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喵
喵
檢查室的門轟然關上。
醫護人員面色凝重，每個低聲的讨論都如針一般鞭笞她的神經。
等大橘出來這兩個小時，花雲輕只覺得每一秒都在将她架在烈火上煎熬，渾身都在被蟲蟻細細密密地齧噬。
原來重要的人即将離開自己，竟然是這種感受嗎
無法掌握命運的無力感，比劇烈的疼痛難受百倍千倍。
臉上毫無血色的花雲輕忽然閉上眼，十指交握，默默祈禱。
即便經歷過一次生死，她也不願意相信超脫科學範圍的事。
但是。
如果神真的存在……
請你保佑大橘，保佑這個無辜的小生命度過劫難吧。
我會給你很多香火。
就這麽說定了，好嗎
也許因為花雲輕這輩子的運氣本身就比別人更好一些，兩個小時後，得知大橘平安無事的那一瞬間，她眼眶一熱，淚水窸窸窣窣砸下來。
“大橘……”
接下來，她努力冷靜下來，考量了這家醫院的資質，以及是否能進行重大手術，果斷将大橘轉院到資質更為深厚的修貓修狗修理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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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醫生迅速給大橘安排了單間加監護，時刻監測大橘的身體狀況。
她細眉緊緊皺着，目光沉着。
“它現在情況如何”
郝醫生雖然松了口氣，語氣仍然緊繃。
“大橘是先天性的心髒病。”
“但它目前的身體狀況很差，并不建議手術。”
“再加上長年的流浪生活，飲食混亂，營養不足，即便現在有所改善，也出現了慢性腎病的症狀……”
“不排除這幾天還有發病的可能。”
花雲輕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萬般無奈之下，大橘只能留院觀察。
有時也是一種玄學，人的狀态越是低氣壓，事情就越是接踵而至，接下來幾天，花雲輕都忙得腳不沾地。
好歹她是花氏制藥的總裁之一，能力與待人接物都全方位碾壓半吊子虞夢。
很多活動都需要她這樣的人來鎮場。
但再忙，花雲輕也會抽出一個閑暇時間，專門來醫院看望大橘。
這天，剛從峰會走出來，她頭腦發暈，帶着微微醉意。
擡手擋住助理的攙扶，一手接過接下來的行程表，一手接起母親的電話。
心裏記挂着大橘，她聲音心不在焉。
“嗯，剛開完會。”
母親語氣溫柔，先是安慰花雲輕兩句，緊接着又說:
“下一個行程取消吧，我在中心花園預訂了一個高空餐廳，你去和傅氏三公子認識一下，年輕人交個朋友。”
“交朋友”
花雲輕微微蹙眉，知道母親言下之意是讓她去相親。
母親說話細聲細氣，從不疾言厲色，但語氣就是帶着一種尖銳和強硬，一聲不響就能讓她心裏發堵。
“輕輕，你說你非要去國外讀什麽研，我們家不需要你進修什麽學歷，要是沒出國，你這幾年不知道能結交多少權貴。”
“傅氏三公子家的珠寶産業和沙特有聯系，你一定要把握住機會知道嗎”
手機裏很久沒有傳來回音，花夫人有點不耐煩了。
“輕輕，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你是不是最近又在和楚鶴聯系媽媽早就跟你說，他家雖然産業很大，但他爸爸是個什麽花天酒地的貨色，楚鶴從小耳濡目染，能跟着學好嗎”
“輕輕……”
眸色越來越冷的花雲輕終于開口，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寒意。
“請您不要诋毀他。”
她從小到大都像個任人擺布的玩偶，又乖又懂事，還上進好學，完全是教科書裏的标準好孩子。
從沒用過這樣的語氣和長輩講話。
她第一次反駁母親。
還是為了一個男人。
花夫人顯然被她說愣了，尖細嗓音立刻拔高: “輕輕!你什麽時候敢和媽媽這樣講話了我可是你媽媽!”
花雲輕的酒意徹底散去，無比冷靜。
“好的，母親。”
她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像是默默忍痛握住刀刃的手終于擡起，緊緊攥住持刀者，迸射出與之抗衡的勇氣和決心。
“我是個獨立的人，有思想，有學識，有道德。”
“我不會再乖乖聽你的話，即便不把我當女兒，也應該認識到，我從不是你結交權貴的玩具。”
“別再诋毀楚鶴，也別再妄圖控制我。”
在花夫人震驚憤怒的語氣和助理驚愕的目光中，花雲輕直接挂斷電話，甩開礙事的高跟，迎着衆人的目光，赤足走出會場。
*
剛坐進車裏，就接到了來自寵物醫院的電話。
“花小姐，我們盡力了，大橘快要不行了，您有時間來見它最後一面吧!”
