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吉惠永遠都記得,衛守昊對于衛三這個稱呼的解釋。
吉惠是個樂觀的人,凡是大多喜歡往好的方面想。如果她沒往好的方面想了,那就肯定是受過傷,受過教訓。
當衛守昊第一次叫她衛三的時候,她便樂呵呵的去問他,是不是覺得自己以後會成為衛家扛把子啊?而當時,衛守昊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他說:因為你是個不三不四的下三濫。
當時的衛守昊,還只是吉惠她哥。好像也就是這之後的幾天吧。
她被他的一句話,傷到晚飯都吃不香。後來還是他第二天給了一個肉包子,雖然看起來那個肉包子是不想吃順手給的,但吉惠高興啊。她覺得,這是他變相的求和,也就沒再計較。
她還以為他不會再提起那個稱呼了呢。
可他還是一口一個衛三的叫着。
但她又吃了人家的肉包子。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她實在沒好意思說,我把包子給你吐出來,你別叫了。
一方面,她吐不出包子。那包子好吃得,她連渣都不剩。
另一方面,她看他叫得高興順口,不想讓他失了興致。
可直到她死前,他都沒好好喊她名字。
直到死,她還是那個不三不四的下三濫。
簡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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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惠不明白,究竟為什麽,他能瞧出自己是不三不四的下三濫。如今更好了,這個稱呼比之前還要早的被提起。她更早的暴露了。
她明明已經變成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軟妹子。
這到底是為什麽?
被吉惠拒絕的衛守昊話也不說話,只是盯了她一會,便掙脫衛夫人的手跑開。衛夫人正覺得奇怪,剛剛兒子醒來的時候也是叫衛三,大概衛三這個名字,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吧。
她知道兒子心情不好,此時也顧不上開解,只想等午飯的時候再與他說說。
衛夫人摸了摸吉惠的腦袋。“小惠,我帶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好,夫人。”
吉惠是在笑,但笑容有點牽強,心情明顯是低落了。
衛守昊跑回屋,一下子就關上了門,他靠着門坐在地上,手握成拳狠狠砸到了身後的門板上。
那是衛三。
他知道那是衛三。
而且他知道,那不是過去的衛三。
沒有為什麽,他就是知道。
雖然不知道因什麽,他會和衛三一起回來。但這一定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衛三這是什麽意思?
她要當副将,不當衛家的女兒。她要當吉惠,不當他的衛三。
她後悔了。
如此,她肯定也不想嫁給他。
果然,世上就沒有那般從一而終的人,人再來一次,肯定會改變些什麽。他們會後悔,會發現不值得,然後重新選一條路,不願再犯同樣的錯誤。
這就是衛三,死前口口聲聲念着他的衛三。
既然如此,又何必代他去死?
又何必說那些讓人痛心的話?
他念了她三十年,她卻毫不猶豫的放棄了他。
衛三!
好樣的衛三!
你可真是好樣的!
衛守昊心情起伏得厲害,感覺腹中翻騰,撐着地大吐了起來。把好不容易喝下的粥全部吐了個幹淨。
一滴清淚落入嘔吐物上,沒有人看見,除了衛守昊。
她不喜歡他,他便一定喜歡她麽?
她不想嫁他,他可從沒說過想娶!
是爺爺逼他的,否則,他也不會娶她!
她以為自己是誰!
衛守昊撐着地的手緊握成拳,他低着頭,看不見表情,只是發出了點嗚咽的聲音。
還不如就那麽死了!
為什麽要讓他回來?
他寧願相信她還挂念着他,帶着夢死去,也不寧願重來一次,發現衛三不要他了。
笑話!
這就是個笑話!
吉惠被衛夫人打扮得像模像樣。本來消瘦小個的小不點,邋邋遢遢沒個正形。如今卻身着錦衣,整整齊齊的綁着兩個小總角,有了貴人的待遇。
只是她皮膚偏黑,笑起來就是一口潔白的皓齒,某種意義上,像個小黑煤球似的。再加上衛夫人給她備的是粉色的小衣裙,穿上去更顯黑。
可吉惠高興啊!
她娘哎,一天怼她三回的婆婆,一下子就輕聲細語的給自己換衣裳洗澡了。能不高興麽!
吉惠從小就是個會撒嬌的,直接就賴在衛夫人懷裏不肯動。
“夫人,你好好哦。吉惠好喜歡你。”
衛夫人也是第一次遇見這麽粘人的孩子,她這可是第一次見到吉惠,可以說和人根本不熟,可這孩子也不怕生,直接就賴她身上了。
嘴甜的孩子誰都喜歡,衛夫人也不例外。她一把抱起吉惠,到自己屋裏尋了個衛守昊兒時玩耍的小鼓給她。
別瞧吉惠一大把年紀,到底孩子心性,一個小鼓轉得直響。內屋裏睡着的衛闵被吵醒了。衛夫人也是大意,這會才想起女兒睡在裏頭,連忙抱着吉惠去瞧。
吉惠一看,這不是她死對頭小姑子麽?
