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滴滴滴滴滴滴滴。”
七點的鈴聲準時響起，溫蕊忍着一個響指毀滅世界的沖動，機械地睜眼如提線木偶般直起身子，拖着三魂七魄都出走了軀幹睡眼惺忪開始洗漱。
苦逼打工人的一天又開始了。
她從衣櫃裏随便挑了件碎花的連衣裙套上，三下五除二把冰箱裏昨天喝剩的牛奶和兩個早餐包塞進了肚子。
看看鏡子裏的自己，空洞無神的雙眼，疲憊不堪的臉色，扔進動物園能直接演國寶。
溫蕊是大熱二次元3D國風妖怪手游《山海異聞錄》的原畫師，最近組裏離職了幾個畫師，加班得厲害，十點前就沒出過公司。
簡單畫了個淡妝把黑眼圈遮了下，又給“泡總”換好貓砂，給自動喂食機填滿貓糧，自動飲水機裝好水，一陣猛撸後便念念不舍出門趕地鐵了。
今個雨下得不算小，她從包裏掏出《山海異聞錄》的周邊折疊傘撐了起來，周邊組經常會拿來些還未發售的新品給項目組裏的成員，算是能薅點資本主義的羊毛。
租的房子離地鐵站要走個十多分鐘，下着雨，即便撐着傘，但耐不住風大，雨水在傘內肆虐着，沒一會兒裙子就濕了半截。
快要到地鐵入口的時候，右側突然飛馳過一輛黑色的轎車，把路邊渾濁的積水淩空揚起，不偏不倚，從側邊給溫蕊來了個淋浴。
全身濺滿了泥水，沒一處幹淨地兒，碎花連衣裙，帆布包，包括傘上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土黃色泥點，一股難聞的味道撲鼻。
溫蕊被氣得腦子嗡嗡作響，杵在原地默念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才勉強抑制住了想要仰天長嘯罵街的沖動。
到底是哪個該天殺的不長眼睛？
下雨開這麽快，趕着投胎？
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基本都會自認倒黴，忍氣吞聲算了，但溫蕊可不是一般人，她是早起打工人，不給這種沒有素質的無良司機一點教訓她咽不下這口氣。
《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規定，機動車行經漫水路或者漫水橋時，應當停車察明水情，确認安全後，低速通過。機動車駕駛人違反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規，關于道路通行規定的，處警告或者二十元以上二百元以下罰款。
電光火石間她下意識記住了車牌，當即拿出手機麻利地撥通了交警報警電話112。交警支隊就在附近，交警同志很快就趕到了現場，聽她描述完情況後調取了路邊監控。
這會兒她才看清楚車竟然是勞斯勞斯，心想着這些個大老板和富二代們怎麽素質就沒跟上來呢。
交警同志說最近一直在打擊交通違法行為，類似這樣的罰單已經開出過幾次，他們會聯系司機進行批評教育和罰款。
溫蕊搬出了一堆妨礙城市文明建設，有損交通安全的理由，再三強調得讓無良司機至少寫五百字檢讨才能長記性，謝過交警同志的認真負責後就回家換衣服了，這個狼狽樣子肯定去不了公司。
還好項目是彈性工作制，什麽時候去都沒關系，反正也下不了班。
溫蕊回家重複了一遍早晨的繁瑣工序，準備再次出門的時候接到了交警打來的電話，說對方司機已經在交警支隊了，她如果方便的話可以過來一趟。
交警同志的辦事效率非常高，才一個多小時就解決了問題，溫蕊連連道謝說馬上過去。
她憋了一肚子火，準備見到人後開啓網絡激情對線模式，試要讓資本家們見識見識惹惱了早起打工人的後果。
雨還在洋洋灑灑下着，比方才還更猛烈了些，折疊傘太小，本想換把長柄傘的結果趕着去交警支隊，把這茬忘記了，等到的時候還是給淋濕了不少。
剛進到交警支隊的大廳，一個穿着西裝，颀長挺拔的背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目測身高在185cm左右，八頭身的完美比例，肩寬腿長，身形高挑。
身為畫師的職業習慣讓她在腦海中拿起畫筆從“四大點、八小點、一脊椎”的骨骼關節點開始勾勒。先是火柴人，再畫上骨骼，填充斜方肌，三角肌，背闊肌，大圓肌......
