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事實上,那天下午遲見歡就回複了江森和。
這段戀情還沒有結束。
就遲見歡後來說,即便是後來她再回憶起當日的情景,也并沒有覺得江森和有多少對不起自己。
只是意難平并不是道理通了就不會感受到的情緒,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時刻提醒着她,她的動情與痛苦。
這次是遲見歡和江森和第一次吵架,卻并不是最後一次吵架。
這次複合後,他們又在一起了半年。
這半年裏,兩個人的關系尴尬,卻似乎并不完全如此,相處起來,總有幾分說不清楚的隔閡。
她不知道江森和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
留在她記憶裏的最後一次吵架,是在她要去法國前。
那是一次聚會,她班裏的同學給她辦歡送會。
因為申請了學校,所以她冬天過去後就沒有再去過學校,她和江森和的見面,也總是在江森和放學之後,偶爾見一面,也很少說話。
聚會辦在了她名下的一個小別墅,上下兩層,提前讓阿姨準備好了飲品和吃食。
她坐在房間和江森和打電話。
“你今天真的不過來嗎?”
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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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告訴江森和很遲,可是內心已經篤定江森和一定回來,所以并沒有提前跟他說。
沒想到提前一天才告知的結果是江森和說他不過來。
“不過去了,你開心點,後天登機我去送你。”
江森和那邊有風吹的聲音,聲音還有點喘。
遲見歡問:“你生氣了嗎?”
江森和沒說話。
在等待遲見歡過來問她的時間裏,他想了很多,最後想,她大約只是覺得他肯定會去,所以沒有問。
可是真的再最後一天,變成了最後一個被告知的對象,他心裏還是有些冷嘲。
他分不清她到底是喜不喜歡他,在不在意他。
交往的這段時間以來,遲見歡的脾氣時有時無,明明沒有在一起的時候,遲見歡的脾氣很正常,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在一起的這段時間,遲見歡的脾氣總是很奇怪。
這種奇怪并不是女孩子矯情的那種作,而是偶爾看他的時候,仿佛并不是喜歡,反而是厭惡他。
可是既然厭惡他,又為什麽要跟他在一起呢?
江森和想不通,也不懂遲見歡的想法。
就連出國的事情,遲見歡也沒有跟他說。
還是在他問了之後,遲見歡才說:“我是要出國,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畢竟我們沒有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已經再申請學校了。”
江森和當時沒想什麽,或者說,他當時還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苛刻了點,對她,對他們這段感情。
可是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讓江森和對他們的感情失去了信心。
這次的聚會,只不過是那最後一根稻草,它輕飄飄的,卻很巧妙地讓他們的感情轟然崩塌。
“我沒生氣。”
江森和說,他的聲音平靜,似乎真的聽不出什麽情緒,就連高低起伏都仿佛沒有。
“我只是想,可能我們這段感情不需要再進行下去了。”
遲見歡跟江森和在一起這麽長時間,再一次,久違地感受到了心痛。
她閉了閉眼,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躺在椅子的靠背上,手中拿着的手機仿佛重若千鈞,讓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唉,唉。
這種感情,好像是某種經久疲憊後的嘆息,連再次說話的力氣都不再有。
此時遲見歡想,他大概是真的忍了很久,才終于說出這句話。
她的忽冷忽熱,她的陰晴不定,江森和每次都看在眼裏,可是他很少會說什麽,最開始他還會安慰她,關心她,可是時間長了,這樣的情緒,也和狼來了沒有什麽不同。
她是那個撒謊的小孩。
她一點都沒有撒謊。
可惜江森和已經不在意了。
他既不在意她是否真的心痛,也不在乎她是不是會因為他的話而難受。
遲見歡手指附上自己的胸口,嘴角不知為何,卻勾起了一抹笑。
大概,到這裏久真的要結束了吧。
“所以,你想跟我分手嗎?”
遲見歡緩和了很久,直到自己的心口疼痛都仿佛已經麻木,才開口。
這句話就已經讓她耗費了好大的力氣,她全身都蜷縮在椅子上,如同一只受傷的小獸。
而手機裏傳來的話是将她淩遲的刀。
“我以為,你和我的感覺是一樣的。”
江森和的聲音冷靜。
遲見歡很久沒有聽到江森和這樣冷靜的聲音了,只有偶爾兩個人發消息,屏幕上冷淡的字眼,才會讓她産生江森和其實很冷淡的感覺。
大約是平日裏兩個人說話,江森和自帶幾分溫和的低緩嗓音為他本身冷淡的話語增色了些許,以至于此刻再聽他用陌生的語調說話,遲見歡會産生長久的恍惚和難以适應。
遲見歡想吵想鬧,想說自己根本不是這樣。
可她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解釋自己的異常,時間在兩個人之間流逝。
好一會兒,遲見歡聽到手裏那邊傳來另外一道女聲。
“今天謝謝你了,我一會兒把醫藥費轉給你。”
女聲溫柔婉轉,有幾分江南小調的委婉。
好久,江森和以為遲見歡已經挂了電話,才聽到她說:“好,我們分手。”
接着她又說:“我們好歹做了這麽久的男女朋友,分手至少應該見面再說吧,我等你送我登機。”
江森和還想說什麽,遲見歡已經挂斷了電話。
他看了一眼電話,轉回頭說:“不用了,本來就是我的司機刮了你,如果你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說到這裏,他又拿出自己的名片,說:“這是我的電話,後續有任何問題你都可以來找我。”
等女生拿走名片,他站起身,離開醫院。
這已經是高三的第二個學期,江森和沒有再跟遲見歡聯系。
一直到送遲見歡登機那天。
他們的父母并不清楚他們已經準備分手。
登機那天,遲母還跟遲見歡說:“小和是過來接你還是直接去機場等你?”
