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在場還有參與不進來的人,那就是陸菀。她害怕的抖着身子,卻見場面被控制,而阻礙她嫁入衛家的吉惠已經死了。她止不住心裏的雀躍,沒能擠出眼淚,卻裝了一副擔憂的模樣,她沖上前抱住衛守昊。
“昊哥哥,你冷靜一點,你冷靜一點……”
衛守昊狠狠地推開陸菀,他身上濺了不少的血跡,除了吉惠的,就是那黑衣人的,他一雙眸子裏都是血色,盯着陸菀的表情充滿了仇恨。握着劍的手,因為來回揮動變得隐約發抖。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衛三才死了!”
衛三啊!
那人可是衛三!
天生擁有不同凡人的神力,無所不能戰無不勝的衛三啊!
衛守昊舉起劍,竟然完全失去理智的給了陸菀一劍,陸菀害怕的伸手去擋,手臂被劃了很長一道口子。
衛闵沖上去把自己殺紅眼的哥哥拉開。“你殺了她又有什麽用!吉惠已經死了!”
“你撒謊!”
衛守昊怒斥衛闵。“你不喜歡她,你就盼着她死!”
衛闵一雙眼睛哭得紅腫,她的聲音比衛守昊還要憤怒。“誰說我不喜歡她!誰說我盼着她死,我盼她死做什麽!”
衛守昊仍然陷入自己的思緒。“那是衛三啊!你以為她是誰,就是我死了,埋棺材底下,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衛闵大哭。“你別瘋了好嗎?哥,你這樣我害怕。”
衛守昊松開劍,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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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三教過他,如果人溺水了,沒了氣,只要按壓他的腹部,給他灌兩口氣就能活。衛三只是一時咽過氣了,她還有救!
衛守昊沖到吉惠身邊,推開礙事的兒子,衛成暄一下子被推倒在地上。
“守昊!你瘋了!”
衛夫人大罵,反倒是衛成暄絲毫沒有在意,只是爬起來繼續哭。
衛守昊想要把吉惠翻過來,給她按按肚子,灌她兩口氣,可他卻發現,她根本沒法翻動,長劍刺穿了她的身體,她連躺着都辦不到。
“啊……”衛守昊終于崩潰的痛哭,他什麽都聽不見看不見,只覺得呼吸都喘息不上來,像是要死了一般。他捧着她的臉喚她。“衛三……啊……衛三!你不能死,你怎麽能死!”
他七歲見了衛三,他還記得那時候。他剛被大夫斷定不能習武,整個人話也不說,已經獨處了三天。祖父把衛三帶了回來,看上去不過五歲的衛三,一下子就沖過來,把七歲的他抱離了原地。
他不能習武,而她卻從小被冠以衛家希望。
他嫉妒她,瘋狂的嫉妒她,從沒給過她一個好臉色。
哪怕兒子生出來,他也把她劃得遠遠的,明明是衛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卻每夜都得爬屋頂才能進入房中。他還曾讓人釘死了屋頂,她怕吵他入睡,沒敢進來,一個人在大雨夜凍了一晚。
可她從沒有過怨言,便是什麽也依着他。
衛守昊想一把抹掉眼淚,可怎麽也抹不開眼前的白霧,立刻又淚流滿面。
衛三,這是衛三啊!怎麽能死呢?
哪怕是多可怕的戰場,她都能戰勝歸來,他便以為,早就沒什麽能傷着衛三了。
他還以為,在戰場出生入死的衛三,能陪他一輩子呢。
戰事已罷,結果,這麽輕易,這麽輕易就……
衛守昊抱着吉惠,吉惠的後背只有劍柄,稍稍給了衛守昊靠的位置,眼看他把人抱上馬車,衛夫人連忙想要阻攔。
“你這是想做什麽……”
衛成暄哭着鼻子想要跟着爬上馬車,卻被衛守昊一腳從馬車上踹了下來。衛成暄雖疼,但也不喊,只是繼續哭着爬起來,想要再上去。
“爹!我要看着娘,我要給娘唱歌……嗚嗚,你讓我看着娘……我要給娘唱歌……”
孩子可憐的哭嚎感染了所有的人,戰罷的士兵們都是眼角含淚。他們是戰将,自然認得出這是義部人。對義部剛剛平息了的仇恨一下子又高漲了起來。
他們就該殺光義部人!
