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交代完助理相關事宜,兩人一前一後進電梯。
幾乎是電梯門才合上,程雙的肩膀就被穆子星桎梏住。她抓着她,左瞧右瞧,表情甚是糾結。
一直被瞧到臉熱,程雙才假意正經:“電梯裏有監控。”
穆子星當即退開兩步,轉頭借反光的電梯內壁照起鏡子,随手撩撥着額邊的碎發,佯裝若無其事。程雙見狀挑挑眉,沒多問。
一路下到停車場,程雙邊倒車邊問她:“剛才電梯裏,怎麽了?”
穆子星兀自系好安全帶,在程雙的注視下将腦袋扭向窗外,看似冷漠不交流,實則嘴皮子在答她:“奇怪。剛才黎秋一直盯着你看,連你那秘書眼神也怪怪的。”
程雙看她這別扭的模樣,心猛地為之一動,她強忍住笑:“我沾上你口紅了?”她邊說邊扭頭看鏡子。
“沒有,要真沾上了那還得了。”穆子星腹诽,她倆随便傳出點啥暧昧緋聞就該天下大亂了。
暫不論外面會如何看待她倆,就說她們家,她爸她媽她哥再怎麽寵她都不可能答應她和程雙在一起。
程雙那邊情況也是如此,她爸她姨她外公都極其讨厭她們穆家人。
談到這種話題,程雙老老實實噤聲。
正因為兩家關系牽扯不清,她們才需要促成這次合作。
星空的神秘幕後設計師中,有穆子星。
十八歲生日那年,穆子星心血來潮設計了一款頗具少女心的服飾,其大膽的配色和高調張揚的風格,經由星空的名頭限量銷售,竟在短時間內一搶而空。‘星子’這名聲一炮打響。
從此,每年在穆子星生日這天,星空總會推出一款限量服飾,由穆子星操刀,獨具個人風格魅力。
今年,穆子星設想的創意是用真絲來打造霧般的夢幻,營造飄飄欲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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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假意為難向父母堅持,只有用程家的真絲能達到理想中的效果。而她這種做設計的,不想在作品的質量上有絲毫的讓步。
于是,合作成為必然。
穆子星摩挲着方巾包裝盒的邊角,心血來潮問她:“話說你爸怎麽會同意這次合作?”
她斷定程雙如她一般也費了番功夫。
“我說我想接手了絲綢這塊生意,他就放手了。”雲淡風輕的語氣。
“……”欠揍。
她當初和父母說完衣服只有用程家的真絲才能達到最優效果時,她爸忙着滿世界去找替補絲綢,她媽委婉開口讓她改設計,她哥最絕,準備直接發新聞聲稱這期不推限量款了。
合作這結果還是她千辛萬苦才謀來的。
程雙在解釋:“你知道我爸一直想讓我正式接手家裏的生意,這次正好如他所願,他肯定同意的。”
穆子星毫無靈魂點頭表示理解。
絲綢這塊生意是程家的重頭戲,這說放手就放手,看來是真的非常想讓程雙接手了。
程家的新禮制料主營創新性合成面料,集團內有專門的研究所研究新型面料,但最具特色的還是絲綢。
市面上流傳的程家絲綢,手感細膩光滑,誘人光澤渾然天成,從裏到外散發着高貴典雅的氣質,叫人愛不釋手。
相傳程家的養蠶缫絲技術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獨門特有的配方使得程家的絲綢在衆多絲綢産業中脫穎而出。曾有國外富商花重金想把程家的獨門配方買斷,遭到了程維新的斷然拒絕,他聲稱老祖宗的東西不能丢,多少錢都不賣。由此也成為面料行業的一樁美談。
想着,穆子星将粉色紋路的方巾從包裝盒裏扯了出來,随意系在她纖細的手腕上:“送你了。”
程雙瞥了眼就知這和她脖子上那條淺藍色是同款,調笑道:“那不是花了冤枉錢?”明明她家就有。
穆子星悻悻答:“反正冤枉錢最後進的也是你口袋。”
程雙這才多看兩眼,上面真是她家的商标,又嘆了聲:“怪不得我瞧着格外順眼。”
穆子星故作疑惑一扭頭:“順眼難道不因為這是我送的?”