現實生活裏除了娛樂圈的演員和愛豆，基本找不出來有如此完美的身材比例，還穿着剪裁得體的西裝，這要是能給她當人體模特擺出各種姿勢作為繪畫參考該有多好。
人體結構和動态作為畫師的一道難關是平日練習的重中之重，雖說有各種例如人體模型之類的輔助工具，但肯定沒有真人模特來得好。
畢竟很多澀圖姿勢擺模型哪有真人演出帶感。
腦裏的圖剛畫完人體，旁邊的交警同志就跟她打了招呼：“溫小姐，這位梁先生就是剛才的司機，我們已經對他進行批評教育并且處以一百元的罰款了。”
話音剛落，就見方才只見得着背影的男人緩緩轉過了身，一張比她至今為止的人生都還要鮮明的臉浮現在了眼前。
一瞬間她感覺仿佛置身默劇，連時間的流逝都變慢了，像是武俠電影裏的慢動作，周圍的一切都在被剝離。
這是人類能夠擁有的顏值嗎？
背影都這麽好看了，臉肯定不會差，但好看到這個地步還是遠遠超乎了溫蕊的想象。
如經過匠人精雕細琢後的五官，淩冽的下颚線，透着幾分性感的喉結，皮膚白皙如玉，鼻梁高挺，特別是一雙深邃蒙着薄薄霧氣的雙眸清冷又孤高。
一看就是她幾個月工資也買不起的西裝找不到絲毫褶皺，一塵不染，袖口和領口扣得整整齊齊，領帶的花紋和領帶夾的樣式都和西裝的顏色渾然天成。
“不好意思，剛才有點急事開得比較快，沒有注意給你添麻煩了。”男人線條分明的薄唇輕起，聲音低沉好聽富有磁性還帶着些許顆粒感，是能拉過去直接當《山海異聞錄》下個新角色聲優的地步。
溫蕊不敢相信現實中竟然有這般好看的人，睜圓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張着，沒顧得上回答，要給資本家一點顏色瞧瞧的壯志淩雲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
愣了半晌溫蕊才反應過來失态了，戰術性咳嗽了兩聲，擺擺手說：“沒事沒事，也是我沒注意避讓。”
不僅一肚子火氣不見了蹤影，她甚至開始在自己身上找問題了，畢竟神仙是不會犯錯的。
什麽原則，什麽三觀，在絕對的顏值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男人再次開口表達了歉意：“如果有什麽東西損壞了的話我可以賠償。”
雖然很想說能不能賠償一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寫真，但正常人只要腦子沒被驢踢就說不出這話來，所以溫蕊只得硬生生吞下想把人抱回家打蠟抛光做成雕塑的沖動，搖搖頭說：“沒事，就是被泥濺到了，洗一洗就好了。”
“清洗費我這邊可以承擔，或者買新的都可以。”
“不用不用，已經都清洗幹淨了。”
“好的，實在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一旁的交警同志見兩人應該是和解了，便開口詢問說：“溫小姐，那個五百字檢讨應該就不需要了吧。”
溫蕊想起來還有這檔子事了，搖搖頭連忙說：“不用了不用了。”
怎麽能讓神仙寫五百字檢讨呢？
神仙遵守的是天條，不用理人間的條條框框。
“既然這樣的話就沒有別的事情了，梁先生謝謝您的配合，也希望您日後開車時能多加注意，避免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男人伸出手和交警同志握了手，點頭應聲說：“好的，謝謝交警同志，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雖然是被叫來交警支隊進行批評教育的，但這位梁先生從頭到尾表現出來的從容淡定和渾身散發的不染塵埃的清冷氣質倒像是在參加什麽高端峰會論壇。
