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穆子星恍若沒聽到她的話,不留情面挂斷電話。
“剛才的事謝謝你了。”穆子星轉臉就笑臉盈盈朝周凱致謝, 手指着面前的白瓷杯:“咖啡就讓我請吧。”
“雖然我工資沒你高, 但一頓咖啡還是能請的。”周凱臉一紅, 腼腆笑笑:“再說了, 哪有讓女生請客的道理。”
“托人幫忙, 自然要請客的。”穆子星不想在這種事情上與他周旋太久,看了眼手機,指着櫃臺的位置:“時間也不早了, 我先去結賬。”
周凱竟也跟着她起身, 等穆子星結完賬,他就等在一旁,她不得不走上前, 抿唇問:“你急着回醫院嗎?”
周凱笑着否認了:“不着急。我就是來和你說一聲,既然這次是你請的客, 那下次我請吃飯你就不能拒絕了。”
穆子星尴尬一笑:“好。”相比之下, 着急的好像是她。公衆號:于此 圭寸 蔵,打開橘裏橘氣的大門。
“不過耽誤你這麽久真的不好意思……”穆子星再次歉疚開口,盡量将話題往那上頭拐,見他依舊沒有要回醫院的意思, 她主動道:“不然我送你回醫院?”
“好啊。”他竟爽快答。
穆子星一愣, 随即道:“那走吧。”
她懊惱想着,大概是她話說得真的太委婉了, 以至于周凱都沒聽出來她的潛臺詞,她這是着急啊,她急着去程雙那邊呢。
回程路上周凱和她聊了什麽, 穆子星沒多大的印象,她甚至連她自己說了什麽都不知道。大概全程都是機械式的問答,他問什麽,她就回答什麽,僅此而已。
送他回到醫院才算解脫,穆子星掏出手機,正準備聯系程雙,發現手機上竟有一通她的未接來電。
在她算是無理取鬧挂斷過她電話的前提下,她竟然還會打電話給她,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穆子星停在原地想了兩秒原因,依舊沒想法,索性将電話撥了過去。
程雙很快就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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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子星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木讷提起剛才的電話:“剛才送醫生回醫院了,這才耽擱了會兒。”
程雙那邊久久無聲,久到穆子星以為她可能是不小心按錯才接了,她聲音才響起:“過來。”
慣常的清冷音,并沒有多餘的解釋,穆子星垂落下正抓着手機的手,深呼吸幾次,調整好情緒這才将手機放在耳邊:“你在哪。”
程雙報上地址,穆子星簡短答:“馬上。”
挂斷電話,穆子星随手攔了輛出租車,報上程雙所說的地址,整個人腦袋放空看向窗外。
得盡快結束了,再和程雙這麽相處下去她躁郁症都得被逼出來。
真的……太難受了。
****
驅車趕往骊山的路上,程雙摁下車窗,由着呼嘯而過的山風從車窗的縫隙裏灌入吹亂她的頭發。陣陣涼意,她妄圖尋找頭腦的清醒。
她是腦子進水了吧。
明明在辦公室呆得好好的,她硬要說在查那樁案件。說完後悔了想打電話解釋清楚,卻又聽見她提及那醫生的話題,腦子一抽嘴一快,她連地址都報上了。
耳邊呼呼地全是風聲,擾得她不得安寧。
程雙複又将車窗關上,頭一次正視起這個問題,她這是喜歡上穆子星了?
問題才在腦海中閃現,程雙胳膊上就不自覺起了疙瘩,她縮了縮肩膀,認真并篤定地點頭:不喜歡。
大概是過往還在她腦袋裏作祟,她一時還放不下。
失憶後的種種,無一不向程雙證明她以前有多愛穆子星,如今看着穆子星這樣的态度她肯定會不爽,心裏極度不平衡之下,行為怪異一點……也正常。等她徹底放下就好了。
程雙擡起手腕看了眼腕表,踩下油門加快了速度。
她可得比穆子星早到。
醫院的位置離骊山更近,程雙就算再怎麽加速也比不過占據優勢的穆子星,這就造成穆子星繞着骊山轉了整整一圈依舊沒發現程雙的影子。
她不得不給她打電話。
“在哪?”她也學會了程雙式的開門見山問答。
“停車場。”程雙答得坦然。
“去那兒幹嘛?”
