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慘無鳥道
慘無鳥道
入夜後的北城霓虹閃爍,車水馬龍。
星耀會館門口停滿了名車豪跑,往來皆是名流貴胄,整個北城的上流圈今晚全部彙聚于此,來參加由蕭家出資主辦的慈善拍賣晚會。
說到蕭家這一代當家人蕭铎,京市上流圈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可是個狠角色,最近剛掌握蕭家實權。
像他們這樣出身豪門的人,多半都會卷入争權奪利的家族鬥争,可像蕭铎這樣冷血無情,手段狠毒,絲毫不顧及親緣血脈的人着實不多見。
将姥爺架空并明目張膽安排人監視,将爺爺囚禁在療養院,将父親和姑姑外派出國,将母親送進精神病院……連血脈至親都不放過,這樣的行事作風,圈內的确人人敬他,但也人人怕他。
大家都覺得,這人有點瘋。
但既然受邀前來,身為上流社會人士的基本素養還是要有的,無論心裏怎麽想,面子功夫一定要做得完美無缺。
因此宴會廳中觥籌交錯,一派和樂奢華。西裝革履的男人和儀态優雅的女士們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地讨論着剛剛傳出來的蕭铎的八卦。
“聽說了嗎?剛有個小明星想傍上蕭總,趁着保安不注意就沖進了蕭總的休息室,直接對蕭總動手動腳!尺度之大,啧啧啧……”
“誰這麽大膽子?是不記得之前蕭總是怎麽收拾那些心懷不軌想接近他的人了嗎?這人現在是不是死得很慘?”
“哪兒啊!”說話的人眉飛色舞,一個眼神演繹起承轉合,意味深長:“聽說這回這個小明星好像特別對蕭總胃口,叫林闕還是什麽的,兩個人直接當着一群保镖還有下屬的面就在休息室裏開搞,而且玩的還是字母圈小游戲!中途啊,還叫了不少人進去參與,全程休息室都人來人往的!”
聽八卦的聞言震驚地瞪大眼睛,名貴珠寶在耳垂上跳躍:“真的假的!我的天,得長成什麽妖孽樣,才能讓蕭總都這麽把持不住啊?”
“聽看到了那小明星的人說,長得确實好看,唇紅齒白的,特清秀一小孩。看着年齡不大,瘦瘦高高的,眼睛特別大,特別有少年感,據說比最近當紅的那個小生帥多了,也不知道怎麽沒火起來。”
“你們聽到剛剛外頭有救護車和消防車的聲音了嗎?好像就是因為玩的太激烈,所以出了意外!”
于是沒過多久,【蕭總面對主動送上門的小明星難以把持,當着下屬的面大玩字母圈游戲,并因游戲太激烈而引來了救護車和消防車】的消息就這樣流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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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樣聽到了消息的蕭铎本人則直接捏斷了手中的高腳杯,面色陰骘可怕:“誰來給我解釋解釋,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謠言傳出去!”
“咔擦”一聲,吓得下屬們集體一個激靈,誰也不敢說話,感覺說錯一個字都要出人命。
而此時此刻,故事的另一個主角林闕尚且對此一無所知,正在飛奔逃離案發現場,那麽多醫生和消防員都抓不住的那種。
事情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說來話長,長話短說。
林闕本只是一只鳥,受高人指點開始修行,好容易化成人身就看到一群人正在打架。
對人類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的林闕興沖沖地上前看熱鬧,然後就被卷入其中并被打暈了過去。再醒來,他已經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剛來就因為吃東西而被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并且罰站了好久。
之前當鳥的時候林闕也會前往人類聚居的地方玩,但這裏的人類和他之前見到的人類完全不一樣,而且還有很多他之前從未見過的東西,除了說着同一種語言之外,這個世界和之前的世界完全不同。
因此在經過了一番非常艱難的交流溝通之後,林闕才終于搞清楚了現狀。
那個又胖又醜的老男人叫做王哥,是他的經紀人,而在現在這個世界,他必須要聽經紀人的話。以及,他今晚必須要在一群叫做金主的人中至少選出一個來包。養他,否則王哥就不讓他吃飯。
包。養這個詞林闕沒聽過,不過王哥非常貼心地給了林闕一本書,裏面全都是教人怎麽做才能被金主包。養的,而且還都是配圖版,非常便于理解,一點認知門檻都沒有。
跟着書冊一起給林闕的,還有一張照片。
在罰站了林闕整整一個上午之後,王哥那張滿臉橫肉的臉上非常艱難地擠出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惆悵,将書冊遞給林闕:“你們這一批孩子就你長得最好看,我原本是最看好你的,沒想到你這麽……唉。就算你長得好看,憑你這個腦子恐怕也沒什麽大總裁能看上你。”
他說着,又将一張照片遞給了林闕:“這位張總,雖然權勢比不上我之前給你選的那些,但最大的優點就是腦子也不怎麽好使。他是個二世祖,對情人的要求比較低,只要長得好看,傻子他都不嫌棄。今晚的拍賣會他也會去,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了幾張入場券,你可一定要把握住這個機會!只要能傍上他,《墨色流年》男三號這個角色肯定不在話下!”