遲見歡抿了抿唇,說:“不知道。”
遲母皺了下眉,十分不滿遲見歡的态度,“你對小和要勤快一點,看你和他都不怎麽聯系,他如果沒聯系你,你就主動聯系一下他,主動一下又不會怎麽樣。”
是不會怎麽樣。
遲見歡知道。
可是現在的情況早就已經不是主動可以解決的事情了。
遲見歡沒有說,她的母親不會共情她,只會責怪她不努力。
因為對于從底層走到今天的遲家女主人這條路上,遲母從來都是堅定并且嚴格要求自己的,對她來說,遲見歡的任何否定都可以稱為懦弱和不夠努力。
從小到大,遲見歡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遲母說的——
你就是懶,不要給自己找借口。
長久的否定讓人喪失表達欲。
遲見歡沉默地帶着東西,轉回頭看了一眼遲母,說:“我先走了。”
遲母和遲父是不會送她去機場的。
遲父忙到連回家吃飯的時間都很少有,即便是有時間,也很少回家吃飯。
遲母是家裏的女主人,工作也包括和其他夫人一起吃飯應酬。
她看似和諧的父母,背後是荒漠一樣的婚姻。
更多時候,他們連在她面前都懶得裝。
小時候遲見歡還會奇怪和意外,後來早已習以為常。
……
。
“那你在機場見到你丈夫了嗎?”
我看着她,緩緩問。
這個故事她講到這裏,似乎有些混亂,大約是記憶在她的心裏已經纏繞了太久,而她偶爾回想,也不會刻意去想起這件事情。
以至于講到有些事情,她還需要停頓許久,思索,甚至需要否定之前的話。
她看起來更加疲憊了,眉梢的侬麗被深深的倦怠覆蓋,以至于我看着她的臉,都不忍心過分直白地問我感興趣的問題。
說完這句話,我見到她的女兒,她的女兒有同她一樣的眉眼,看起來卻與她截然不同。
她的女兒,看起來十分有活力,仿若一只誤入人間的精靈。
那女孩兒看到我,表情已然添加了幾分戒備。
是故,我甚至沒有來得及與她聊得更深一點,為我解答我聽得迷惑的地方。
女孩兒說:“媽媽,我們該回家了,爸爸一定在家裏等了很久。”
這女孩兒仿佛什麽都知道。
她什麽都知道,內心卻只有自私,選擇了對她來說更安全的方式。
我想,大約這個女人之前同她的丈夫提過離婚也說不定。
可是她偏偏最終沒能離開她的丈夫,也沒能離開她的孩子。
誰說小孩都是天使的?
分明都是一樣的人,都充盈着人性中最真實最殘忍的一部分。
她歉意地朝我笑笑,随後說:“今日就到這裏吧,我們改日見。”
她說完,我才恍然想起,今日是星期五,女孩明日是不需要再上課的。
那女人大概也不會再過來那麽長的時間來等她的女兒下課。
四天的時間,僅僅是四天的時間,我居然已經習慣了日日來此聽一個與我無關的故事。
我點頭,說:“好,等你下次過來。”
她的女兒撅了撅嘴,似乎有些不開心。
女人笑着點頭,“好。”
她說得随意,随後牽着女孩的手離開了咖啡館。
出了咖啡館的門,女孩說:“媽媽,你為什麽要每天都在這裏?”
女人說:“我只是在這裏等你。”
女孩一點都不信,“可是我見到你和那個叔叔聊了很久,你都沒有注意到我已經到了。”
女人漸漸松開了牽着女孩的手,聲音平緩地問:“所以呢?你想要告訴你爸爸嗎?”
女孩抿抿唇,沒說話。
兩個人相對着,不像是母女,倒仿佛是一對有着相似面容的敵人。
“媽媽,你不要離開好不好?”
過了一會兒,女孩說,走到女人身邊牽上她的手。
女人沒說話,沉默地重新握住女孩的手,繼續往前走。
兩個人的背影在地上落得很長,仿佛要将路走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