“自然是有用才來,不然你以為?”程雙嘲諷一聲,将電話給挂了。
穆子星再度深呼吸幾次,努力睜大眼睛将所有美景盡收于眼底,試圖安撫她暴躁的心情。她不能再被程雙影響心情了,命更重要,不值得。
踩着不算慢的步子,穆子星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程雙運氣還算好,在她下車裝作調查的後一秒,她被穆子星發現了。
有噠噠的腳步聲朝她邁過來,程雙宛若未聞,佯裝認真翻着手機裏的文件,直到穆子星與她并肩而站。
她沒開口喊她。
良久。
氣氛越發尴尬,程雙沒想到穆子星竟然不說話。
她翻着手機,就這麽被穆子星盯着,手指頭莫名開始心虛了,現在該怎麽辦,是不是該裝作遲緩發現她了?可這樣是不是太做作了,早不發現晚不發現偏偏這個時候發現,太奇怪了。
程雙手指頓住,有些抓狂,她到底為什麽會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還有,她為什麽會變成為這種事煩惱的人?
穆子星見她手指停住才敢喊她,放柔聲音:“查到什麽了?”
程雙一怔,朝她看來。
穆子星本就是為遷就程雙的怪脾氣才沒敢打擾她,如今一看她被吓着,還一臉冷漠地打量她,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
她開口了:“高跟鞋?”
穆子星低頭看看自己,腳尖不自覺往後撤了兩步。
這不能怪她,出門之前她哪想得到會來骊山,還要四處奔走,她只以為是和周凱見面,出于禮貌就稍稍打扮了下,誰知道……
“有什麽問題。”穆子星裝作聽不懂。腳痛她也認了。
她眼睛裏閃過幾絲倔強,明顯就是不認為她這身穿着打扮有任何問題,程雙迫使她從她粉色的唇瓣上挪開,暗嗤了聲。
高跟鞋,一字肩,煙管褲。又不是穿給她看,她有什麽資格評價。
“沒什麽問題。”程雙往左邁開兩步,想起她在臨出辦公室前還特意換掉襯衫西褲免得被她懷疑,沒忍住開了口:“希望到時候穆小姐不要喊疼的好,我可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人。”
穆子星跟在她後頭,暗癟了癟嘴。她又沒想過她是。
****
穆子星跟在程雙後頭又繞着骊山逛了整整一圈,還是特別細致的那種逛,除了禁止通行的地方,她們連灌木叢的小角落都去了。
雖說骊山飯店這塊兒已經被老板開發過,可難免有未曾照顧到地方。山路崎岖不平,坑窪的地方并不算少,穆子星偶爾踩在小石子上一踉跄,那滋味就跟踩在針尖上差不多。
她幾乎是提着心在走,腳脖子還發瘋似的酸疼。
在程雙第三次停下打量某地方時,穆子星忍不住上前開口:“你到底在找什麽?”她可不想陪着她瞎逛了。
程雙以手抵唇噓了一聲,“你先別出聲。”
程雙發現她對骊山這布局有種不可言說的熟悉感。
如果說一開始她還抱着穆子星會以腳疼向她求饒的目的在瞎逛,等到她發現骊山飯店這布局,她已經深深陷進去了。
似曾相識的感覺,她肯定什麽時候到過這兒。
程雙所謂的高深莫測在穆子星看來根本沒絲毫吸引力,她腳酸得要命,耐心也快要消耗殆盡。如果程雙不能對這頓折騰給她一個完美的解釋,她只會認為她在故意耍她。
穆子星頗有風度地等在一旁,并未出聲,只來回不停地踱步顯現出她的焦躁。突然就見程雙俯低身子,湊近去打量一株看起來并不起眼的雜草。
穆子星環着手臂,暗哂:程雙這人真是怪極了,一株草有什麽可研究的。
程雙蹲下身揪着葉片問她:“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穆子星連看都沒看,下意識否認:“你別問我,我對植物一竅不通。”
程雙睨她一眼,掏出手機研究那不知名的植株。
穆子星時不時看會兒天,時不時看會兒地,迫于無奈,只能将視線放在她身上,凝了會兒,她暗斂下眸子。
她想她可能知道她以前會和程雙在一起的原因了。
不只是臉蛋,是程雙身上某種難以言說的氣質,這莫名吸引着她。
就像上回在尚古,程雙被綠植掩映住的背影根本看不真切,但那模糊的輪廓就已經足夠吸引她。也像此時,她正蹲着,手指滑動浏覽着手機上的內容,儀态卻該死的好看。
穆子星不知如何來形容,或許這根本不能用言語來形容,她只知道大多數人蹲在地上玩手機是不好看的,不雅觀。就算好看,也絕對稱不上優雅。
而程雙卻能用雅致來形容,哪怕她正置身于這片狼藉之中,哪怕周圍都是暗淡無光的雜草,她也能發着光,像堕入塵世的仙子。
程雙倏地站起身來,聲音裏藏着興奮:“我知道了。”她大概是起得太急,身體往後踉跄一步,緊接着又假裝不動聲色,企圖掩飾太平。
穆子星假裝沒看見她的窘相,暗抿了唇:“什麽?”
