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烈日高懸,北疆荒外,視線之內大山連綿起伏,一望而不見盡頭。這是和炎和義部兩國的天然屏障。在隐蔽不可見的山巒間,一隊車馬正不慌不忙地趕着路。
車馬前的衛字帥旗迎風飛揚,少有的幾個士兵,都是精神抖擻,充滿血性的警惕模樣。
只是整支車馬,倒沒有士兵們那般的緊張。其中的馬車,偶爾,還能聽到裏頭人的嬉笑聲。
和炎、義部雙方剛剛互約停戰。受重用的武将,向來都是要留家人于京,這是歷來的規矩。衛大帥一門三代,都是帥将。皇後因其戰功,特赦衛家,破例讓衛大帥的家人從京趕赴邊境,準衛家一家團聚。
只是,這般天大的恩賜,衛家看上去并不是很領情,只願舉家探望不願常住。衛大帥派人去接的時候,帥府裏的人磨蹭了很久,明顯不想走。
衛家傳至第二代,一脈單傳,衛二帥生了一雙兒女,兒子卻因幼時落水,太醫診斷其寒氣入體,體弱身虛不易習武。就當所有人都以為衛家要就此衰落時,衛大帥在難得一次的返軍中,撿回來了一個女童。
此女童問其家住何處,年歲幾何,一概不知,只知名叫吉惠,在途中山上生活。許是上天恩賜,吉惠力大無比,傳聞幼時便能單手舉起重斧劈裂石牆。遵衛大帥之命,衛二帥将人帶到身邊,收為養女,一養便是九年。
随後,戰事來襲,衛大帥為保帥府不衰,特命孫兒衛守昊迎娶吉惠,以便吉惠代替年邁的衛大帥奔赴戰場,只是誰也不知,這戰,一打就是兩年。吉惠也因此奪了個衛家軍衛三帥的名聲。
今天,剛好是吉惠與衛守昊兩人共結連理的第六年。
因無仗可打,吉惠脫去了身上的戰袍,只穿着一身武人粗衣。藍色束帶将墨黑的長發高綁着,像是搖晃的馬尾一般簡單利落。吉惠縱馬而行,腰背挺直猶如立在馬背上。她五官精致,雖無一般女子那樣嬌弱妩媚,但也不似男兒一般的五官。只是眉眼正直,隐約可見英氣,絲毫不輸男兒風範。
也就是下一瞬間,她便露餡了。
馬車裏突然傳來聲音。
“紅中!”
“娘,你怎麽又打紅中啊!都打了幾個了?”
一直豎着耳朵傾聽的吉惠再也無法忍耐,她招來小兵,把自己的馬牽給了他。士兵滿臉崇拜的看着傳說中巾帼不讓須眉的衛三帥,仿佛受了多大的命令一般死死的拽住缰繩。士兵目送衛三帥小跑跟上馬車,輕輕一躍便鑽到了馬車裏頭。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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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的馬車裏擠坐着四人,為何說是擠坐,完全是因為中間擺了個四方桌,一行人正在有說有笑搓麻将呢。
“唉呀,你怎麽進來了?走開、走開!”
說話的是吉惠的婆婆,衛二帥的刁蠻媳婦——衛夫人。且看其不過四十歲的年紀,舉止作态就像是個三十幾的貴婦人一般,哪怕已經是當了祖母,卻還是風韻猶存,隐約可窺當年美貌。
吉惠可憐兮兮的挪了位置。
“你別到我這!你不知你的牌運有多差!我眼瞧着就要贏了。”
抓了一手爛牌,還睜眼說瞎話的,是吉惠的小姑子衛大姑娘。如今小姑子年有十七,在理應是十四五議親的大好年紀,卻因為出了名的刁蠻強悍拖到了現在。對此,破壞其初戀的吉惠,在原本不受待見的基礎上,變得更加不受待見。
吉惠又可憐兮兮的挪到自己相公邊上。她朝他眯眼笑,試圖釋放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對方。結果,對方回過頭,沒有一點毛孔的白皙俊臉對着她,眼睛閃亮一下又一下的沖她眨。她拜倒在了他的美色之下。
默默移動……
只是,要挪到馬車最裏頭,還得有人讓位,沒人願意起身讓她進去。
“娘!你就會欺負暄兒。”
坐在裏面的,是吉惠四歲的兒子衛成暄,調皮搗蛋上房揭瓦的年紀,一看就是個混世小魔王,便是什麽都不帶怕的。他自然不會打麻将,只是負責抓到什麽出什麽。
衛夫人是個心機深的,特意安排孫子給自己喂牌。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卻沒有吃牌。
吉惠淚流滿面,指着兒子控訴。“你們寧願找衛成暄,也不帶我玩!”
