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進擊的正室(一)
進擊的正室(一)
第一章
向晚知是被痛醒的,鼻端是熟悉又讓人窒息的消毒水的味道,嗆得她還沒有睜開眼睛就先咳嗽了出來。她小聲的細咳立刻引來旁邊人的低呼聲,“她醒了。”伴随着這聲低呼,向晚知才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熟悉的慘白,接着,一張略帶憔悴的男性面容出現在她眼前。
那是一張很好看的臉,俊朗清逸,有幾分現在的人很少的書卷氣,仔細看來還有幾分高傲的樣子。看到向晚知醒過來,他眼中露出明顯的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微微笑了笑,說道,“你醒啦?”向晚知張了張嘴,想說話,然而喉嚨幹得快要裂掉了一樣,讓她即便是說話這麽一個小動作做出來都覺得困難。她看了一圈兒,那個男人并沒要給她端水的意思,她幹脆放棄了,輕輕點了點頭,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閉眼的那一刻,向晚知在心頭狂罵,WCNMB啊!
向晚知雖然被那只千年老貓撿來有好長一段時間了,也做過這麽多次任務了,但這還是第一次,醒來時渾身上下痛成這個樣子呢。她想起那天來他們店裏找到她的那個女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活着這麽好,幹什麽想不開呢?想不開就算了,你好歹選個死得輕松點兒方法啊,居然跳樓!跳樓也就算了,死了才想起來不甘心,跑到他們店裏來找人,這下好了,她當時沒有嘗到的痛苦,現在全都到了向晚知身上。
向晚知一邊在心頭罵人,一邊勉強地翻了個身,見她動,身邊的人也沒有要伸手幫她的意思,她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慢慢梳理起這次的這樁委托事件。委托人,或者委托鬼,叫馮碗,她和向晚知名字裏面都有一個“碗”字,雖然同音不同形,但算起來也是種緣分。哎,緣分吶。向晚知死魚一樣躺在病床上閉着眼睛默默翻了個白眼兒,就是這種緣分,讓她現在整個人都動彈不得,渾身上下痛得要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站起來。
按照這具身體裏面的記憶,向晚知理出了個大概來。馮碗和剛才那個男人是夫妻,他們兩個都是農村的,那個男人叫于暢逸,從長相到能力,完全一副鳳凰男的标配。雖然人是鳳凰男,但人家的長勢卻是朝着言情小說标準男主去的,于是在碰上他那個城市小康女的初戀女友時,馮碗整個婚姻都悲劇了。
按照一般都市言情小說的慣常風格是,馮碗退位讓賢,讓那個看上去溫順無害的嬌小姐順利上位,讓她和于暢逸再續前緣。她這個女二呢,就從哪裏來到哪裏去。畢竟,沒有哪個都市言情小說會将一個農村出來的電大專科生當成女主角來寫——真要那樣也太扯淡了,一點兒沒有代入感,也只有沉闇那個時常腦抽的十八流寫手會這麽幹。但是生活呢,畢竟不是小說,馮碗跟于暢逸結婚這麽多年,為了他的事業一心付出,不僅贏得了于家上下的一致贊譽,連原本就不是多喜歡她的于暢逸也開始慢慢接受她。這些年為了忙生意,她流了幾個孩子,如今三十出頭了,還沒個一子半女。原本就風雨飄搖的婚姻,在碰上了于暢逸那個初戀情人之後,徹底變成了一樁悲劇。
一腔感情付諸東流,七年下來不僅孩子沒有,還要面對情敵的挑釁。縱然有家人朋友的肯定和贊譽,但在丈夫的一個“不喜歡”面前,依然如此不堪一擊。
馮碗性格豪邁,她年紀小小就出來闖蕩江湖,可以說是老辣世故,按道理來講,她不是這麽容易就想不開的人。然而在面對情敵的步步緊逼時,她一時意氣,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等到想起來要報仇的時候,已經晚了。
向晚知在床上輕輕嘆了一口氣,馮碗這人的脾氣是來得快去得快,當時她身邊如果能有個人勸她,冷靜下來想想,也就沒有後面的這些事情了。但是轉念又一想,她雖然看上去強大自信,但在于暢逸面前,卻實在沒多少底氣。連她自己都無比清楚,倘若不是于暢逸的媽媽執意讓他娶馮碗,她對隔壁于暢逸那點兒心思,不知道要埋到何年何月。
原本就是一樁感情付出不對等的婚姻,是馮碗苦心經營才能維持這麽多年,稍微碰到點兒風吹雨打,自然也就潰不成軍了。
馮碗跳樓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雙方家長耳中,向晚知如今的靈魂已經到了馮碗的身體裏,她睡了一覺剛剛醒來,就看到病房裏多了幾個人。床邊有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家在抹眼淚。根據馮碗的記憶,這是她的媽媽。床角那邊還站了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孩子,那是馮碗的弟弟,馮骁。
向晚知擡手,輕輕拍了拍馮母的肩膀,學着記憶中馮碗的模樣,對她笑了笑,說道,“媽,別哭了,我這不沒事嘛。”因為許久沒有開口,她的聲音聽上去嘶啞極了。
大概是被她的聲音吓了一跳,馮母猛地擡起頭來,看到馮碗醒了,明明臉上還挂着淚水,卻笑了出來,“碗兒啊,你終于醒了。”想抱她又不敢抱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看得人心酸。馮碗從五樓跳下來,送到醫院的時候一度以為她已經不行了,沒想到氣咽下去沒多久又重新醒了過來。從生死邊緣撿回一條命,馮碗的母親自然喜不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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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知點點頭,她口幹得沒辦法說話,正在她想要水的時候,一只手端着杯子,放到了她的唇邊。她擡眼一看,是馮碗還在念研究生的弟弟馮骁,看到馮碗醒過來,眼睛紅紅的,像是才哭過。
向晚知嘆了一口氣,不知道馮碗看到這樣的情況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她這一跳縱然暢快,但剩下父母兄弟為她傷懷,實在稱不上考慮周全。
馮骁一面小心翼翼地扶起向晚知,一面将水放到她唇邊,等到她把一杯水喝完了,才又重新把她放下來。他站在馮碗床邊低頭看着她說道,“醫生說你情況還好,要是恢複得好,将來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你放心吧。”
從五樓跳下來,居然沒事,知道的人可能都要感嘆馮碗命大了。然而只有向晚知才清楚,真正的馮碗早就在送來醫院那次咽氣的時候就死了,現在在她身體裏面的,是為完成馮碗遺願的向晚知。之所以醫療器械檢查不出來,那也是因為為了方便,她的頂頭上司、那只叫奉君的千年貓妖搞的鬼。要不是他施以法術,等不到向晚知完成馮碗的心願,她這具身體就不能用了。到時候,一個死人還活蹦亂跳的,以為是演真人版末世麽?