“我想我可能知道骊山老板是誰了。”程雙終于主動和她提起:“我四處轉的時候發現這地方的建築布局我很熟悉,就像是到過這地方很多次一樣,某些位置我甚至還能猜出它詳細的布局。”
程雙認真的盯着她,抛出疑問:“可我問過丁晗,這家店是她介紹給我的,我以前并沒有來過,就算是失憶前,車禍那次也是第一次來。”
“老板是你認識的人?”穆子星接她的話,眼神灼灼。
“可能。”程雙被她瞧得突然就不确定了,別過眼去,道:“我打個電話确認一下。”
穆子星默默點頭。
程雙走到一旁打電話,從她的視角望去,恰好能看到穆子星正一手撐着大樹将束縛太久的腳掌從高跟鞋裏釋放出來。陽光下,她腳背白得發亮。
高跟鞋走那麽久肯定累了吧,只是她不說而已。
程雙暗想,若是飯店的老板确定,某些事情就不需要繼續往下查了,她們兩人解散也好,一起吃頓飯也行,總之可以不要再亂走了。
電話那端傳來聲音:“小雙?”
程雙斂好心思,将注意力集中到電話上:“對,小姨,是我。”
程雙要打電話确認的人就是徐洛。
骊山飯店的布局和徐家大致類似,失憶後她曾去過徐家幾次,因太獨特,徐洛領着她四處轉的時候基本就記在了腦子裏。
都是那種圍繞着一個中心點朝四周發散式的建築布局。
飯店在這點上和徐家基本相同,以飯店為中心,往四周延展出四條路,每條路上,各有風景。那天她和穆子星穿過的竹林就是其中一條。
程雙沒含糊,直截了當問她:“小姨,骊山腳下這家飯店是你開的嗎?”
“……怎麽了。”她聲音透着半分遲疑。
程雙語氣刻意輕松地解釋:“也沒啥,我被一個朋友介紹來這兒吃飯,過來發現這兒和家裏還挺像,就想問問是不是家裏人開的,是的話我還能順便打個折什麽的。”
程雙聽到幾聲徐洛的輕笑從電話那端傳來:“我家小雙什麽時候吃飯還需要想着打折了?”她故意嗔怪一聲:“看吧,都這樣了,上次說把股份給你你還矜持說不要。”
程雙相信徐洛明白她說的是借口,笑着往下接她的話:“可不是,我現在都後悔了。”
果然徐洛沒再往下接這話題,只道:“放心吃,是小姨開的,到時候我讓經理安排下,保準讓你吃得開心。”她話裏滿是對程雙的縱容。
“那就先謝謝小姨了。”程雙一笑,緊接着推拒道:“不過經理就不麻煩了,和朋友一起出來的,還是不要折騰了。”
程雙目的已達到,本想挂電話了,驀地聽徐洛問:“穆子星?”
“嗯?小姨知道?”
“最近你們兩家的事鬧那麽大,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徐洛盡是無奈道:“小雙,我不明白,你怎麽還會願意和那個女孩子成為朋友,甚至……你們還合作了。”
要說談到程穆兩家合作,程雙最羞于面對的人,還是徐洛。
雖說她小姨恨穆家人的理由正當,可事情都過去那麽久,她明顯已經沒把當初的事放在心上了。她依舊如此只是為她打抱不平,就像她當初對她救穆子星的不理解,也全是建立在心疼她的基礎上。因為護短,所以對穆子星有了偏見。
程雙覺得身為穆子星的合作夥伴,她應該幫她解釋一兩句:“其實那件事不能完全怪穆子星,她當初并不知道我救了她。”所以,忘恩負義根本站不住腳。
“你現在竟然還幫着她說話了?”徐洛話裏透着些許驚訝,緊接着像是想起了什麽,又笑了聲:“看來穆子星這姑娘還挺不錯。”
程雙隐隐覺得有哪裏奇怪,一時又察覺不出來,就解釋了聲:“也沒有那麽不錯。”
出口又覺不妥,程雙索性道:“反正就是合作夥伴的關系。”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關系。
“好。”一聲回答聲調疊起,滿是她對程雙的寵溺:“什麽時候過來我這兒,我先前出國給你帶了不少的東西。”
“再拿你東西我爸都該說我了。”程雙故意道,她真的收太多了。
“說你什麽?”徐洛聲音變得嚴肅正經,又隐隐藏着俏皮:“他怕是怪我沒給他買,你放心,他要是敢說你你就讓他來找我,我和他談。”
程雙本就随口一說,怎敢應聲,只乖巧答:“好。”
“去吃飯吧。”徐洛沒再挽留,程雙又說了幾句,這才挂斷電話。
擡頭,穆子星依舊在大樹旁,只這時她的姿勢不再靠着樹,而是身姿筆挺立在樹旁,挺拔的背影透着幾分倔強的意思。
這是知道她電話要打完了?
