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江水眠回到天津, 已經是在天津博物館開幕前一天了。
小武受了傷,盧嵇找車帶他回來便留在盧家養傷。只是以前不論什麽狀況,小武和孫叔這父子倆向來随叫随到,小武一倒下,他竟然連個足夠可靠的司機也找不到,還是把他以前在保定帶兵時候手底下的幾個警衛員都拽到天津來跟着他。
江水眠一放下行李就想要去找宋良閣, 盧嵇本來是打算讓人開車送她, 她卻不肯, 帶了個報童帽又穿上一身男裝, 披一件褂子自己坐黃包車去了。
江水眠才走了沒多久,盧嵇就隐藏不住那點坐立不安了。
之前宋良閣也說過這次參加完天津博物館開幕的比武會,他就打算回蘇州或者是到處游歷了。宋良閣表現明顯的意思是不想讓江水眠跟她回去, 而是希望江水眠能在天津好好讀書安定下來。
宋良閣這個想法确實也無可厚非,盧嵇自己也有自信給她更好的教育和環境。
但重要的就是江水眠太有主見了。
她說想跟宋良閣走就誰也攔不住, 她如果想留下來就誰也帶不走。
他把不準江水眠的想法, 畢竟她跟宋良閣生活好多年, 肯定舍不得離開他……
想一想, 盧嵇就忍不住頭疼起來,他現在甚至希望兩個人在北京的這趟短旅行永遠不要結束,甚至希望當時如果是他帶走江水眠該多好。
雖然只是幻想, 但如果當年江水眠被她養大——
他要在普魯士酒館樓上的閣樓裏給她支一張小床,在他經濟條件不景氣的情況下,或許他會自學了裁衣,買來大人的舊衣服給她改作裙子, 或許她會趴在縫紉機旁邊看他;要在從大學放學之後去附近的學校接她回家,要在他常去的那家面包店只給她買一個帶奶油的小蛋糕回家;要和她在從普魯士回香港的船上住在頂層的房間,給她一一介紹他們經過的海峽和大陸;或許那時候就會是他在天津挑選房子的時候,帶着江水眠,聽她頤氣指使的要陽光最好的那一間。
當然盧嵇後來也想明白了。這也只能是幻想。
他多少次差點懸在生死線上,他給不了江水眠在蘇州的那種平靜的生活,她估計也不會長成現在的樣子。
更何況,說着寵她,宋良閣遠勝于他。
盧嵇揉了揉臉,正想着自己別想了,趁着還有點空閑時間去準備一下兵工廠的事情,就忽然接到了北京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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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電話的是徐金昆手邊的秘書:“盧五爺,徐老讓我跟您知會一聲,就在今天淩晨,你們從北京開車剛走,夏秉被人暗殺在暫住的公寓內。”
盧嵇心裏一驚。徐金昆派人打電話過來,顯然這件事不是他做的——
他握着聽筒道:“徐老知道是誰做的麽?現在還會跟夏秉有利益沖突?”
那邊的秘書聲音很冷靜:“徐帥目前也在調查。夏秉死狀很奇怪……他身上各處骨頭都被打碎了,兩條腿都被敲的不成樣子。徐帥那邊懷疑過那位美國記者,正好讓我來問盧爺一句,那位女記者是不是會武。”
盧嵇:“她是似乎學過格鬥散打,技術很高超。但是她為什麽要殺夏秉?她跟夏秉毫無接觸,美方跟夏秉也沒有什麽利益沖突。而且這會兒風口浪尖上,我們幾次要求使館交人,她應該已經離開中國了。”
秘書嘆道:“現在重要的問題就是,找不出來誰有可能要殺夏秉。但是……這件事對徐帥很不利。”
盧嵇想來想去,确實想不出來哪一方要殺夏秉。
閻百川很信任夏秉,而且夏秉是他手底下為數不多有忠心又有主見的人,他不可能自折羽翼。其他人在最近這段時間跟夏秉也沒有什麽利益沖突——
或許說其實是有的,徐金昆和夏秉發生争執一事,在北京是鬧得人盡皆知。
徐金昆的名聲本來也就一般,夏秉一死,怕是最先被懷疑的人就是徐金昆了吧。難道最近是有人想誣賴于徐金昆?然而秘書卻說殺人現場什麽也沒留下,更沒有人發現,也沒有什麽證據指向徐金昆,如果是誣陷,未免做的不合格。
或許說是私仇,趁此渾水摸魚?