溫蕊不免對他的身份産生了好奇，不過好奇歸好奇，一看就是階級都不同的人，也不可能有渠道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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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告一段落，雖說時運不濟出門就碰上了倒黴事，但也算因禍飽了頓眼福，不虧。
從交警支隊的大廳出來，雨比方才下得又大了些，天地一片蒼茫都被潇潇雨幕籠罩。
看這個情況估計到公司要被淋得不成樣子了，溫蕊意猶未盡又偷瞄了好幾眼神仙後徹底回歸現實，撐開了那把小得可憐的折疊傘。
“溫小姐是要去公司嗎？我送你一程吧。”
溫蕊聞聲側頭擡眼，與男人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顯得愈發深邃的雙眸撞了個滿懷。
要畫出這種帶着漸變的高級黑要怎麽鋪底色來着？
好想一鍵Ctrl+O吸色。
“謝謝，不用麻煩的，我自己坐地鐵就行了。”
就算是天神下凡還開着勞斯萊斯，但上一個陌生人的車還是不太好。
男人撐起了一把木質柄的黑色長傘朝她的方向靠了過來淡聲道：“雨下得大，走去地鐵站也要一段時間會淋濕，我送你一程吧。今天确實是我的問題，給你添麻煩了。”
離得有些近，溫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剛才還想着上陌生人車危險這會兒意志就徹底崩塌了，嘴角揚起一抹笑容後答應了下來：
“那就麻煩了。”
工作已經很辛苦了，再多看幾眼神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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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撐着傘兩人往雨幕裏走去。
溫蕊注意觀察了他撐傘的手，手腕上帶着一塊價值不菲的表，保守估計七位數。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關節處還泛着淡淡的紅暈，青筋微微鼓起，走向清晰，十分好看。
走了幾步來到了停在門口的勞斯萊斯前，難得有這麽近距離觀察的機會，要是能拿出紙筆畫一下或者拍幾張細節的照片就好了。
繪畫素材就是這麽積累出來的。
從副駕駛出來一個同樣西裝革履的瘦高青年，估計是助理給她打開了車門，微微鞠躬說：“小姐，請。”
後排車門是朝另一側開的，讓溫蕊愣了一下，道謝後坐進車裏，男人從另一邊上了車。
端莊穩重的勞斯勞斯果然和某位自诩搖滾音樂之王的傻子那堆跑車不太一樣。內部空間大，能舒展開腿，內裝是暗紅色的真皮，撲面而來跨越階級的高級感。
“溫小姐，去哪裏？”
男人低沉悅耳的嗓音再次響起。
“天盛科技，麻煩了，謝謝。”
天盛科技是天盛集團旗下的綜合性互聯網公司，業務涵蓋社交網絡和在線娛樂，數字內容，在線廣告，金融科技，其中當屬手機游戲部門最為耀眼。年氪金收入前十的手游裏，天盛占據了半壁江山。
溫蕊原先就是《山海異聞錄》的忠實玩家，TOP1美院畢業後進入天盛科技手游部被分到了《山海異聞錄》組擔任原畫師。
“溫小姐是在天盛科技工作嗎？”
“嗯，是的。”
梁在川又問：“是在手游部嗎？”
“诶？你怎麽知道？”
被一語中的的溫蕊很是詫異，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梁在川指了指她手裏拿着的還在往下淌水的傘說：“傘上印着《山海異聞錄》。”
恍然大悟點點頭後，溫蕊這才注意到傘上的滴水已經把勞斯萊斯的毛絨地毯弄濕了一塊兒，她腳踩的部分也滿是泥濘。
她趕緊把傘收好，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把地毯弄髒了。”
這地毯一看就值她起碼一年工資，就算只出個清洗費也肯定不是一筆小數字，不過也不是她要上車的，應該不至于找她賠償吧。