程雙走上前去,拍了拍穆子星的肩膀,見她怔忪了神色,道:“老板我已經知道是誰了,這件事沒必要再查下去。”
她話說完就往飯店裏拐,想直接帶穆子星去吃飯。
穆子星聽她那話聽得雲裏霧裏,不顧酸疼的腳丫跟在她後頭,腳步不算慢,她追問:“是誰?”
程雙放慢步伐與她并肩,沉默片刻,答:“是我小姨。”她不清楚失憶後的穆子星是否也清楚當年的過往。
穆子星臉上的表情提醒她,她是知道的。
她下一句就在問:“就是當初和我小姑搶男人的你那小姨?”
程雙面色一冷:“請注意你的措辭。”
可穆子星不認為她有說錯什麽,只就事論事:“為什麽飯店主人是你小姨就不用再查了,假設就是她有意要加害那個人呢?”
程雙黑如鍋底的臉色并沒有使穆子星有絲毫的退讓,她道:“你結合當初的事想一想,怎麽就會那麽巧,我們出車禍撞上的就是飯店的貨車,飯店還是你小姨開的。”
程雙眼底仿佛夾雜着碎冰:“你的意思是她有意要害我了?”
“是不是要害你不知道,反正她一定是想害我。”穆子星癟嘴道。
“無稽之談。”程雙簡短評價一句,轉身将步子邁得更大,拉開與穆子星的距離。
穆子星這回連腳痛都顧不上了,跨大步子跟上她:“本來就是,就算車禍的事與她無關,那前兩天在她這飯店死去的人呢,也無關嗎?”
程雙停下來看她,默了許久,眼底像是刻意在壓制着怒意:“你不是都問過醫生吐血身亡的原因最有可能是什麽。”
“那只是大多數情況,誰能篤定這次不是偶然。”穆子星盯着她,絲毫不懼:“假如呢。”
如果說當初程雙大義滅親将丁晗寫上懷疑對象名冊讓她感慨她冷漠無情,那程雙如今因為飯店主人是徐洛就放松警惕只會讓她覺得她愚昧無知。
她教訓她的話她至今可還記得:你對別人講情義,名單上的人對你講過情義嗎?
如今的她可真是啪啪打臉。
“好。”程雙掏出手機,話裏隐隐有幾分賭氣的意思:“我就讓你看看到底有沒有假如。”
她飛快撥出去一個電話,那雷貫的動作讓穆子星覺得如果她是那手機,那她可能會被程雙捏碎。
不過無所謂了,她就單純看不慣程雙這護短的行徑而已。
她電話撥了很久,還打給了許多人,費了不少功夫才終于将手機杵到她面前,擲地有聲:“聽聽他怎麽講!”
穆子星接過,電話那端正在宣布死亡的結果:“……判定是因肺結核咯血導致的窒息而亡,咯血的血塊阻塞了呼吸道,和飯店的飯菜無關……”
穆子星一直聽到他挂斷電話,期間還問了幾個問題,她才将手機遞還給程雙。
“好了。”她道。
原來死因真的和飯店無關,肺結核是因為死者長期在環境污染嚴重的地方工作,肺部長期受創導致。而法醫等人諱莫如深的原因也只因為肺結核是傳染性疾病,怕公開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與當時所提的體質過敏之類的詞全然無關。
事實就擺在眼前,穆子星不願相信也沒辦法。
程雙收回手機,語氣突變得溫和:“現在能去吃飯了嗎?”她仿佛只把她當成随意耍脾氣的小孩。
難得沒嘲諷,穆子星點頭,強克制着情緒跟在她身邊,有意緩和氣氛:“這麽看來那天的事真的是意外了。”
“是我們太草木皆兵。”程雙附和她。
穆子星凝她一眼,雖說她這話聽起來像在反思,可穆子星還是覺得程雙是在責怪她盲目将這事怪在飯店頭上的事實。
她大概是忘記了,某人當初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還和她說過這家飯店非常可疑。
兩家的家庭關系永遠是不可逾越的鴻溝,穆子星也不想就這種問題和她吵,沒意思。她有些倦了:“既然是意外,那我就先回去了。”
程雙深深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只道:“我說錯什麽了?”