這麻将分明是她整出來,試圖調節家庭關系,促進家庭和睦的。穿越前的記憶沒剩下多少,唯獨記得麻将的重要性,上輩子,她肯定是個和人矛盾很多的。
結果她剛教會衆人,府裏上上下下,就是拉個年紀最小的婢女,那技術都遠遠在她之上。
和她打,分明就是她送銀子給別人花,可大家還都不要!
帥府的下人,也都是很有節操的。各個想着贏錢的同時還要玩得開心。吉惠在府裏待了十五年,從一個小豆丁長到現在,整個帥府,感覺都被她帶壞了。就連廚房掌勺的李大娘,都敢不顧主子命令‘菜肉混炒’,強迫她吃菜。
這讓作為肉食主義者的吉惠一度陷入崩潰。若不是衛成暄長大,她偶爾還能強迫他,讓幫着吃兩口,那她帥府的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吉惠覺得,整個帥府裏上下都很和諧,就是沒有感染到她的身上。
“就你那胡亂打一通的本事,坐上牌桌讓人笑話。”衛夫人睨視了哀嚎的兒媳婦。“況且,別拿你跟我的寶貝金孫比,你比得起麽?”
吉惠備受打擊。
卻聽衛守昊笑道。“來爺這,爺坐累了,你來替替爺!”
吉惠立刻捧起雙手一副追捧樣。且瞧他家相公,深藍色錦衣圓領袍,腰帶緊束,身形俊朗。一張秀氣的俏臉露了兩個淺窩,眼睛裏盈盈亮光,好似天上的星星一般閃閃發亮。長而密的睫毛密扇,上下撲動,留下淡淡的陰影。鼻子如玉柱般高挺,紅唇水潤潤的,比那口脂,還要豔色三分。便是潑墨丹青,白紙為畫,也繪不出這人半點姿色,肌膚勝雪,白皙無痕。
吉惠立刻變身‘小迷妹’撲倒在自己相公的懷裏。“相公,你對我好好哦。”
“衛三!”衛守昊立刻惱羞成怒,因為幼時起,他就聽爺爺和爹說要把她培養成衛家三帥,于是他便總喊她衛三,一喊就是十來年。“你給爺起來!還有沒有正形了!”
他最看不過她這神經病的模樣!
神經病,是吉惠告訴他的,現在全府上下都在通用。罵人都罵神經病。
衛家上下,很明顯早已經對這‘雙面人’衛三帥習以為常。衛夫人只是嫌棄的出了張三筒,沒有搭理她。
“又打三筒!”衛大姑娘衛闵驚呼。“娘,你打的什麽啊?都拆了多少牌了?”
“笨啊你,娘湊的是十三幺!”
吉惠話音一落,場面安靜了幾秒。衛闵大聲慌叫。“娘!你不會聽牌了吧!我就說,你硬是搶暄暄做你上家,怎麽可能不吃牌!”
衛守昊也是震驚。“娘!我還以為你真的遵守了牌桌道德,故意沒吃牌的啊!”
“閉嘴!都閉嘴!”衛夫人拿出衛家總管的氣勢,一下子壓倒了反抗的群衆。她狠瞪了吉惠一眼。“觀牌不語,話那麽多,是欠缺收拾麽!”
從小沒少挨抽的吉惠連忙抱頭,她把自己靠衛守昊身上。“相公救我!”她不服輸瞪向衛夫人。“娘!相公說了讓我打,我不是觀牌的!”
“他讓你打!”衛夫人恨鐵不成鋼的諷刺道。“他那是想到後面的馬車,去看看陸小姐。他哪是讓你打,他是要支開你!”
剛剛還覺得自己受萬千寵愛的吉惠,一下子便遭遇了致命背叛。她淚眼汪汪,一副被人抛棄了的模樣。“相公,我們不是說好了,讓那陸小姐走的麽?我們都把她送了二裏地,你到底是怎麽把人偷偷藏回來的……”
被拆穿了的衛守昊明顯不大自在。“你以為爺想啊!都、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爺當初早就娶了陸小姐,要不是你,她哪會被遠嫁到義部去!現在義部戰敗,她日子過得有多難。人好不容易跑出來了,還能給趕走嗎?”
衛成暄小朋友适時發表意見。“娘,你好壞哦!欺負漂亮姐姐。”
“喂!”全家上下唯一只能拿捏下衛成暄的吉惠,一把抱起兒子,将他從麻将桌裏頭帶了出來。
“你小心點,別散了我牌!”衛闵不大高興的嫌棄吉惠。
吉惠抱着兒子教育,自以為小聲,實則全部人都能聽見。“娘與你說過什麽?世上只有娘親好,那首歌,還記得不?在心裏頭唱一遍!你爹本來就被那個小狐貍精勾搭去了魂,再把她留下來,你就沒娘了!”
衛守昊瞥了一個白眼,對吉惠的說辭異常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