林闕之前當鳥時候經常混跡人群,能聽得懂人話,因此很快理解了經紀人的意思。
他對此倒是沒什麽意見,反正不管當人還是當鳥,活着就得掙那一口飯吃。被包。養這種事情,他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要幹嘛,不過都有圖文詳解了,他可以學。
但拿出張總的照片看了一眼,林闕當場就窒息了。
雖然不知道包。養是什麽,但林闕至少知道審美是什麽。這位張總,長得也未免太挑戰鳥類對人類長相的接受程度了。
當鳥幾百年和現在當人一天時間裏,林闕見過的所有人類加起來,也挑不出長得這麽醜的!
不管包。養是需要兩個人在一起做什麽事情,林闕都覺得不能接受。
于是一整個下午,林闕都郁郁寡歡,在眼睛和胃之間反複橫跳抉擇,思考被餓死和被醜死到底哪個更慘一點。
但林闕是一只運氣非常好的鳥,即便剛剛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也能遇到善良的人向他釋放善意。
王哥手下的另一個小明星斜了林闕一眼,語氣裏帶着幾分鳥類完全接收不到的陰陽怪氣:“今晚的拍賣會,王哥居然也讓你去?”
有人搭話,林闕很開心。他剛才聽王哥叫這人肖柏琏,回想起當鳥時候對人類的觀察,講述自己的苦惱似乎是人類非常重要的一種拉近關系的方法。
于是林闕嘗試着說人話,對肖柏琏道:“是的!經紀人讓我被這個人包。養,但是我覺得他好醜!”
肖柏琏完全沒接收到林闕的訴苦,只聽到了前兩個字,臉上帶着幾分倨傲,語氣冰冷:“你去了離我遠一點,別讓人看出來我認識你。”
林闕也同樣沒有接收到肖柏琏的嫌棄,一口答應:“好的!”
然後繼續碎碎念:“我不想被這個人包。養,但是我好餓,王哥說要是不能找到金主,就不給我吃東西。”
他以前當鳥的時候,都沒受過這種委屈!
肖柏琏冷笑一聲,做自己的事情,并不正眼瞧林闕。
正要轉身離開時,他眼珠一轉,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唇角勾出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轉身看向林闕:“你嫌他醜,那我給你介紹個好看的,你要不要?”
一聽有好看的金主,林闕耳朵支楞了起來,但還是稍微矜持了一下:“有多好看?”
便見肖柏琏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四四方方會發光的小東西擺弄了一下,然後舉到林闕眼前:“這個人,夠不夠好看?”
屏幕上的人眉目硬挺,五官深邃,天然帶一種強烈的壓迫感,赫然便是蕭铎那張鬼見愁的臉。
林闕盯着這人看了半晌,忽然覺得心口一窒。當鳥幾百年和現在當人一天時間裏,這是林闕見過最好看的人!
他當即點頭,滿眼星星:“他好好看!我要這個人包。養我!”
興奮到完全沒注意到肖柏琏眼底惡意的光。
誰不知道蕭總雖權勢滔天,相貌英俊,卻是個手段狠毒的瘋子?這麽多年以他的權勢地位,居然沒有莺莺燕燕膽敢接近,這一點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偏偏林闕不知道,于是拍賣會當晚,就這麽在肖柏琏的幫助下成功混入了蕭總的休息室。
雖然蕭铎已經在蕭家的這場奪權戰中取得了勝利,但終歸還是有人想要負隅頑抗。林闕進去的時候,蕭铎正在收拾最新抓住的一個被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商業間諜。
如果林闕會看臉色,就會發現整個房間都安靜得可怕,所有人都神情都嚴肅得像參加葬禮,站在蕭铎正對面的那個間諜還有點戰戰兢兢甚至汗如雨下,笑得比哭還難看。
但可惜鳥類看不懂臉色,只是僅憑他對人類那一點淺薄的認識,覺得這個人可能有點便秘。
在這樣極度低氣壓的氛圍之下,蕭铎的下屬和保镖甚至被吓到腿抖的間諜其實都很想擡頭看看進來的是誰,但不敢,只有蕭铎的目光偏了偏,冷冷掃向進來的這位不速之客,語氣裏帶了幾分不耐煩:“幹什麽的?”
毫無疑問,整個屋子裏最帥的人就是林闕要找的人。
他非常精準地找到了目标,于是全然無視了屋子裏劍拔弩張的氛圍,坦然走到蕭铎面前:“蕭總您好,我有份禮物想要送給您。”
這一段是肖柏琏教的,送禮物可以拉近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蕭铎眯了眯眼,審視地盯着這個突然出現的家夥:“為什麽?”