只是,既然都已經施法了,那能不能幹脆點兒,把她身上的傷弄得好一點兒,起碼別像現在這樣,讓她連翻身都困難啊!
饒是心裏想罵貓,向晚知還是朝馮骁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表示自己知道了。馮碗的媽媽在旁邊正想說什麽,馮骁卻一把攔住她,對向晚知說道,“姐夫在外面,這幾天一直守着你,你現在精神好點兒了,我讓他進來。”
他說的“姐夫”自然就是于暢逸。大概是女性天生對渣男都有一種同仇敵忾的感覺,向晚知聽到他提就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加上這具身體裏原本殘留着的馮碗的感情,讓她更是有些作嘔。
在她看來,就算于暢逸不喜歡馮碗,但既然已經成了夫妻,起碼的責任應該盡到吧?這些年來馮碗過的什麽日子?雖然不像有些人那樣天天挨打挨罵,但他這種不似漠視勝似漠視的冷暴力,更讓人唾棄。他想要跟初戀情人再續前緣,那也不是不可以,但他既然那麽喜歡窦安韻,那能不能先跟馮碗離了婚再說?這兩個女人,窦安韻主要是為了于暢逸的錢,倒沒什麽話好說。但馮碗,可憐了她,一腔情意,全喂了狗。
母親弟弟還在這裏,向晚知還想要幫馮碗完成心願,肯定不能在這個時候揭于暢逸的老底。她上眼皮蓋了一下下眼皮,馮骁立刻心神領會,帶着自己母親出去,把于暢逸叫了進來。
之前在向晚知朦朦胧胧的時候,她見過一次于暢逸,臉是一張很好看的臉,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父母老師的驕傲,不說話的時候總帶着幾分倨傲。雖然向晚知完全不知道他有什麽可倨傲的。
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于暢逸走了進來,他臉上帶着濃濃的倦容,走到向晚知的病床前。她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看着他,于暢逸也沒有。低頭間,他眼睛沉沉的,像是帶着幾分歉然。
太好了,向晚知在心裏想,他此刻能覺得抱歉,那就說明他這個人還不是完全沒救,馮碗的心願又容易了一些。
隔了好一會兒,大概是看向晚知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于暢逸輕咳了一聲,才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不好,很疼。”向晚知說的是實話,正常人從五樓跳下來,就算不死,那也絕對稱不上好受。沒想到他臉上一滞,上齒咬了咬下唇,眼中的歉然又深了幾分,低低說道,“對不起……”
“哈。”向晚知忍不住,一下就笑起來了。雖然她不是馮碗,但都是感覺到一陣心酸,她挑眉問于暢逸,“你這句話,是代替誰說的呢?”
于暢逸臉上一白,下意識地便說道,“馮碗你不要這樣。”
“不要怎樣?”向晚知雖然是躺着的,但并沒有因為姿勢的不對而有損她身上的氣勢,“我并不覺得我這句話有什麽問題。”她擡頭看向于暢逸,“被人三言兩語逼得要跳樓的人是我,不是你推我下去的,就算今天再痛,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在這兒假惺惺。”
這才是馮碗啊,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女強人,不是那種成天風花雪月的小女人可比的。
于暢逸被她一頓搶白,原本的抱歉也消去了許多。向晚知看着他臉上神色變化,知道這樣的人就算有抱歉那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心中越發鄙夷,看他也越來越不順眼。不過,她既然已經接下馮碗的單子,自然就要讓她完成遺願。于暢逸現在的不耐煩,将來會通通化為耳光,狠狠地扇到他臉上。
忘了說,向晚知雖然是人,但做的是卻是死人的生意。她在老板奉君的帶領下,業務範圍從陽間拓展到陰間,專門幫還有心願沒有完成的人做事,好讓他們帶着一身輕松輪回往生。至于她一個大活人,為什麽會做這個事情,呵呵,說起來那都是血淚史,不提也罷。
而這一次,馮碗讓她完成的是,讓于暢逸真心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