如遭雷擊。
花雲輕渾身血液陡然凝固。
“大橘……”
在寵物醫院重新見到它時，花雲輕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連呼吸都倍感辛辣酸澀。
她試圖輕輕呼喚它: “大橘，是我，我來了……”
它平時活力四射，又沉穩漂亮，毛發如陽光般粲然。
此刻躺在小毯子裏的橘貓脆弱又無助，終于露出老貓的消瘦支離，連毛發的觸感都變得毛躁紮手，每撫摸一次，都讓花雲輕心碎。
心髒的超重負荷，讓原本粉色的貓貓嘴憋得發紫，奄奄一息。
剩下一口氣吊着。
只為了等待與心愛的人再見一面。
動物到了瀕死之際，五感漸漸消失。
大橘艱難睜開眼，卻看不清花雲輕在哪裏，失去神采的雙眸張望着，它聽不清那人的哽咽，但很快，它感受到了華雲輕的存在。
——是輕輕呀。
無論是那只帶着貍花花紋的小白貓。
還是那個看似脆弱實則堅硬的人類女孩。
它都認得那是輕輕。
垂落的胡須顫了顫，貓貓嘴困難地翕動着，可惜沒力氣發出任何聲音。
——輕輕，還好能再見見你。
花雲輕環抱住瘦弱萎靡的小貓，泣不成聲，她知道總會有離別，但不想這麽快。
對于人類來說，大橘只是個小體型的哺乳動物。
和一只毛絨玩偶差不多大小。
但在剛剛變成幼貓時的花雲輕眼中，它那麽偉岸而可靠，将她從垃圾堆裏撿回，教她活下去的技能，又在夜晚将她圈在帶着陽光味道的柔軟懷抱裏。
這個在人類鋼鐵森林中沒有容身之所的小毛團子。
拯救她，照料她，關愛她。
在她努力完成一件事時，還會揚起貓貓嘴，露出為之驕傲的慈愛目光。
——就像媽媽一樣。
“不要離開我……我知道你很辛苦，你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拜托你……”
“再堅持一下……”
“……我還不想說再見，大橘……”
見到花雲輕，心願完成，大橘仿佛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合上眼。
“嗷嗚——!”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陣此起彼伏的貓叫，焦急萬分，瘋狂撓門。
醫生見狀，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還是感到無比震驚，老老實實拉開門。
“這……這是什麽情況……”
“還是第一次見……”
這些平時看起來時而狡黠時而呆板的毛團子，竟然不約而同彙集成了一個龐大的組織，齊齊蹲在寵物醫院門口，焦灼地朝着他們叫。
仿佛是為了什麽而來。
門一打開，毛團子便蜂擁湧入，十分精準地找到了大橘的位置。
小奶牛雙眼瞪得像銅鈴，一見到奄奄一息的大橘，往常甜膩膩的叫聲變得聲嘶力竭，悲傷地嚎叫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垂着耳朵的阿泰努力地舔着大橘的毛發，試圖讓它好起來。
連花雲輕都不知道它們怎麽會找過來，但她看懂了小家夥們的傷心，一時更加心如刀絞。
小動物之間仿佛有一種無形的通訊網絡，連火鍋店的大黃都緊随其後趕到，它是被大橘奶大的狗，感情無比深厚。
感情外放的狗子哭得死去活來。
“汪嗚嗚……嗚嗚嗚……”
穿着蓬蓬公主裙的黑貓大俠也顧不上形象，一聲聲呼喚。
沒人會相信這些小動物之間會有這麽深厚真摯的感情，在一只貓即将去世時，所有貓貓狗狗都圍在它身邊呼喚哭泣。
幾個醫生也忍不住摘下眼鏡抹淚。
“好感人，從業這麽久，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可惜……”
一聲接一聲的毛團子叫聲回響在寵物醫院中。
忽然，大橘的胡須輕輕一顫。
宛如一個電影慢鏡頭，它閉上的眼慢慢地，慢慢地睜開，失焦幾秒後，逐漸恢複清明，灰紫色的貓貓嘴先是蒼白的顏色，而後慢慢回過些許血色，變成正常貓咪淡淡的粉色。
“喵……”
它沙啞地叫了一聲，無力地斜着眼睛看去，像是埋怨其他朋友太聒噪。
花雲輕: “!!!”
貓貓狗狗: “!!!!”
醫生不可思議: “天啊!!”
花雲輕渾然不知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忙回頭叫醫生來檢查。
奇跡般，大橘竟然脫離了危險。
并且檢查也沒有任何異樣。
幾分鐘後，大橘便慢慢爬起來坐着，一臉無事發生的模樣舔舔嘴巴舔舔毛，笑眯眯和周圍的夥伴喵來喵去，安慰着哭泣的同伴們。
“緩過來了喵，都不要哭了。”
“為我高興吧，親愛的孩子們。”
花雲輕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劫後餘生。
她默默在內心說了很多聲謝謝，即便不知道在謝誰。
太好了……
她生出很多個荒謬的想法，她想加快研制出來讓寵物長壽的藥物，至少，能和人類相伴一生，不要留下那麽多的遺憾和眼淚。
接下來十年內，花雲輕發誓一定要做出成績。
不為名利，不為財富。
只為自己心中所愛。
淚水朦胧間，她看向周圍貼貼蹭蹭成一團的小家夥們，單純又可愛。
大橘，阿泰，白襪小奶牛，黑貓大俠，耶耶，大黃……
每一個存在都鮮明而獨特。
每一段故事都歷歷在目，在很多年後也不會忘記。
本以為自己對這些小貓小狗的存在已經習以為常，今天才知道，這份感情遠比想象中更重要千倍萬倍。
“喵”
還有點虛弱的橘色貓咪仰頭，狠狠蹭了蹭花雲輕的下巴，将她也囊括進了毛咪聯盟的慶賀裏。
大橘大利，大吉大利。
——愛，從為你取名的那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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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寶們!
不知道什麽原因，深夜寫完時這章的稿子全部丢失了，忍着情緒重新寫了一遍也修正了情節。
感謝大家的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