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威逼利誘1(一更)
威逼利誘1(一更)
王道林被帶走的第二天,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降臨到趙鳶身上。
司徒被抓,李憑雲被革,王道林被抓...太和縣就剩她一個縣官了,于是她成了實際上和名義上的一把手。
州府管着縣府,州府的刺史有小範圍的官員任免權,田早河害怕太和沒有縣令亂了套,便小小行使了一下自己的正當權力——委任趙鳶為太和代縣令。
趙鳶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招兵買馬,補充衙役,讓衙門有個衙門的樣子。
六子嘲笑:“趙大人,你這就是花架子,以前李大人在的時候,整個縣就我倆辦事的人,也能把太和治得井井有條。”
趙鳶指出他話中的錯誤:“那是因為從前司徒縣令懶政,百姓伸不起冤,讓你誤以為職務輕松。”
她說的沒錯,從前衙門事少,是因為百姓不敢伸冤。
衙役雖是苦差,但卻是縣裏最威風的一波人了,不過兩天,就新招來十幾個衙役。這可苦了六子,得一個一個教他們規矩。
沒人生來愛幹活,六子不禁開始琢磨尋個機會溜了。
他們當盜賊的,來無影去無蹤是基本素養。于是趁着夜黑風高,六子朝着太和縣衙揮一揮大手,道:“永別了,安樂窩。”
他丢掉衙役六子身份,回歸大盜江淮海,遁入夜色。
到了故地城郭,對着凄冷的城牆,回憶卻順其自然地湧上心頭。
三年前正是在此地,他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李憑雲。
李憑雲初來乍道,境遇不比趙鳶好。隴右是個危險的地方,朝廷派來的官,大多只有一種下場——在上任途中憑空消失。
李憑雲非但從晉王的加害中活了下來,還将其哄得團團轉。
Advertisement
各行各業的翹楚多少都有些傲氣,不願服人,那年亡命天涯的大盜江淮海遇到了命懸一線的新科狀元李憑雲,發現對方身上有自己所沒有的特質,若問那特質是什麽?
江淮海想,那是一種常人少有的格局。
李憑雲作人的時候很少,但六子佩服他。江湖人重離別,他不能不告而別,于是又跑去了真紅樓和李憑雲告別。
真紅樓正是熱鬧時,六子在閣樓找到了李憑雲。
相處這麽久,六子也發現了他身上有一些明顯的壞習慣。他不喜歡燈火環繞,哪怕讀書看字,也只留一盞燈。
“嘿,李大人,勤學苦讀呢...我呢,來也沒啥大事,就是跟你說一聲,我要走了。”
李憑雲放下書,也不問他要去何處,為何走,直接道:“回衙門去,別讓趙大人發現了。”
“好你個李憑雲,你就不問小爺我為啥要走?”
“這還用問麽。”
“...算你行。”
六子放下包裹,坐到高閣的欄杆上,身體向後仰去,上半身懸在夜空裏,自由自在。
“李大人,不是我非要走,而是現在衙門的事兒太多了,我既要暗中負責考生安全,又要負責教訓新來的衙役,還得招待伸冤的百姓,一天就十二個時辰啊,想當初我去皇宮偷東西也沒這麽累。”
“你不必多此一舉,因為不論你逃到何處,我總有辦法讓你回來。”
六子哈哈大笑:“李郎,這話對姑娘有用,對我沒用。”
李憑雲擡眼看向他,靜靜道:“三年前,大理寺為你發出了賞金令,有人向大理寺獻策,用激将法誘你去皇宮盜取女皇耳環,三天後,你便收到了一封信,信中透露了朝廷的計劃,你得以假死脫身。”
聽到他的話,六子險從欄杆後仰摔下去。
他的手緊緊攀着欄杆,不可置信道:“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因為向大理寺獻策之人是我,寫信給你之人也是我。”
雖然六子已經隐隐猜到了,但由李憑雲親口說出來,是截然不同的滋味。
他沖向李憑雲,抓住他的衣領:“你耍老子是不是?”
六子是習武的盜賊,李憑雲自然沒有力氣和他抗衡,被他直接推到欄杆前。
只要六子松手,他就會摔下去。
可他的眼裏毫無懼意,反而有着蔑視生死的冷淡,就連識人無數的六子一時也難以分清,眼前的李憑雲,究竟是人是鬼,是神是魔。
“你我素不相識,為什麽要耍我?”
“給朝廷獻策是為賞金,通知你是因你從未殺過無辜百姓。”
“哈哈哈哈哈...李憑雲,你真當自己是神了?你憑什麽審判我!”
李憑雲挑眉道:“松手啊。”
“你這狗娘養的。”六子罵道,“為了錢啥事都做得出來啊。”
“不然呢?我身無分文,如何上長安赴考?”
“拿朝廷的錢,考朝廷的官,李憑雲,你不愧是賤民。”
六子這句話實在歹毒,可是用歹毒的話發洩完了,氣也就消了。
“他娘的,到頭來救我一命的,還是你。”
李憑雲倚着欄杆,淡笑道:“再賭一回吧,你贏了,從此山高水長,你去何處我都不會過問。若我贏了,你繼續留在衙門。”
六子不是普通賭徒,碰到合适的對手,他的賭瘾會空前膨脹。
六子一掌拍在欄杆上,“既然你定了賭注,那賭什麽,我說了算。”
李憑雲輕輕颔首。
六子想到李憑雲在還是個屁都不算的窮酸書生時,就敢給大理寺獻策,這才是賭中好手,他不輕敵,好一通想,最後想到能讓自己穩贏的賭約,只有一樣。
“明天趙大人若來找你,我贏,她不找你,你贏。”
變數。
唯一的變數。
李憑雲人生裏唯一的變數。
李憑雲道:“願賭服輸。”
衙門忙的不可開交,就連巡查的周祿都被趙鳶借來處理事務了,六子篤信她肯定會求助李憑雲。
無人知道六子昨夜遁逃之事,他想自己人都要走了,第二天索性睡懶覺不去當值。
正午時六子懶懶散散起了床,一出門,卻發現門外擺了一排食盒。
胡十三郎正在偷看食盒裏的東西,被六子突然出現吓了一跳,“我就看看裏面啥東西,沒想偷拿。”
六子伸着懶腰問:“這些玩意兒哪來的?”