穆子星累到連程雙的心思都不想猜:“不,你沒說錯什麽,你程雙怎麽可能會錯呢。”
她說這話是連眼角都摻雜着迷人的笑意。一般說來,笑意抵達眼角那肯定是真笑了,可程雙依舊覺得她這話說得違心,甚至還有嘲諷的意思。
“吃完飯再走。”她再次道。
“有必須要在這兒吃飯的理由嗎?”穆子星不想留,也不想繼續和程雙待在一起,話難免就說得不客氣:“讓我在你那小姨開的飯店裏吃飯,這很強人所難。”
“上次你不就吃得很開心?”程雙頗不理解看來,也有些惱。
“噢,對。”穆子星像是想起什麽笑了笑:“幸好上次沒吃,不然以我這對菠蘿過敏的體質,吃了還不定怎麽樣呢。”
程雙算是聽出來了:“說來說去你就是覺得這家飯店有問題。”
“沒有,哪有問題。”穆子星搖頭,苦笑道:“你小姨還好好開着飯店,我小姑卻下落不明。我嫉妒,我不想在這裏吃飯,可以嗎?”
程雙一噎,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久久凝視着穆子星,久久不能言語。她真不知道穆子星這女人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突然就變成這副鬼樣子。就算她剛才固執地要将整事情怪在飯店頭上,她除了給她查明真相也沒做別的了吧,她有說過一句重話嗎?
她何必這樣。
程雙知道她在生氣,卻不清楚她在氣什麽,潛意識裏也不想知道,她逃避這問題:“不餓嗎?不餓我就先送你回家。”她努力平心靜氣。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走。”穆子星說完就轉身了,徹底拉開和程雙的距離。
她不想和程雙吵,當務之急就是離程雙遠一點。
畢竟還是合作夥伴,彼此都給對方留點面子吧,省得到時候連平心靜氣坐在一張談判桌上都做不到了。
程雙眼神凝在穆子星稍許颠簸的背影上,視線由上及下,挪到她腳後跟,眸色暗淡。
****
骊山飯店是個不太好打車的地方,腳痛難耐的穆子星算是真情實感的體驗了一回。
下山的路不太好走,穆子星每走一步,腳後跟就疼上一分,她仿佛正被人生生剜去幾塊肉,對痛感都快要麻木。
穆子星停在原地等了會兒,沒忍住給穆子空打了電話:“在哪。”
“開會,怎麽了。”
“沒事。”穆子星舔了舔唇角:“就随便問問。”
“閑的。”穆子空語氣淡哂:“到時候我就去向爸提議讓你到公司來上班,省得你整天沒事幹。”
“挂了。”穆子星幹淨利落挂斷電話。
穆子空那端一陣忙音,他不覺低罵了聲,重新将注意力轉移到面前的文件上,沉靜開口:“繼續。”
唉。
穆子星不自覺低頭,将視線落在馬路上密布的細碎石子,最終膠凝在那雙銀灰色高跟鞋上。
早知道就不穿了,明知道第一次穿鞋容易磨腳,她還偏要臭美把鞋穿出來顯擺。現在好了,腳後跟已經磨破了,她總不能赤腳走路再把腳底板也紮傷。
穆子星擡頭看看四周,兩旁是高聳入天的樹木,郁郁蔥蔥。前路筆直,不遠處大概三十米的位置,擺着一張供人休息的長椅。
走到那兒,再想辦法。
穆子星幾乎是用挪的,為了防止腳後跟繼續和鞋沿摩擦,她已經将鞋後跟整個踩在腳底。她粗制濫造的高跟拖鞋,很難走快。
後方傳來一陣汽笛聲,明顯嫌她走太慢擋到他路了,穆子星心情不佳,邊小碎步往路旁挪邊嘀咕:什麽素質。
那車卻很不識趣,明明她都這麽讨厭它了,它竟硬生生停在她面前,反倒将她的路堵死了。
穆子星氣惱擡頭,一瞬間竟然覺得是程雙,可等她看清那車的顏色,又垂下眉眼。
不是她。
穆子星剛要往一旁走就聽有人喊她:“子星!”李一鳴朝她走來,一臉擔憂盯着她的腳看。
穆子星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下意識想藏住紅腫破皮的後跟,只看他,扯開嘴角:“好巧。”