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
“哥!”衛闵跑到馬車邊。“哥,你要做什麽,你不要做傻事啊!”
馬車裏的衛守昊面無表情,只是抱着吉惠,讓吉惠的後背抵在自己懷裏。長劍刺目,讓人看了生寒。“衛三受傷了……當然是要趕回營,找大夫看看她啊。”
衛守昊左手與吉惠十指相扣,死死纏在了一起。
沒人能把衛守昊和吉惠分開。衛守昊很少堅持去做什麽事情,因為他想做的,總有人順了他。只要他想,至少總有一個吉惠站在他身邊。可是現在吉惠分明在他懷裏,卻表達不了任何想法。
所以他只能靠着自己堅持。
等衆人整頓到達大營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營裏的火把照得通亮,士兵們都站立在崗位上,一連肅穆的等待着。
衛二帥從營帳裏快步走出,朝身邊的副将問道。“那小子人呢!”
“都在馬車裏!夫人小姐也都在馬車裏,沒人下來!”
兩輛馬車停在大營外,負責護送的士兵都低聳着頭,手握兵刃,等待處置。場面死一般的寂靜。
衛二帥顯示掀開了一輛馬車。衛夫人、衛闵以及最小的衛成暄,三人都坐在馬車裏,除了低頭哭,什麽也不管。
“都給我下來!哭什麽!”
衛二帥早已快馬得了消息,他此時的悲痛和怒火并不比這些人少,可他是武将,生來就是看透生死的。他便是難過,也有自己的發洩。
馬車裏的三人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只是低聲地哭。衛二帥生氣的退開,指揮士兵。“把這馬車給本帥拆了!我就不信了!”
士兵連忙上前,衛二帥又去掀另一輛馬車,借着火把的亮光,衛二帥看見了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兒媳婦,像個木偶一般任由兒子抱着。她的胸前穿過了一把長劍,胸口的血染紅了上身,死得極其壯烈。
衛二帥哽咽了一下喉間,眼睛通紅,卻硬氣道。“人都死了!還抱着做什麽!還不快下來!”
衛守昊怒瞪自己的父親,難得忤逆對方。“她沒死!你別胡說!她只是受傷了,再等一等,等她好了就會醒了!”
衛二帥被兒子的瘋話刺激到,他退開一劍劈開馬車,自由了的馬飛快的逃離,又被士兵攔下。馬車整個往前傾,衛守昊一個沒撐住跟着吉惠就倒,他緊緊地護着她,卻仍然在狹窄的車廂裏,以極近的距離目睹了磕碰到地的長劍在吉惠的身體移動。
衛守昊想起吉惠推開自己後,被刺得更深的模樣,痛苦的回憶讓他渾身發抖。
馬車車廂被衛二帥指揮着的士兵劈開,衛二帥上前抓住吉惠後背的劍柄,用盡全身的力氣将它拔了出來,倒在吉惠身側的衛守昊瞳孔放大,被濺了滿臉的血。
“她說不能帶人,你卻要将人帶着,你引來了殺身之禍,後果你便自己受着!吉惠是衛家軍衛三帥!便是死,也是受軍禮葬!由不得你胡來!”
衛守昊爬起身,雙手去捂吉惠後背的傷口,傻愣愣的,整個人如同瘋魔一般。
那頭的衛夫人等人也被趕出了馬車,最先跑過來的是衛成暄,士兵們都給他讓位,他一路暢通無阻,卻被自己的爹給推開。
衛成暄大哭。“爹,你讓我看看娘吧!你讓我給她唱唱歌。她一定是生氣我沒有給她唱歌……”
衛二帥到底是心疼孩子,他抱起自己的孫兒。衛成暄埋首在衛二帥肩膀哭泣。“祖父,怎麽辦,娘死了,可死前我卻還在氣她……嗚,祖父,娘是不是不會回來了?她不會跟我玩了對不對?”
