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相吸

第76章

穆子星耐着性子等了會兒。

常理來說，既然程雙這愧疚忏悔的話都起頭了, 那她接下來就該說事由。不該帶她去骊山的原因是什麽？

可她只說完那句就偃旗息鼓, 仿佛那只是愧疚到極點的發洩而已。

她鼻翼間呼出的溫熱氣息透過指縫傳達到她掌心, 又燙又癢。滿室的寂靜, 極吊她的胃口, 又極考驗她的耐心。

良久，她急促的呼吸終于愈漸和緩。穆子星覺得她情緒大概穩定了，悄無聲息的動了動手指頭。

她想讓程雙慢慢覺察她是醒着的。等程雙發現, 那畫面——肯定有趣。

結果是幾根原本還能活動的手指頭被她攥緊, 動彈不得。

穆子星一抿唇，索性睜開眼。素白的天花板晃得她眼暈，她定了定神, 程雙還是沒反應。

穆子星垂眸，看向頭還緊埋在兩人手交握之處的程雙, 清了清嗓子, 極輕地喊道：“程又又。”話畢，她還晃了晃自由的手臂。

程雙頭猛磕了一下，愣住。半信半疑之間, 她擡頭看穆子星所在的位置, 傻愣愣地笑出來：“你醒了啊？”

穆子星心間一暖，撐着手就要坐起來：“我根本就沒暈啊。”程雙忙松開她手, 上前去扶她。

被妥帖安置在床頭，腰後還墊了個極為厚實的枕頭，望着程雙憂心的視線, 穆子星有種她得了不治之症的錯覺。

“我剛才是裝暈。”穆子星弱弱解釋：“哪有什麽嚴重，我哥騙你呢。”她估計穆子空是因為被她騙太不爽，所以他才騙程雙，間接算是欺負她了。

程雙倒沒太糾結被騙，沒事就好。

她略一沉吟：“是因為賀家？”她當時一聽說穆子星在宴會上暈倒就趕過來，現在想想還是太沖動了。

可遇上她的事，她似乎又理智不了。

穆子星遲緩點頭，見程雙凝眉思索着什麽，她又晃了晃她手臂：“你剛才說那話，什麽意思啊？”

“什麽話？”程雙下意識答。

穆子星卻以為她是不願意告訴她，瞬間滿腹委屈。她死盯着面前這人，牙齒癢癢，恨不得咬上幾口才好。

都是這樣。

她爸她哥，以保護之名将所有事都瞞着她，什麽都不告訴她。她知道這是他們所認為的‘為她好’，她可以忍。

結果到程雙這兒，她竟然也這樣。那她忍不了。既然決定了在一起，不就該所有挫折和困難一起面對嗎？

程雙眼睜睜看着穆子星眉眼間浮上委屈之色，心像是被什麽攥了一下，她忙問：“怎麽了？”她忙回想剛才說過的話。

穆子星不語，只鼓着一張臉，眼睛瞪得圓圓的看她。

程雙沒忍住拿手指戳了下：“骊山的事？”

穆子星依舊鼓着臉，像是心不甘情不願地答：“嗯。”她聲音聽來悶悶的，卻又賭氣得可愛。

程雙放下心來，屁.股挨着床沿加下，拉過她的手：“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

穆子星還沒來得及反對，她自己就率先反駁自己了：“算了別親了。”

程雙換了種說辭：“你今晚去我那兒我就告訴你。”

“……”

穆子星微微笑了，反擊：“程總這麽快又欲求不滿了啊？”

她不着痕跡抽出被她攥住的手，懶洋洋地靠在枕頭上答：“行啊，去你那兒，我滿足你。”

“……行。”程雙嘴角的弧度微妙。

架不住穆子星連環追問，程雙索性将今晚上發生的事和她講了下。

****

臨時決定不去賀家，是因為有更重要的聚會要參加。

程雙是聽丁晗說的，穆子星爸媽晚上會過去她家，就連她爸也會去，問她要不要一起來。

程雙第一反應是雙方家長要聊她和穆子星的事，可既然這樣幹嘛要去丁家聊？不是多此一舉？

她很快推翻了這猜測。

因為賀家的變故，能将三家聯系在一起的是絲綢生意。丁家将代替賀家，重新成為中間商。

程雙沒猜錯。

即使聚會談的是生意而不是其他，程雙還是決定去了。

畢竟在穆子星爸媽面前表現的機會不多，她又是絲綢這塊的負責人，她不到場怎麽行。

她臨時起意，到丁家的時候他們已經上桌了。

程雙走過去坐在她爸和丁晗中間，一坐下她爸就問她：“我怎麽記得你今晚有約了？”所以他才沒喊她。

程雙笑笑不答。

如家宴一般的融洽氣氛，聊得都是這圈子內最近發生的事，丁點不涉及生意，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這筆生意要談成了。

