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不熟》

第1章

第一章

“姜醫生，一起去吃飯嘛？”同事在更衣室換衣服，看到剛進門的姜然說。

姜然表情淡淡，搖搖頭，一面解開領口的扣子說：“謝謝，我就不了，你們去吃吧。”

同事點點頭，約上了幾個其他人，一起出去。

姜然把衣服換下，打開自己儲物櫃，看了一眼時間，然後拿上車鑰匙出去。

“為什麽姜然總不和我們一起吃飯啊？”剛從醫院出來的一群人中，其中一位女同事喃喃道。

“他不是不和我們吃飯，是每個周三都不和我們吃飯。”姜然的同科室醫生喬伊說。

“嗯？”

喬伊見對方不解，自信又無奈的說：“其他時間有時候還能拉上他一起吃飯，但是周三絕對不會。”

“為什麽？”

喬伊擡頭看看天空，午間的烈日發出的白光暈眩這眼前，說：“我也想知道為什麽啊。”

“今天中午吃什麽？”三三兩兩的人群中發出疑問。

“不知道，都吃膩了。”

“哎，我發現一家餐廳還不錯，但是不在這邊，可能得開車過去。”女同事說。

“遠嗎？”

“不遠，開車十五分鐘不到。”

“那就去，這附近真找不到好吃的了。”

另外一邊的姜然獨自驅車輕車熟路地來到一家餐廳，環境不錯，人并不多。

他熟門熟路的推開餐廳大門，坐到二樓的固定座位，點上最近常吃的飯菜。

等待的期間，他眼睛透過樓梯旋轉的玻璃牆面看着樓下好一會，然後轉向窗外發呆。

今天的天氣好像不錯。

快要入秋了吧。

前兩天拉到了一個很不錯的藥商，大家都很開心。

姜然大腦開始無思緒地瞎想。

片刻之後。

姜然擡手看看手表，然後又看看樓下。就在姜然以為時間差不多到了的時候，樓下忽然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這個地方不錯啊。”喬伊四處看看餐廳的環境。

醫院的那群人也來到了這裏。

姜然迅速地辨析出了喬伊的聲音。

糟糕。

“我們在樓下還是上樓啊？”喬伊看到樓梯，扶着扶手，往樓上望了望。

姜然連忙側臉低頭，好在除非上樓，樓下的人是看不見的。

“就在樓下吧，反正有位置。”

“那行，就在樓下。”

聽到他們的對話，姜然松了一口氣，這口氣還沒有松下來，又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今天的人好像挺多啊。”李屹和孫一安進門，看到常坐的位置上已經坐滿了人。

孫一安皺眉不悅說：“不知道，平時沒這麽多人。”

“上樓吃吧。”李屹扶着樓梯往樓上看了一眼，回頭問服務員：“樓上有位子嗎？”

服務員點頭說：“樓上有的。”

腳步聲在耳邊逐漸變得清晰，皮鞋在木制的樓梯地板上發出咚咚咚地聲音。姜然知道李屹今天穿了一身的正裝，他很少穿得這麽嚴肅。

衣服很合身，穿得也很好看。

但是此刻姜然卻不敢擡頭看過去。

李屹手上提着西裝外套，裏面就穿着一件白色襯衫，袖口被他卷上去了，領口的扣子也松了兩顆。他的襯衫沒有收進腰身，略微寬松地挂在身上。

“那個老外真難伺候，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邊上樓的孫一安和李屹吐槽起來。

李屹倒是沒有什麽情緒，說：“嗯，再改一改，只要他這邊打通了，我這也容易一些。”

對話的內容已經可以清晰的聽到。姜然開始懊惱自己為什麽坐在這裏，他們一上來就能看見自己。

只能盡可能地低頭了。

李屹和孫一安從姜然的身邊擦過。

他們沒有注意到姜然。

姜然即慶幸又帶着一絲絲的失落。

“坐那邊呗，那邊位置好。”孫一安指了指姜然前方不遠的一張桌子。

兩人再次從姜然身邊擦肩而過。

這意味着姜然只能全程低頭吃飯，不能擡頭，否則一擡頭李屹就可能發現他了。

好在孫一安坐在了對面位置，李屹背對他。

孫一安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可能不會認出來他。

可以稍微放心一些。

“先生，是您剛剛點了一條魚嘛？”服務員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姜然身邊，拿着點菜用的平板，問姜然。

姜然只好擡頭，小聲地說：“是。”