肖柏琏說了,雖然你的目地是被包。養,但是不能直接說出來,還是要矜持一下的,找個別的由頭誇一誇他。
于是林闕按照肖柏琏幫他備好的臺詞照本宣科:“因為我仰慕蕭總已久,覺得蕭總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孝心的人,所以想要送一份禮物表達一下我的欽慕之情。”
此言一出,整個屋子更加安靜了,所有人都恨不得能把頭塞進水泥地低下去。
誰不知道蕭铎是用什麽樣的手段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誇他有孝心,相當于誇張飛精神穩定,誇呂布忠義無雙,嘲諷值拉滿。
果然此言一出,蕭铎便生生掰斷了剛剛三百萬拍下的一支玉簪。
但他的精神狀态要比張飛稍微穩定一些,因此并沒有當場發作,只是冷笑一聲:“所以,你打算送我什麽?”
此時的林闕依舊沒有感受到氛圍有多麽詭異,樂颠颠把肖柏琏幫他準備的盒子送了上去:“是一瓶男士香水!”
話音落下,屋子裏的氣氛已經不能用靜谧來形容了,簡直堪比寂靜嶺。
誰不知道,如今華國最知名的香水品牌的創始人,蕭铎的母親,前不久剛被蕭铎送進精神病院?
蕭铎最讨厭別人在身上噴香水,所有和蕭铎進行商務會談的人都恨不能在來之前洗八百回澡,生怕自己身上沾上一點點味道!
間諜先生終于撐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蕭總!我承認我是您爺爺派來的間諜,但是我不認識這個家夥!他不是我們的人!我絕對沒有任何要嘲諷您的意思啊!”
蕭铎才懶得管這些人都是誰的人,反正既然一塊送上門來,那剛好倆人湊一對兒收拾。
他一招手,便有屬下提出一個精致的鳥籠,正是間諜前幾天為了和蕭铎拉近關系送來的一只碧鸮。這是一種非常名貴的鳥類,及其少見,一身藍綠色的羽毛耀眼奪目。
林闕頓時眼前一亮。雖然不是一個品種,但是能在這裏見到同類依舊讓他覺得非常興奮,甚至想上前打個招呼。
鳥籠被提到蕭铎面前,蕭铎仔細端詳裏面碧鸮,似乎在欣賞,語氣卻森冷:“這麽漂亮的鳥,弄一只不容易吧?”
話音剛落,蕭铎身後便走出了兩個身穿雪白廚師服的一臉嚴肅的人,一把将那只鳥從籠子裏抓了出來,不顧那只漂亮碧鸮怎樣哀嚎掙紮,直接手起刀落,一道斷頭,脫毛外加開膛破肚一氣呵成。
林闕瞬間就被吓傻了,只覺一刀一刀都仿佛落在自己身上,想打招呼的手火速收回,蜷縮起來。
怎麽一言不合就殺鳥!這哪裏是什麽帥氣金主,分明就是個活閻王!
片刻功夫,那只可憐的碧鸮已經完全沒了氣息,被洗刷幹淨之後老老實實躺在案板上。
間諜先生顯然也被吓得不輕。蕭铎将這二人反應盡收眼底,終于滿意,把玩着指尖一柄精致的小刀,緩緩開口:“我爺爺是覺得,只要我找一個伴侶,再生一個孩子,就能變得心軟放過他們了?還是說他覺得只要我有了孩子,他就有了能夠拿捏我的籌碼?”
略一停頓後,他冷笑一聲:“想都別想!我說過不要孩子,就絕對不會留下任何血脈!不想讓蕭家絕後?我看他精神頭挺好,他可以自己生。”
随着蕭铎的話音落下,兩個廚師拿出了許多晶瑩剔透的荔枝,掰開兩只小爪子,一顆一顆,順着塞進了小鳥肚子裏,将肚皮塞得滾圓鼓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撐破,而後送進了烤箱。
咔撻,箱門合上,林闕直接一個哆嗦,迅速挪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縮縮脖子,降低存在感。
見兩人都被自己吓傻,蕭铎心情大好,方才的陰骘一掃而空,反而露出了爽朗的笑:“這麽貴重的禮物,可不能我一人獨享。”
随着他的話音,面無表情的廚師将烤好的鳥肉端到間諜先生面前,隔着肚皮可以看見下面一顆一顆的微微凸起,往外滋滋冒油。
間諜先生終于再也忍不住,留下一句我會将您的話如實轉達,而後奪門而出。
于是整間屋子裏被收拾的人就剩下了林闕一個。
蕭铎的目光饒有興趣落在了林闕身上,林闕眨巴眨巴眼睛:“我……是不是剛剛應該和他一起跑?”
那他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
這人太可怕了,簡直就是魔鬼!怎麽可以對鳥做出這種事情!簡直慘無鳥道!
這個地方不能多留,不然他絕對會成為下一只被拔掉毛,然後在肚子裏塞滿東西,塞到肚皮都鼓起來的鳥!
想到這裏,林闕不再猶豫,轉身就跑,眼看就要跑到門口,便撞在了兩個人高馬大的黑衣保镖身上。
蕭铎饒有興味地坐在主位,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