胡十三郎道:“新來的弟兄們見你早上沒當值,以為你病了,紛紛從各自家裏拿來藥膳孝敬你。”
六子的心出現了明顯的動搖,他聽到惡鬼在耳邊低語——這就是權力的快樂。
“不會吧,我就教了他們兩天,這待遇我受不起啊。”
“你不要的話,給我呗。”
“你咋盡撿人剩下的?”
胡十三郎惱怒道:“不給就算了,何必羞辱人家。”
六子也不知自己那句話戳他肺管了,将藥膳丢給胡十三郎後,他就出門去跟蹤李憑雲了。
不出他所料,李憑雲既然和他下了賭約,今天是決計會避開趙鳶的。
六子輕快地回到衙門已是下午,他要想贏了賭約,得說動趙鳶去找李憑雲,于是在趙鳶找他的時候,他也在尋找對方,二人在影壁前碰了個正着。
趙鳶提着一包藥:“聽說你染了風寒,這裏是我從家裏帶來的風寒藥,一天三頓,要按時吃。”
一時間,他的內心百感交集。
“趙大人,我沒事,我是跑江湖的,跑江湖的人誰不是身強力壯?”
趙鳶道:“還好你沒事,要不然衙門這麽多雜活,我真不知該怎麽辦。”
“敢情你是怕沒人給你幹活?”
“倒也不是...”趙鳶反應過來:“你是不是裝病呢?”
“誰裝病了,趙大人,說話要講證據,阿嚏!”
說病就病,毫無破綻。
趙鳶嘆氣道:“我知道這幾天衙門壓力是大了些,等忙完秋試,我想升你做捕頭,你看如何...”
每個盜賊心中都有個捕頭夢,這誘惑可忒大了,六子很難不動心。
為了避免意志動搖,六子狠心道:“李大人今天在小溪村教農民儲水。”
趙鳶自然不知他和李憑雲之間的賭約,她沒頭腦道:“為何突然提起李大人?”
六子直接說出了趙鳶的打算:“你不是一直想找李大人回來幫你,又不知怎麽開口麽?我教你,你是個漂亮姑娘,給他送點好吃的,說兩句好聽的話,他肯定幫你。”
“我做不出那種事,怪難為情的...”
“他今晚就要起身去肅州了,你再不去來不及了。”
“我這就去!”
小溪村在西邊,趙鳶一路追着日落,一路奔赴向李憑雲。
小溪村原本是個旱村,但是後來李憑雲來了,給他們挖了水渠,再後來趙鳶來了,天下了雨。雨水儲蓄在水渠裏,成為涓涓細流,在田間的水車前彙聚,風吹着水車轉動,無根的雨水化作甘霖,被引入田中,成為生命之源。
李憑雲剛從地裏出來,他一身麻衣,小腿卷起,兩條堅實的小腿露在外面,以天地為幕,那兩條小腿展現出渾然天成的男性力量。
夕陽中,他的容貌比任何時刻都要深刻。
趙鳶遠遠作揖:“李大人,我來找你了!”
李憑雲心道:這也能找過來?
他同農民說了幾句,農民樂呵地回家吃飯去了,水車旁邊只剩李憑雲一人。
夕陽無限好,無人在意黃昏将近。
“李大人,幾日不見,你怎麽開始務農了?”
“趙大人不是想教當地農民正确農桑麽?”
“這活不是被李大人搶走了麽...真沒想到,李大人會親自去教他們,更是沒想到,李大人還是務農的好手。”
“嗯,只要我想學的,沒有學不會的。”
趙鳶不過是奉承,沒想到對方絲毫不懂謙遜。
真是狂妄。
也狂妄,也坦蕩。
“李大人,最近啊...”
趙鳶将衙門裏的麻煩老老實實地告訴了李憑雲。
說着說着,天就暗了。
李憑雲道:“周祿是長安來的,他忌憚你的背景,可以找他幫忙。”
“我已拜托周主簿幫忙了,但還是有一堆事...而且後天是二試,李大人若在,一定大有不同。”
“趙大人不必裝糊塗,周祿既然來了,那我的事你已經知曉。叫我回衙門任他差遣...”李憑雲想了會兒措辭,“不如讓我受你胯下之辱。”
趙鳶本來還是很放松的姿勢,聽到李憑雲說“胯下之辱”,立馬嚴肅起來,一板一眼道:“李大人,我怎會讓你受此大辱?”
李憑雲知道她将自己的玩笑當真了。
他扶着水車齒輪,輕輕笑道:“趙大人,周祿應當沒少說我的事,你都知道了,還信我麽?”
趙鳶不假思索道:“信。”
越是簡單,越是擲地有聲。
“李大人總是無條件地幫我,我也能無條件地信任李大人。”
信義和別的情感不同,在彼此相信的時候,他們之間的同盟無堅不摧。
李憑雲聽趙鳶這樣講,便賣起了關子:“要想我回去幫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
這哄騙無知少女的語氣,一聽就有詐!
但趙鳶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于公于私,她都希望李憑雲可以在身邊幫她。
她恢複理性,鎮靜道:“李大人請講。”
“趙大人若能親李某一口,李某就回衙門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