程雙故意停頓了會兒,待穆子星眼含憤憤時,這才緩緩答:“當然是。”
穆子星無奈睨她一眼,扭轉過頭,這才發覺窗外換了一副景致。
天邊的雲軟軟嵌在淡藍色的布景板裏,明明遠在天際,卻近及眼前。路兩旁的樟樹高大挺拔,郁郁蔥蔥,前路筆直,一眼望不到邊。
她回頭:“那個飯館在郊區?”
“骊山腳下,飯館主人喜靜……”在穆子星投來的疑惑眼神裏解釋:“偏偏生性好客。”
怪人。穆子星在心裏嘀咕。
車子一路朝山腳行進,穆子星嘟囔着:“我今天在商場買衣服還湊巧聽了些八卦,好像很多人不希望我們兩家合作,還說什麽要變天之類的話。”
程雙重點稍偏:“買衣服?”
她眼神上下一掃,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哦~買衣服。”刻意拉長的語調十分欠揍。
穆子星好氣又好笑:“程又又你幼不幼稚。”
程雙笑着回應她剛才的話:“正常,供求市場平衡這麽久,我們兩家突然合作,其他面料公司難免有想法。”
“可這次合作項目只有絲綢……”
“以後誰說得準,說不定就成為長期合作夥伴了。”
穆子星揚唇一笑,一副恭謹的模樣:“那就得看程總的意願啦。”
程雙回以一笑:“我一向以我女朋友的意願為主。”
路旁的樹愈發枝繁葉茂,高大的樹幹撐着繁盛的樹葉從路兩旁重重壓下,越往裏走,‘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越強烈。樹葉斂住大半的光亮,已經到了開車燈行駛的程度,遠遠看來,疾馳其中的轎車恍如一縷穿梭在大自然樹洞中的光。
穆子星驚嘆了聲:“這種地方你到底是怎麽找到的。”
“丁晗介紹的,說是味道不錯。”不遠處隐約是出口,程雙解釋:“穿過這樹洞就是山腳了,再開一會兒就到。”
“哦,丁晗。”穆子星刻意加重那名字。
程雙無奈轉頭:“你要是連丁晗的醋都吃,那我就沒辦法了。”
“誰吃醋了。”穆子星答得傲嬌:“你敢出軌,我就敢出牆。”
車繼續往樹洞的出口行駛,程雙被穆子星的話吸引,分神看她:“那以後叫你穆紅杏?”
“你敢你就試……”穆子星餘光掃及前方,瞳孔緊縮,整個身體湊上前去抓着程雙的手臂喊:“車!快剎車!”