服務員沒聽清楚，于是大聲重複一遍：“先生，是您這桌點了一條三道鱗嘛？”

頓時，稀疏的二樓顧客都往這邊看了幾眼，姜然能感受到孫一安那邊的眼神似乎也在打量這邊。

姜然立刻起身，靠近服務員小聲說：“是的，怎麽了？”

服務員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先生，這魚只有一條大的了，這邊顯示你點的小尾的已經賣光了。您看看要不要換？”

姜然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服務員建議說：“您要不換個其他菜品吧，這大的一條您一個人也吃不完啊。”

姜然微微側身，盡可能地不把正臉露出來，拿着服務員的平板趕緊換一個菜。

另外一面的孫一安，從口袋裏面摸出一副眼鏡，帶上。

李屹：“幹嘛呢？吃個飯還把眼鏡帶上？裝什麽斯文。”

孫一安沒有搭理李屹，眯着眼睛，看着不遠處的姜然，自言自語道：“這家夥長得還真像咋們班上以前的那個冰塊臉啊。”

李屹正在用熱水洗漱杯子，伸手将孫一安的杯子也拿過來，說：“冰塊臉？什麽冰塊臉？”

“就是我們以前高中，那個成績好，不說話的冰塊臉啊，叫什麽來着...”

李屹忽得擡頭，說：“姜然？”

“對對對！你快看那人是不是他？”

李屹轉身，手側搭在背椅上，一回頭就看見姜然低着頭靠近服務員在說些什麽。

姜然手指在平板上劃拉，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點什麽，正準備随便點一個應付一下的時候，李屹喊了他的名字。

“姜然？”李屹站起身朝這邊喊了一句。

驀地聽見對方喊自己名字，姜然握着平板的手還有些不受控制地抖，他側首看到李屹，裝作有些吃驚地模樣說：“啊，李屹，好巧。”

李屹站起身徑直往這邊過來，孫一安比他還快一步，大步流星地來到姜然面前，左三圈右三圈地打量面前的人，眼光在姜然身上來回掃。

“幹什麽呢孫一安。”李屹一把從後面拽住孫一安的領子，說：“注意點。”

孫一安吃驚地說：“真是你啊，好久不見啊姜然。”

姜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咳嗽兩聲，說：“嗯好久不見。”

“你也來着吃飯？”孫一安問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李屹輕推了推孫一安，說：“來飯店不吃飯來看你啊，對吧，姜然。”

李屹看着姜然笑說。

姜然沒有回視，點點頭，握着平板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身形僵硬。

“巧啊姜然。”李屹說。

姜然點頭：“嗯挺巧。”

“不是，我這不是多年沒見到老同學有些驚訝嘛。”孫一安眼神還在姜然身上瞎轉悠，一面不敢相信地說。

“先生，您看您點好沒有？是換一條大的魚呢還是換其他菜品。”服務員适時打斷了對話，詢問姜然。

“和我們一塊吃吧，老同學都多久沒有見面了。”孫一安熱情說道。

姜然尴尬的想要拒絕，但是沒有什麽好借口。

“既然你們認識，那就點一條大的魚嘛，這樣就不用換菜品了。”服務員再次建議。

李屹看姜然低着頭沉默，主動和服務員說：“他點了什麽魚？”

“三道鱗。”

“聽起來好像不錯。”

姜然這時候擡頭對服務員說：“那就要這個，大的，送到那桌。”

他指了指李屹剛剛坐的位置，把平板遞回給服務員。

“好的。”

孫一安還在用打量的眼神在姜然身上掃射，姜然硬着頭皮擡起臉對着孫一安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那就一起吃吧。”

孫一安被姜然突如其來的笑容震了震，哈哈笑了兩聲，說：“你這些年變化還真挺大啊，來來來，挺久沒見面的，是該好好的吃上一頓”說着邊上前要拉姜然。

姜然小心地避開孫一安，走在李屹身後半步，說：“嗯，今天真碰巧啊。”

沒等孫一安回應，李屹忽然回頭說：“今天沒上班嘛？”

姜然被他問的猝不及防，擡起頭和李屹對上一眼，又飄忽眼神說：“嗯，沒有。”

李屹點點頭。

孫一安和李屹坐在一側，姜然坐在他們的對面。

“你這些年都在做些什麽啊？”孫一安好奇地問。

姜然：“眼科醫生。”