一晚上也沒能和穆子星爸媽說上兩句話，程雙正愁沒表現的機會，突然聽丁鐘白聊起徐家的事。

她和丁晗關系好，她爸和丁伯伯關系也不差，所以丁鐘白聊起天來也就沒那麽多顧忌。

丁鐘白問程維新：“我聽說徐家那大項目要被上面停了，你知不知道怎麽回事？”

“有聽說，具體不太清楚。”程維新抿了口酒。

程雙側頭看她爸一眼，她覺得他着實沒必要說假話。她擰眉想徐家那大項目到底是什麽。

“是之前和至誠搶的那個項目？”穆頌勤出聲。

程雙一下子反應過來。

當初就是為了這個項目，徐家還有意在骊山飯店鬧出了人命，指控至誠公司環保方面有極大的問題。

沾了人血的項目……沒了？

丁鐘白點頭，又是一笑：“別急，你老丈人這次投了不少錢進去，如今大筆資金被套牢，早晚會找上你的。”他話裏隐有揶揄。

程維新也配合着笑，程雙卻笑不出來。

她想起徐璈最近住院的事。無論出于什麽層面着想，這明擺着已經是需要她和她爸伸出援手的時候了。

……會不會這麽巧？

恰在這時，她爸意味深長朝她看來。

程雙一愣，對上他恍若能容納海川的眼神，流轉之間，他手已經拍上她肩膀：“沒事。”

程雙幾乎可以篤定不可能沒事。

程維新已經轉過頭去，他拿筷子挑着魚刺，态度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這不是還沒找上我嗎？”

丁鐘白大笑出聲，沖程雙道：“小雙，看見沒？你爸這性格你可千萬不能學，古人都講究未雨綢缪，就他一個人不見棺材……”他似乎意識到不妥，又哈哈将這話蒙混過去。

程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最近發生的事都太不對勁兒，像是有人在背後操控着什麽，她摸不着門路，只能被推着往前走，完全被動。

飯後，幾位長輩去丁家的溫室花園那兒聊天。程雙閑着無聊，正要給穆子星打電話，丁晗端着兩杯果汁走上前。

她順手遞給她一杯：“剛榨的。”

程雙接過抿了口，等那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她難得咂了咂嘴，又抿了一小口，問她：“你這榨的什麽？”

丁晗一怔：“蘋果，草莓，猕猴桃……哦，還有菠蘿。”

程雙噤聲，端着那果汁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舔舔唇，又遞還給丁晗。

丁晗怔怔接過，只嘴上不放過她：“幹嘛啊？這不挺好喝的嘛，我最近都這麽喝。”

“過敏。”程雙簡短答。

丁晗瞬間放過她了，畢竟過敏這種事也不能強求，她問：“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不是我過敏。”

“？”

見程雙眉宇間郁氣不散，丁晗不再追問這事，只拿手肘撞了撞她的手臂，進入正題：“怎麽啦？自從飯桌上談起你外公你就悶悶不樂了。”

程雙回看她：“沒什麽。”

不說？

丁晗走上前與她并肩，抿了口味道甜美的果汁，佯裝好奇的問起：“話說你外公家那項目怎麽回事啊，我聽我爸說話态度不對啊。”

“怎麽不對？你聽他說過什麽沒有？”程雙迅速追問。

丁晗眼神狐疑瞥她，聳肩：“你知道的，我爸一向不讓我摻和這些事。”

确實如此。

“你外公那項目不方便聊嗎？”丁晗又問。

程雙細一思索，決心把這事告訴丁晗。萬一丁鐘白哪天在家聊起了，知情的丁晗也能及時把消息告訴她。

程雙往四周看了看，确定環境還算隐蔽後開口：“徐家的項目是從林家手上搶來的你知道了吧？可徐家的手段并不光彩。”

“怎麽個不光彩法？”丁晗瞬間被勾起了興趣。

程雙面色嚴肅，一字一頓道：“他利用了人命。”

等她把徐洛利用骊山飯店将那人的死亡和至誠公司挂上關系，丁晗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等等，你的意思是……骊山那家飯店是你小姨的産業？”

“對。”程雙奇怪她怎麽這麽問。

丁晗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又沖她笑笑：“沒事，你繼續說。”

“我還說什麽？事情就是這樣，這個項目是他們費盡心思才得來的，說終止就終止，我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程雙并不打算把她家和徐家那點絲縷的聯系說給丁晗聽，畢竟說了也沒用，連分憂的作用都起不到。

丁晗聽出程雙話裏的深意，她看向她：“你現在對你外公和小姨怎麽看啊？”

程雙不明白她怎麽這麽問，直截了當開口：“你有話就直說。”

丁晗咽了口唾沫，将手裏那兩杯果汁放在一旁，想到即将出口的話，瞬間又口幹舌燥了。

她琢磨着這種話該如何說出口。

在程雙迫切的眼神下，她還是開口了：“你還記得當初撞你的那輛貨車是骊山飯店的送貨車吧？”