出口處不知何時竄出一輛大貨車,霸道橫亘在整個出口。
程雙一腳急踩剎車,試圖阻止與大貨車來個親密碰撞,誰知這時的車速不降反增,性能超好的跑車竟朝它狂奔而去。
她凝眉定了一秒,将方向盤往右急轉到底,欲要從貨車尾部與出口的縫隙處逃脫,跑車磨得輪胎都打飄了,縫隙卻沒拉開多少。出事前一秒,她朝穆子星撲了過去。
車身如火箭般從貨車底端竄出,整個撞上山腳脫落的岩石,只聽嘭的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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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程家那孩子舍命救了子星,她傷得比子星重多了,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聞櫻一臉憂心忡忡,秀眉緊蹙着,歲月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即使年近50,她肌膚依舊光滑如新。
緊張如少女般的踱步,竟絲毫不顯違和。
“媽你別再說了,我不相信程雙會救子星,她可是程家人。”說話這人是穆子空,他襯衫領口處的紐扣解開兩顆,衣袖半挽。緊繃的臉頰顯現出他的氣急敗壞,卻又奇異般地被他自帶的穩重氣場壓下來。
聞櫻微惱:“警察醫生都這麽說,那還能有假嗎?如果真是她救了子星,一碼歸一碼,咱們得去謝謝人家。”
“可我還是覺得……”穆子空還要解釋。
“行了,一切等子星醒來再說。”穆頌勤一聲喝,病房複又安靜下來。他拿着報紙交疊着雙腿靠在沙發上,報紙卻沒有翻動一次。
穆子星腦袋嗡嗡響個不停,頭疼炸裂,撐着仿佛被鈍物生生劈開的腦袋,緩緩睜開了眼睛。
閉眼太久,眼睛好半天才能聚焦,盯着天花板好一會兒,她曲起手臂想要支起身子打量這間房,帶起手臂上的輸液管子,一聲悶響,她又倒了回去。
怪事,身體又酸又軟,她根本使不上力。
這動靜引來了一直守在病房裏的三個人,他們迅速沖上前滿滿當當将她圍在中間,還伴随着一聲沖門外的高喊:“去叫醫生!”
“子星,醒了嗎?”
“子星,感覺怎麽樣?”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和媽媽……”聞櫻瞧出穆子星的不對勁兒,及時住嘴。
她眼睛滴溜溜的繞着這三人轉,眸色如同黑珍珠般幽黑純粹,長而密的睫毛一眨一眨,恍如初生兒般,不喑世事。
頓時沒人再敢開口,生怕驚擾了她。
“你們……”她的聲音又低又啞,并不十分好聽,穆子星停頓了會兒,才勉強接受這聲音,問:“你們是誰啊?”
聞櫻身子一軟,差點就要倒在地上,幸得穆頌勤手快抱穩了她,眼睛焦灼的看向門口:“醫生呢!醫生來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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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櫻陪在穆子星床旁,和她絮叨說着家裏的情況,大概是感慨頗深,她眼角時不時流下幾滴淚,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
她難受,穆子星自然也不好受。
“……媽,你別哭了。”穆子星擡手想擦去她眼角的淚,卻被聞櫻激動地一把抓住手腕:“你想起來了?!”
穆子星遲疑收回手,眼神閃躲,不敢直視她那熱切如烈日的目光:“我只是覺得您很愛我,應該不會騙我。”
“您是我媽媽沒錯吧。”穆子星篤定的問了聲,換來聞櫻寵溺又無奈的揉臉,她道:“是。”
“穆小姐頭部受創嚴重,造成創傷性失憶。至于失憶是暫時性還是永久性……醫院還需進一步的檢查,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暫時性失憶的可能性更大。當務之急最好穩定穆小姐的情緒,以免造成……”
話音未落,病房內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幾人循聲看去,穆子星坐卧在床頭,膚白若紙,笑容可掬,若是忽略額頭上纏着的繃帶,根本看不出她是才蘇醒過來的病人。
“……穆、穆小姐情緒好像還不錯的樣子。”醫生慢吞吞的補充道。
穆頌勤和穆子空見狀早抛下醫生進了病房,靠床而立,皆是一臉的複雜,沉重而又欣慰。
“爸爸,哥哥。”穆子星糾結着喊出這兩個稱謂。
穆頌勤目光凝視着她,緩緩點頭,穆子空面上瞧不出情緒,話裏卻是藏不住的失落:“你以前都不喊我哥哥的。”
自穆子星上學後就整天在他屁股後頭‘穆子空’‘穆子空’的喊,他都好久沒聽她喊哥哥了。
“那……穆子空?”穆子星又喊一聲。
熟悉的腔調讓穆子空驚得兀自上前,他抓着穆子星的肩膀,難掩激動:“星星你、你想起來了?”
穆子星還不習慣和他親密接觸,微微抵觸:“我只是失憶,不是失智。”他那語氣,誰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