有被笑到,“你勢要把你爸禿頂這事兒宣揚到全世界?”
“要你管!”姥姥一進來,陶昱澈長本事了,連忙撲過去抱住她的腰,“你快點管管舅舅,他不讓我打游戲。”
“你又不是他爹,管那麽寬幹嘛?”柳美伶瞪了眼蕭凜白,毫不留情怼道:“這麽想管孩子,怎麽不自己生一個?”
“就是就是。”陶昱澈哼哼唧唧地附和,有人撐腰,尾巴翹到天上去了,“一定是沒人受得了我舅舅的脾氣,他才找不到對象的。”
戳到了蕭凜白的痛處,他本能反駁:“誰說我找不到?”
柳美伶把話接過去,“你倒是說說,你找了哪家的姑娘?”
陶昱澈趁他們聊天,偷摸跑去打游戲了。
蕭凜白沉默數秒,“最近看上了一個離異帶娃的。”
話音剛落,柳美伶的手指向門口,“你立刻馬上走,往後別再來了。”
蕭凜白坐着沒動,“媽,社會在進步,你的思想就不能開放點?”
“我看你是要誠心氣死我。”柳美伶撫着胸口的位置,好不容易才把氣給順過來,反唇相譏道:“不過像你這樣的,上趕着給人當後爸都沒人要。”
“………”還真被他媽說對了。
虞韻初确實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