“沒事，之後拿去清洗就行。”梁在川沉靜的眉眼微擡，然後拿出了一塊深灰色的手帕遞給她淡聲道：“擦一擦水吧。”
“不用不用，我帶了紙的。”
想着這塊平平無奇的手帕也可能是自己一個月工資之後，溫蕊沒有伸手接，而是從帆布包裏拿出了随身攜帶的衛生紙擦起了濕漉漉的雨傘。
說來他怎麽會知道《山海異聞錄》？高冷總裁可不像是會對二次元手游感興趣的樣子。
不過《山海異聞錄》也是爆款大熱手游，知道很正常，溫蕊便沒有再深想。
梁在川收回手帕，再次開口詢問說：“溫小姐在手游部是擔任什麽工作呢？”
怎麽回事？打聽個人情報？
溫蕊覺得對一個陌生人來說，問得确實有些多了，不過誰叫他長得好看呢，也就實話實說回答了：“原畫師。”
“那挺厲害的。”
“厲不厲害不好說，反正很累。”
溫蕊嘆了口氣，想起最近沒睡過一個好覺就悲從中來。
選擇游戲原畫師這個職業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能夠進入天盛科技無疑是對她專業水平的肯定。公司裏大神多如牛毛，又是大項目，能夠積攢豐富的經驗為今後的獨立打下夯實的基礎。
但真的太累了，事情多工資也不高。
梁在川從她充滿疲憊的神色和語氣裏聽出了擠壓着的不滿，便跟着附和道：“原畫師的話确實很辛苦。”
“可不是麽，每天加班加到懷疑人生，給的工期短任務重，上面跟催命一樣，工資還就那麽一丢丢。策劃，主美還有高層經常意見不一致，設計改來改去，改到天荒地老最後說用第一版。而且管理層隔三差五換，每個人都是一套作風，朝令夕改。這幾天好像又要來個新總裁來着，不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又要整什麽幺蛾子。”
說公司壞話，還是跟陌生人，溫蕊也就毫無顧忌打開了抱怨的匣子，滔滔不絕把積攢的怨氣開閘放出，給天盛一通痛罵。
梁在川聽完她的話，若有所思片刻後才開口繼續問道：“聽溫小姐的意思似乎對新上任的總裁不太滿意？”
“董事會一拍腦袋空降高管過來瞎攪和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誰知道這次來的又是什麽牛鬼蛇神。一天到晚就知道喊口號，畫大餅，瞎折騰的棒槌還少嗎？”
當了快三十年絕對精英的梁在川，生平第一次被人稱為“棒槌”一時間有些愣神，又見她一臉憤憤不平，像是要抄起棒槌把牛鬼蛇神一頓猛揍的樣子，一陣猝不及防的笑意湧了上來，嘴角也跟着綻開了若有若無的弧度。
這個昙花一現的淺笑被溫蕊精準捕捉到了。
恰到好處的弧度中和了原本深邃硬朗的五官，像是春風徹底吹開了山巅的冰雪般，清冷和孤高變成了柔和溫潤。
這也太好看了吧。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竟然都能駕馭得住。
畫師之魂正在熊熊燃燒的溫蕊一想到這種神仙顏值下車就要看不到了，靠着記憶複刻也不知道能還原多少她就心癢手癢，恨不得拿出包裏的紙筆現場來個速寫。
之後的時間溫蕊徹底放飛自我，口無遮攔把天盛科技從頭到腳，連着食堂地方小，等待時間長，飯菜不怎麽好吃，下午茶水果沒有荔枝，椅子坐着不舒服等一衆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扯了出來。
溫蕊感覺這位梁先生人還怪好的，聽得認真不說，時不時還會跟着附和幾句說确實是公司做得不到位。
光顧着說自家公司的不好了，沒注意車已經開到了公司大樓前的路口，溫蕊連忙喊了聲停：“麻煩在這個路口停車就行！”
“不用開到公司門口嗎？離得還有段距離，雨下得大走路會淋濕的。”
“公司門口那塊地兒除了高管的車都停不了的，保安趕人可兇了。”
“放心，不會被趕走的。”
梁在川勾唇淺笑，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