孫一安點點頭，說：“嗯，醫生啊，感覺挺适合你的。”

李屹沒有說話，他一直知道姜然在從事這份工作，所以也沒有表現出好奇和驚訝。剛剛還沒有來得及用熱水把碗給涮一涮，這會李屹就只是低頭在倒熱水，他自然地就把孫一安剛剛放在對面的碗拿過來。

姜然嘴裏雖然在回答孫一安的話，但是眼角的餘光一直放在李屹身上，看見李屹幫孫一安搗鼓碗筷，他有些吃味，孫一安剛剛問了話也沒有聽見。

“啊，你說什麽？”姜然沒有反應過來。

孫一安接過李屹給他的碗筷，重複說：“那上次的同學聚會怎麽沒有去啊，明明都在這裏？”

“哦，上次我剛好在外地出差就沒有去了。”姜然說。

“碗。”李屹擡頭對姜然說。

姜然把自己面前的碗遞給李屹，兩人交接的一瞬間，姜然感覺到李屹的溫熱的指腹從他的手背上劃過。他驟然的緊張看向李屹，李屹卻像是沒事人一般，低頭倒水。

只有他，指尖上觸電般的麻順着手臂直達心髒。

“謝謝。”姜然顫顫巍巍地對李屹道謝。

“這樣啊，但是這些年的同學聚會你可是一次都沒有去，總不是每一次都在出差吧。”孫一安盯着姜然說。

姜然：“之前一直沒有在這邊，是去年年底才回來的。”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還在記着我們以前捉弄你的事情不肯來見我們呢。”孫一安用筷子一面敲着杯壁一面說，叮當叮當的聲音在姜然的耳邊環繞。

李屹擡頭看了一眼姜然，姜然的臉色不太好。李屹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孫一安，說：“你還好意思提，當初最會挑事的人就是你。”

孫一安無辜說道：“哪有啊，那也不是我的錯，誰讓那時候的姜然那麽刺頭呢。”

姜然的太陽穴突突地跳，想起高中轉學時候的一些事情。

其實也沒有什麽，高三他轉學過去，那會孫一安在班上的人氣很好，他有好幾次主動和姜然打招呼約他出去玩，姜然都沒有怎麽搭理他，後來班上的男生就都不怎麽搭理姜然了。

姜然明白自己和他們不是一路的人，所以也沒有多在意，除了他當時的同桌，李屹。

那會他也并不是故意冷落孫一安的，只不過真的很拮據，沒有辦法和他們一起出去，所以無論是轉學前還是轉學後，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先生，你們的魚。”

服務員的聲音将姜然拉回現實。

孫一安還在問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他好像對姜然很感興趣，刨根問底，李屹忍不住的說了他：“老同學見面，你在這裏盤查戶口啊。”

孫一安砸吧砸吧嘴說：“我這不是看姜然變化這麽大嘛，忍不住地多問兩句。姜然你介意嘛”

姜然搖搖頭，“不介意，都是朋友。”

“瞧，人家也不介意。”

李屹意味深長地看着姜然，姜然沒有理會李屹，伸筷子夾魚肉。

孫一安一只手托着臉頰，玩趣地看着姜然說：“不過姜然，你怎麽到現在還是一副冰塊臉啊，變化這麽大，就是這表情吧，萬年不變。”

姜然聽到他這樣說，覺得有些想笑，眼睛微彎，語氣淡淡地說：“習慣了。”

他的心情好像還不錯，正在變好。

李屹的直覺。

這家飯館李屹經常來這邊吃，但是這魚的确是頭一次。味道還是不錯的，姜然應該經常點。

菜陸陸續續地上來，話也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多半是孫一安在說，姜然回答。

姜然今天的心情的确還可以，本來以為孫一安會像高中那樣刁難他，但是對方沒有，反而挺友好的。

忽然，姜然夾菜的筷子停住了，臉色微變。

“怎麽？”孫一安問。

姜然搖搖頭，然後夾菜，說：“沒事。”

“嗯，看來樣子變了，但是其他沒變，你還是和高中那會一樣，有時候讓人琢磨不透。”孫一安将面前的魚往姜然那邊推了推說。

姜然盡可能地保持自己的穩重，點點頭回應孫一安。

餐桌上套着整潔幹淨的花色桌布，桌布邊圍着一圈的蕾絲花邊，漂亮地垂在桌腳，長的能夠遮住桌子下的任何動作。

李屹的腳正輕輕地蹭着姜然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