她小姑子,那本事厲害了,颠倒黑白、栽贓陷害、散播謠言、四處抹黑……對象都是她。別看衛闵年紀小,她被她欺壓了好些年啊!
只是現在,兩歲大的孩子,小小一個,臉蛋紅撲撲,整個人肉肉的樣子。她嘴巴毒,但現在肯定還不會說話。小姑子的致命缺點沒有了,一想到這裏,吉惠瞬間放棄掙紮,自顧自的被萌化。
這可不怪她,衛家基因好啊。生的孩子姿色都是極佳,非常欺騙人。
想起來,衛闵小時候,她沒少帶她上房揭瓦,偶爾還給她當牛馬騎……
過去的情誼歷歷在目,她卻為了她哥黑她。果然不是親的,是假的姐姐。
往事不堪回首。
“小惠,你先下來好不好?”衛夫人問吉惠。
吉惠點了點頭。
衛夫人把吉惠放下來,抱起自己被吵醒的女兒,晃悠兩下,也便不哭了。她睜着水汪汪的淚眼,只盯着吉惠看。
吉惠打着小鼓逗她,還順帶跟她躲貓貓。她很快就被逗笑了。
吉惠覺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除了她相公。
等到用午飯的時候,衆人才發現衛守昊暈倒在了房裏。他就這麽倒在地上,還發着熱。大夫來看過,開了藥,他迷迷糊糊的起來喝了。
吉惠看着心疼不已,守着不肯走。最後端着碗飯,在床邊上吃的。衛夫人只道吉惠自責,一個勁的告訴她沒關系。說是衛守昊身子本身就不好。
吉惠哪裏信那話。當初相公也病了,卻是在被罰跪了以後。可如今他明明沒被罰,卻還是病了。吉惠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蝴蝶翅膀煽動出了什麽大禍,才讓他躲不過這遭。
吉惠硬要守着,大家勸不走,就随她了。
衛守昊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吉惠趴自己床沿邊睡着。此時,窗外的天色已經漸黑,天氣有那麽點涼。
衛守昊坐起身,拿個枕頭靠在背上,就這麽看着吉惠。
他想給她蓋件衣服。
但他知道他不能。
衛三睡覺,是非常敏感的。敏感到讓人發瘋。他也是娶了她才知道。夜裏只要稍稍有點動靜,她立刻就會驚醒。而且更可怕的是,她會在身上藏刀子,每次她來爬床,他總要檢查出一兩把小刀。
他睡覺不大安分,不可避免的會鬧些動靜,翻個身的功夫,她也能突然起身。她往往沒把他吓個半死。一來二去,他便沖衛三發了火。他們鬧不愉快,也不是一兩次的事情,他沒放在心上。
後來她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躺他身邊,終于不會被驚醒了。只是不能碰她,一碰到她,她還是不知道會從哪裏抽出把小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如果他給她蓋衣服,她肯定就醒了。
七歲的衛守昊,有着極秀氣的五官外表。和一般孩子的調皮不一樣,他是個年少老成的,做事往往都有分寸。這也就使得,他比一般孩子看上去要更成熟一些,更穩重一些。
此時的他,靠着枕頭坐着,眸子裏淡淡的憂傷,讓人看了心疼不已。他沒有動作,仿佛和吉惠融成了一副靜止的畫般。
後來他知道了,吉惠是個軍人,身上總不能缺了警惕。
她不是沒醒,只是迷糊間,逼着自己沒有起身。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來。還每夜爬房梁,不辛苦麽?
衛守昊掀開被子起身,打開房門走出屋子。院子外頭沒見着伺候的人,衛守昊此時還光着腳,他推開院子一角的井蓋。這院是後來整改過的,原先就有口井,這井一般不用,所以總用木板蓋着。
衛守昊拽了拽上頭打水用的繩子和木桶,看着井水,猶豫了一下,擡腳踏上井沿,控制了下放向,在避免自己受傷的前提下,跳了進去。
吉惠怎麽可能不知道人醒了。她只是想偷着看看自己的小相公想做些什麽。
她等着他出門後才悄悄起身,發現他沒穿鞋,她就立刻拿鞋去找他。
她覺得……算了。
衛三就衛三呗。
只要相公能夠高興。
他也沒說錯,自己是個不三不四的下三濫。
反正也喊了那麽多年了。又何必矯情一個稱呼,讓他不高興。
只是她正拎着鞋出門,就看見他站在井沿,并且跳了下去。
“靠!”
吉惠抛物線甩開手中的鞋子,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