衛守昊抱着吉惠,緊緊地把她抱着,便像是一旦松開,她就會被人奪走一般。
如果說衛成暄在吉惠死前不給她唱歌。
那麽他便是在她死前,還拿別的女子氣她。
她走的時候一定不高興,一定特別的難過……
不……
她不會走,她不會走的!
一對兵馬跑了過來,是衛大帥的親兵,他們在衆目睽睽之下從悲痛的衛守昊懷中強行搶走了吉惠的屍體。衛守昊大喊大哭,卻被人按在地上,絲毫掙脫不得。
他是個沒用的,半點功夫都不會,更別說是和他們對抗。
他只能眼睜睜、眼睜睜的看着這些人帶走了吉惠的屍體,漸漸消失在他的眼中。
衛守昊沒能緩和下來,一下子暈死了過去。
吉惠生前,最為疼愛吉惠的,是衛大帥。
可是吉惠死後,最為冷靜的,也是他。
衛大帥戎馬一生,如今已經六十幾歲的高齡,他坐鎮衛家軍,立下赫赫戰功,卻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一手培養的孩子,會在戰争結束以後,死在自己營帳的二十裏路前。
這是對他極大的羞辱和嘲諷!
義部出手的人,他便是拼上了這條老命,也是要讓對方一命還一命!為她可憐的孫媳婦讨回公道!
……
衛守昊做了一個夢,夢到衛三生孩子的那晚。
他們成親一年,他卻一直不肯與她同房。他把她逼急了,從花樓裏折騰來了些不入流的東西,兩人一晚後便懷了孕。
懷胎十月,生産的時候,衛三疼了一整天。她的力氣極大,咬斷了大夫無數根咬木。他覺得她吵,尋了點把玩的圓玉石讓人塞到她手裏。
她許是知道他不想聽見她的聲音,便讓人拿了布堵住自己的嘴。
那時候,血水一盆又一盆的從屋裏頭擡出來,直到深夜,他這才慌了。他抓住下人就問,屋裏頭為什麽沒有聲音,可就是沒有人回他。
他便在屋子外頭喊她,一遍一遍的喊她‘衛三’,後來嬰孩啼哭的聲音突然傳來,他聽到屋裏頭人明明很疲憊,卻故意提着氣,假意爽朗的回他。
‘相公!搞定了!’
衛三是個神經病,她總是奇奇怪怪的,讓他無法招架。
接着……
他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卻感覺到了天旋地轉,他撐着石柱,只聽她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回響着。
她說:‘相公……你要小心點啊。’
衛守昊破口大罵,罵些什麽卻忘記了,只記得自己罵得撕心裂肺,就連喉嚨都痛了。他在夢裏瘋狂的大叫,淚水一個勁地直流。他爬着沖進屋子裏,只看到衛三躺在床上死了。
他喊她,叫她,她怎麽都不應。
他說他嫉妒她,他說他對不起她,他把以前好多不願意說的心裏話都說給了她聽。
後來,爺爺告訴他。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只要他滿足了她的心願,她就會醒來。
他如同得到了光明一般,十指緊扣着她的手,告訴她。
‘衛三,我愛你!’
‘我愛你啊衛三!’
他滿懷期待的看着她的臉,只等她睜開眼睛。
爺爺又告訴他,她還要睡上幾天。
于是他又是沐浴,又是熏香,還故意把自己穿得閃閃亮眼的。
衛三最喜歡肉乎乎的東西,她小時候喜歡他,也是因為他胖,因此他強逼自己吃了不少的肥肉,希望自己能在衛三醒來前吃胖一些。除此之外,衛三還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她說過最喜歡自己的眼睛,他便故意的眨,還讓下人去想辦法,看看怎樣能讓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水潤。
他滿懷期待的等着衛三醒來,可是沒有。
爹告訴他衛三死了,按照軍裏的規矩,他要把衛三火化,然後把骨灰撒在邊境線上。
他瘋狂的大叫,提着劍便想把衛三搶回來。不會武功的他被人按壓在地上,他便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堆起木架,把他的衛三,給燒沒了……
“不要!”衛守昊皺緊眉頭,驚慌的大叫。
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一遍又一遍,直到從睡夢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