李一鳴似是能猜到她在想什麽,竟體貼的什麽也不問,将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那張長椅上,道:“我扶你過去坐一坐。”
“我自己可……”
穆子星話還未說完,他已經走了過來,微微俯身與她并肩。他動作很紳士,落在她腰間的手自覺握成拳,并不會讓她有被冒犯到的感覺,他只是扶她而已。
“謝謝。”
一路過去盡管無言,可穆子星心底孤獨落寞的感覺莫名減輕不少。荒郊野嶺,遇到熟人的感覺,挺好。
兩個人終于挪到長椅,大概是年歲已久的緣故,木質的長椅看來破舊不堪。
有些地方缺了道口子,能穿透其看到地上遍布的碎石子,還有些地方殘存着小鳥糞便的痕跡,是那種雨淋則濕、日曬而幹的歲月痕跡。
李一鳴二話不說将西裝外套脫下來墊在長椅上:“先坐下。”
再推脫就顯得她矯情了,穆子星彎唇道謝:“謝謝。”
“別客氣。”
李一鳴蹲在她身旁,視線又落在她腳後跟處,穆子星下意識要藏,驀地被他按住膝蓋:“別亂動。”
他話落已經伸手,穆子星下意識往後撤,後跟砰的一聲撞上長椅的椅腿,她疼得嘶一聲。連心都跟着顫了。
“抱歉。”李一鳴歉疚看向她:“我只是想看看它傷得嚴不嚴重。”
“沒事。”穆子星覺得她态度可能有些冰冷,又補充:“沒什麽大礙。”
李一鳴這才收回手,乖巧坐在她身旁,不再開口。
沉默的氣氛讓穆子星反思她是否做得太不近人情,她主動提起話茬:“對了,你怎麽會在這兒?”
“前兩天飯店出事了你知不知道?”李一鳴看向她,眉眼間毫無愠色,一貫的溫和。不像程雙,有點情緒就冷着個臉,還兇她。
“我就是來調查這件事的。”
穆子星的注意力瞬間被他吸引:“我有聽說過,你來調查什麽?”
李一鳴笑了:“其實也沒啥。我是至誠公司的辯護律師,死者生前是至誠的員工,明明死于肺結核窒息,家人偏偏一口咬定這是工傷,想要得到一筆賠償款。情況我也不太了解,沒辦法,就只能來案發現場找找線索了。”
“至誠?”
“對,就是林誠他們家的公司。”李一鳴有意提醒她:“還記得嗎?之前你還去了他的婚禮。”
穆子星點頭:“那你查到什麽了?”
李一鳴失望的搖頭:“沒查到什麽,飯店的員工嘴都很嚴,對那場意外都不願多說。”
“我知道一點。”穆子星主動道,如果李一鳴也在查這件事,或許他們可以實現消息共享。
左右程雙這個帶偏見的人已經指望不上了。
“真的?”李一鳴果然來了興致,他看看四周,試探道:“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們回車上?邊走邊說。”
穆子星點頭,剛想要站起,他已經先她一步起身:“你腳看得還挺嚴重的,我抱你過去吧?”
穆子星一怔,迅速答:“不用了。”
“我沒別的意思。”李一鳴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只頗為憂心地盯着她的腳看:“……應該很疼吧?”
穆子星眼睛一瞬間定住,竟忘了移開。
驅車而來的程雙看到馬路旁這一幕,暗斂下神。
怪不得不讓她送,原來她已經找好了人,那她還多管閑事做什麽。
車速原本已經降下來,程雙又猛地加速,行駛中的車輛如同離弦之箭飛馳而過,眼看着車就要超過那兩人,她又停下車。
車內的程雙沉默地閉上眼,又睜開。
她眼睛瞥向副駕駛,上頭赫然擺着一雙她剛才找飯店員工借來的幹淨拖鞋,她五指攥了攥,頗不甘心。
沒道理做了好事不留名。
她就得讓穆子星為沖她耍小性子而羞愧,就得讓穆子星知道她是多麽寬宏大量的人。
想清楚了,程雙右手拎着副駕駛上的拖鞋,開門下車。
作者有話要說: 程老板:我才不是默默走開的人,做了好事就是得讓媳婦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