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小貍奴

第13章 中秋夜

中秋夜

十三、

中元過去不久，秋意便漸漸濃了起來。月亮圓了又缺，缺了又圓。一轉眼，便到了中秋。

這一天，天朗氣清，陽光和煦。一大早，泠公子的府上便來了客人。

是泠家的人。

今年也不知怎麽的，泠家竟破天荒的派了人來請泠公子回本家，美其名曰中秋團圓夜，要一家人團聚。

“一家人”和“團聚”兩個詞，聽在知情者耳中，着實諷刺。

管家和侍女侍從們暗地裏氣得咬牙切齒。泠家這些年待他們公子是個什麽态度，他們都看在眼裏，現在是怎麽有臉說出這兩個詞的。

不明所以的小貍奴躲在人群裏瞧瞧這邊瞧瞧那邊，悄悄縮了縮耳朵。

泠公子倒是不覺氣憤，只是有些詫異，但驚訝過後仍不卑不亢地婉拒了這份邀請。

不曾想，這次泠家的來人竟異常執着，似是領了命令一定要請他回去。

泠公子正耐着性子與人周旋，門前緩緩停下了一輛馬車。

太子殿下從車上下來，面無表情地說：

“泠家的人？回去告訴你們家主子，卿雲今晚與孤有約了。孤的面子，泠大将軍不會不給吧？”

泠家的人一看太子來了，哪裏還敢糾纏，趕緊點頭哈腰地應了回去複命。

泠公子輕輕松了口氣，笑道：

“多虧你來了，不然這麽糾纏下去我說不定真的得回泠家。不過你怎麽會這個時候過來？”

太子殿下對他苦笑了一下，嘆了口氣：“進去說吧。”

見他臉色不對，泠公子心中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當即揮退了下人，與太子殿下進了書房。

“怎麽這個表情？出什麽事了？”

太子殿下看着他，面露不忍，沉聲道：“卿雲，對不住。關于你的事……父皇知道了。”

泠公子的臉色一變，瞳孔微顫。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

原來如此，難怪泠家今日待他的态度如此反常。大約是已經得了消息。

他當年在背後助太子成為儲君，暗中動用的手段很多。有些是巧妙引導、推波助瀾，有些則不能放在明面上為人所談論。

若是被有心之人得知，添油加醋捅到了陛下那裏……

對于這種事，若是他已經效忠了太子，成了太子近臣，便根本不是事。那相當于他已經是太子的人，是聽從太子命令為主上出謀劃策，陛下事後得知也不會追究。

但……他沒有。

他與太子只是私交，不存在效忠投誠一說。

太子并沒有掌控他……

泠公子默默閉上了眼睛，心中苦笑。

他千方百計隐藏的心智手段，已經引起了注意。

皇家薄情。

對久居帝位者而言，私人情誼只怕不過空中樓閣，信任不得。有能力者，若是不能掌控在手中，寧可毀去，也不能日後成為阻礙……

于是他的所作所為便成了蓄謀幹預皇家內務，是重罪。

若是那位有心問責……他怕是……

短短數秒，泠公子心中已明了所有。

沉默半晌，他啞聲問道：

“……陛下什麽時候知道的？”

太子殿下搖了搖頭，無奈道：“我也不清楚。但……父皇已經有了退位的打算。他昨夜宣見我，話中有意讓你做我的近臣，助我登基後穩固帝位……”

“中秋宴後，父皇大約會召你入宮……你……”

“我知道了。”

太子皺了皺眉，垂眸道：“卿雲……是我對不住你。”

泠公子搖了搖頭，輕聲道：“該來的，躲不掉。” 當年他們都尚且年輕，大約是有些痕跡沒有清理幹淨，才會被陛下所察覺。

“陛下既然早就知道了，卻在退位在即的時候才找你說起我的事，大約只是想讓我繼續成為你的助力，應該不會太過為難我。放心，我有分寸。”

太子殿下的神色十分複雜。

他的父皇要讓一個人效忠，那就是永遠效忠，不留任何背叛的可能。明日的召見，大約是不會讓這人輕松應對過去的。

但這一點，以這人的聰明不會想不到。

太子殿下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終是沒有多說什麽。

當日太子走後，泠公子神色如常。晚上的時候，還和小貍奴一起坐在院中吃着月餅賞月。

只是破例，飲了少許清酒。

“公子，你有心事嗎？”小貍奴手裏的月餅都不吃了，天青色的大眼睛擔憂地看向他。

泠公子驚覺于他的敏銳，卻只是摸了摸他的頭，笑了笑：

“沒事，只是明日一早要去見一位大人物。”

“今後我可能要忙起來了，不會再有太多時間陪你了。若無會寂寞嗎？”

小貍奴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公子做正事不用顧慮我，公子沒有時間陪我的話，這次就換若無去陪公子。”

乖軟又認真的聲音，無論何時都清澈幹淨、滿含着親昵信任的眼睛，讓泠公子心頭一跳，心率失去了往日的淡然平靜。

他嘴角彎起，自太子來過後便一直低沉的心情稍稍輕快起來。

他心想，自己這次大概是真的栽了。

不過，有這小家夥在身邊，他大概不用擔心會在泥潭中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