程雙點頭。因為這樣，她當時才會和穆子星查上骊山飯店。

“你就沒懷疑過這裏頭有什麽？”丁晗的話點到即止。

程雙明白她的意思。

可那時她的想法是，在不知道骊山老板是誰的情況下，她覺得飯店可疑。可在知道老板後，她又自覺洗清了這懷疑。

程雙索性和丁晗分析一直以來困擾她的問題：“好，那我們假設她……她是故意要害我們。”

程雙話到中途那一哽，丁晗猜測是因為提及了某人。

“我事後去查了，我的車被人動過手腳，剎車失靈，當時來不及躲避才出的車禍。這裏能說明有人要害我，但對象不明。”

丁晗附和着點頭。

“暫時抛開這點不談，我們來談車禍。當時會去飯店完全是臨時起意，沒有人知道我會那個時候去那裏。”就連穆子星也不知道。

丁晗輕飄飄地問了聲：“真的是臨時起意嗎？”

“？”

“當時除了我之外，還有沒有別人給你介紹過這家飯店。”

程雙努力回想，又聽她道：“你知道是誰給我介紹這家飯店的嗎？”

丁晗在程雙的眼神裏補充：“就是你小姨。”

程雙也想起來。當時徐洛給她推薦這家飯店的時候，她還感慨了丁晗也提過這家店，看樣子是真的好吃之類。

所有想法都能串在一起，可若是要蓋棺定論又太牽強，程雙陷入沉思。

丁晗拍了拍她肩膀：“也許是我們想多了，如果你小姨是那家飯店的老板，那她向我們推薦她自己的店很正常。”

那她對自己是飯店老板這點絕口不提就很不正常。

程雙靜默着點頭，滿腦子都是當初那場車禍，手機突然響了。

黎秋通知她穆子星暈倒進醫院了，她再顧不上其他，直往醫院趕。

她滿腦子都是那場車禍，想着她當初要是不帶穆子星去骊山飯店就好了。

這種情緒在穆子空說穆子星因車禍後遺症而暈倒時攀到巅峰。那一瞬間，她什麽極端的想法都有。

幸好，她沒事。

“你還相信徐洛無辜嗎？”穆子星撅着嘴問她。

這麽久了，徐洛幾乎成為穆子星心裏的一根刺，一想到程雙當初那麽相信徐洛而不相信她她就介意。

程雙上前将她抱在懷裏：“不相信了。”

她早在醫院的時候就認識到，事情遠不如她所想的那樣。星星一直說得很對，她很抱歉曾經不相信她，還對她說那樣的話，也很感激她還能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

穆子星哼唧一聲，正要揶揄兩聲，門從外推開。穆子星忙推開面前這人，不着痕跡撥了撥額前的碎發。

程雙知她性格，這此地無銀三百裏的模樣她見多了，見怪不怪。她淡然起身走到一旁。

是醫生開好藥單過來了，賀然不知道去哪兒了，陪着進病房的只有穆子空。

他将眼神放在程雙身上好一會兒，這才沖穆子星道：“走了。”

“哦。”穆子星下床。

程雙走在她身旁，視線落在前方走得極快的穆子空身上，在穆子星耳邊快速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穆子星腳步一頓，看向她。臉逐漸紅了。

她停住，程雙自然跟着停住。

走了一會兒，穆子空發覺沒人跟上來，他轉身一看，又大踏步上前：“還愣着幹什麽，走啊。”

穆子星瞥了眼程雙，她這時候倒裝起鹌鹑了。

知道她肯定不會退讓并且一句加=話都不會幫她說，穆子星索性硬着頭皮上了：“我今天去她這兒。”

穆子空臉色驟變：“你去她那兒幹什麽。”

穆子星不太喜歡他這麽追問，擰着眉，羞赧徹底占了上風，她有些口不擇言：“至于我說得這麽清楚嗎？”

穆子空一噎，眼神受傷。

他真的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程雙低咳一聲。她偏頭，抿開嘴角不太正經的笑意。

真不愧是她的星星。

穆子空眼珠子直愣愣地瞪着穆子星好半天，見她絲毫悔改的意思都沒有，一股腦兒地将那藥單塞進穆子星手裏。

他愠怒地走開：“去吧去吧，去了就別再回來了。”

穆子空疾走的背影程雙并沒讓穆子星看太久，她抓上她的手腕，拉着她飛快走到一無人的死角處。

嘭的一聲。

程雙膝蓋抵着她，以完全禁锢的姿勢，将穆子星圈在懷中。她動彈不得。

她微涼的指尖撫上穆子星的下巴，指腹輕摩挲了幾下，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她低頭湊近她。

溫熱的氣息打在她臉頰、嘴唇各處，她越靠越近，也越來越熱。穆子星眼神游移着，糾結着要不要推開她時，程雙卻在兩人嘴唇還差一厘米的時候及時剎住了車。

她錯愕，見程雙懊惱又糾結地搖了搖頭。

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程老板：世界上還有什麽比看得到吃不到更讓人難受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