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峙（三）
對峙（三）
白簡低垂着頭，長長的劉海幾乎快遮住雙眼，讓人琢磨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南小陌與他面對面站着，因為玄關地板的高度，讓她堪堪只到白簡的肩頭，需要拼命揚着頭才能夠直視對方的面孔。
玄關頂部的燈光昏暗又溫暖，照的南小陌平日裏一直倔強緊繃的小臉看起來柔軟了許多。
白簡能看見她頭頂不服輸炸開的碎發，就跟它的主人一樣。
體格強健、性急且沖動、積極又頑固。認定了就不會輕易放棄。
無論對事，還是對人。
白簡緩慢的眨了眨眼睛，蠕動了雙唇，對南小陌醉酒的指控剛要做出回應，玄關聲控的燈忽然就熄滅了。
突如其來的黑暗吞沒了剛剛燈光下讓人迷茫的柔軟，白簡清醒過來，冷淡的說：“南小陌，你喝醉了。”
“我，我才沒有。”
喝醉的人從不承認自己醉意。
玄關的等燈随着他們對話的聲音又亮了起來。
“你喝醉了，該回家了。”
白簡的臉上是淺淺的倦意。
“對、對，回家。”南小陌朝白簡伸出手，醉酒的水汪汪的眼中看起來竟然有一絲軟弱的期待，“小白，走，一起回家。”
好不好？
南小陌心中祈求的聲音如鼓狂躁。
好不好？
小白。
一起回家吧。
我可以假裝沒看見你跟李益的握手，可以假裝我們還跟以前一樣。
所以，回去吧，好不好？
白簡看着那只白嫩的沒有受過任何歲月風霜的小手，微微的搖了搖頭，他甚至還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他冷靜的對南小陌說：“我的家就在這裏。南小陌，你該回你自己的家。”
“你！”被拒絕的南小陌氣急，她不甘願自己伸出去的手空落落的收回來。
她上前去捉白簡垂在身側的手掌，迷糊之中，南小陌性急沒有察覺到地板與玄關地面的高度差，腳下差點被凸起的地板絆倒。
這一次，白簡沒有袖手旁觀，他伸出手臂，牢牢的接住了對方。
南小陌與他相握的手心很是灼熱，就像是一團火焰燒在了他長年低溫的皮膚之上。
光明讓他趨之若鹜的同時又讓他唯恐不及。
白簡猛然甩手将自己的手臂從南小陌手中抽了回來。
他撤手站到一旁，輕聲叮囑：“小心。”
白簡聲音醇澈低沉，是南小陌最喜歡的他的身上的特質之一。就像是流淌在遠古山林之中地下河潺潺流過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疏離感和天然毫無雜質污染的純粹。
經此一跌，南小陌的醉意似乎消散了一些。
她站在原地垂着頭，及肩的發絲散亂的粘結在臉上。
“白簡，你是不是怕我因為輸了會喋喋不休的不甘心所以就搬走了？”
“不是。”白簡愣了一下，低聲否認。
他不知道為什麽南小陌會這麽想。
他是在考完試之後就搬出南家的，那個時候成績還沒有出來，怎麽可能是因為贏了所以要逃走呢？
再說了，那個名額本來就應該是屬于她南小陌的。
他只是……
白簡眨眨眼：“對不起。”
“你為什麽要道歉？”南小陌很冷靜的反問，“因為你憑着實力贏了我獲得了第一名嗎？我看起來是會因為這種事情而生氣的人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麽道歉？”南小陌追問。
答案模模糊糊的藏在黑暗之中，就差一對打火石撞擊之後便能窺見其中的真相。
但是，黑暗總是濃密而黏稠，層層疊疊的遮住人的雙眼，遮住人的內心。
白簡嘆口氣，聲音中帶了點點的祈求：“小陌，你該回家了。”
南小陌低着頭看着地板上被身後玄關照的深沉的黑色人影連着白簡的身影一直延伸到他身後黑暗的房間之中。
白簡在南家的時候也是這樣，不喜歡開燈，總是弄得自己的房間黑漆漆很陰沉的模樣。
以前，她總是鬧騰着到白簡的房間把燈突然打開，看着白簡的雙眼因為驟然而來的亮光刺激的一閉，然後在那個瞬間，南小陌就趁機的從他的房間溜走回到自己的房間或者躲到父親的房間。
南家不大，白簡如果有心很快就能夠把一而再再而三惡作劇的她揪出來。
可是白簡從來沒有。
他還是習慣在黑暗的房間中擰一盞昏暗的小燈照亮不過三公分的空間，也習慣在南小陌闖進他的房間替他打開燈一直到早上離家上學才關掉。
現在白簡搬走了，那個本就沒什麽擺設的房間更是空曠的仿佛荒野。
南小陌就算擰開頂燈也只能照亮一片白花花的家具。
南小陌眨巴眨巴被酒意灼燒的發熱的雙眼：“我們回家吧，小白。”
她聽見頭頂傳來的沉重的嘆氣聲。
“這裏就是我的家。”
呵。
南小陌心中響起自取其辱後的遲來的羞愧的冷笑聲。
她到底在做什麽。
南小陌：“我回家了。”
“嗯，我送……”
“不用了。”
“嗯。”白簡将她送出門，按亮了樓道裏的燈，“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南小陌點點頭。
白簡站在門口看着她身形尚且穩健的正要走下樓梯，正要回屋關上門，只見南小陌又沖了回來，擡起頭是白日裏熟悉的那張飛揚的蘋果臉蛋：“白簡你別太得意！一年後的二次考核有挑戰的機會，到時候我是絕對不會輸給你的。”
看見南小陌又恢複了精神滿滿的樣子，白簡的嘴角不由得抿出釋然的角度：“嗯。”
“我會加油的，你……”南小陌看着他，咬牙把一句祝福的話說出了詛咒的味道：“你也加油。”
話說完，她轉身跑下樓梯，樓道口的聲控燈因為她的腳步聲以此亮起，像是游龍吐火，為她張燈結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