然而夏秉一死,直系內部的關系卻變得異常緊張。
閻百川知道這件事情後,忽然噤聲,打電話将其他駐派在京津的山西官員全部調了回去,顯然是拒絕再跟徐金昆有交流來往。其他和徐金昆稍有不和的直系軍閥,知道了這件事之後也在北京不怎麽露面,顯然噤若寒蟬。
夏秉為人老實,有點愚忠,有點腦子轉不過彎,但是處事能力還算不錯。而他晚年膝下才得一子,那兒子性格很橫,不太聽管教,夏秉也寵溺的厲害,一直都不跟在夏秉身邊。徐老只知道他兒子常出現在天津一帶,不過不太出來露面,打這通電話就是托盧嵇找到夏秉的兒子,無論如何把夏秉的遺體和他這寶貝兒子都給送回山西去,就算找不出兇手來,也要對閻百川有個交代,不要跟他撕破臉。
盧嵇也有點頭大,只能趕緊答應下來,挂了電話就準備出去一趟,托人去找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夏家少爺。
另一邊江水眠坐車回了她和宋良閣住的哪所院子,只是去敲了門,出來開院門的卻不是平時照顧他們的婆子,而是一個年輕的武人。他臉頰瘦削,下巴略尖,眉毛淡淡的,個子很高,顯得整個人鋒利又硬氣,像是個一開口就會得罪別人的性子,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
他一拉開門看見了江水眠,似乎愣了一下。
江水眠并不認識他,皺了皺眉頭:“我來找師父,他不在麽?請問你是?”
那年輕男子卻一副不想給她開門的樣子,皺了皺眉,道:“你快走吧。”
江水眠瞪眼,冷笑起來:“你說什麽?!這是我家,我住的地方,我為什麽要走?你是誰?”
年輕男子死死站在門口,似乎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江水眠心裏竟然有點不好的預感,一腳踹向木門!那男子做武人打扮,武藝卻并不高,但畢竟男子力氣要大一些,他抵着門江水眠居然一腳沒踹開。她伸出手去,一把揪住了那男人的衣領,突然一拽,那男子額頭狠狠的磕在了門沿兒上,他悶哼一聲,痛的捂住腦袋,江水眠推開門就沖了進去。
她正有點心慌,跑進院子裏沒幾步,就看着栾老帶人從裏院正走出來。栾老迎面撞見了江水眠,他也是一驚:“阿眠!你怎麽會在這兒?肅卿不是說送你走了麽?”
江水眠聽他這個口氣就總覺得不對勁兒:“什麽叫他把我送走了?我就是去北京玩了一段時間而已。我師父人呢?”
栾老微微僵硬了一下,笑道:“我們這兒正準備着天津博物館的開幕,那裏有點遠,你師父和好多人都已經先住過去了。肅卿跟我說不要讓你摻和這些事兒的,你怎麽又來了?”
江水眠道:“我只是好久沒見他了。你們現在要去博物館那邊麽?我跟你們一起去。”
栾老:“我們還需要去辦點事情,不順路。大家只是約好在這院子裏碰面。你要是想開開幕,明日上午過去就是了,我到時候派人給你安排一個好位置。”
江水眠愈發懷疑起來,栾老卻不給她懷疑的時間,對她笑了笑,帶着人大步就往外走。江水眠的直覺告訴她事情絕不可能這麽簡單。從院子裏走出來的這些人中,有幾個她認識,是常年跟在栾老身邊的,另外一些她卻從來沒見過,和栾老說話的語氣看起來也不像是一撥人。
栾老走出門去,外頭居然停了兩輛車,他們送栾老上了車,其中一人對剛剛給江水眠開門的年輕男子道:“李颠,你哥要坐火車走了,你去送一送吧。”
被叫做李颠的男子愣了一下,樣子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氣,點頭道:“好我這就去。”
江水眠擠到車邊,栾老降下車窗,一字一頓道:“阿眠,回去吧。明天再去看開幕,他會在場的。”
江水眠被車邊一個男子推得倒退兩步,栾老對此略顯惱怒,冷眼道:“管住你們的手,推他一個半大孩子是想幹什麽?走吧!”
他們一行人揚長而去,留下江水眠心中驚惶的站在門外,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身朝院子裏沖去。李颠站在門外,似乎想要叫她,卻又閉上了嘴,微微推開一點院門往裏看去。
江水眠繞過影壁和外屋,朝宋良閣平日住的房間而去。
他似乎剛叫人洗過衣服,裏院的繩子上還挂着他幾件幹了的外衫,她推開屋門,斜斜的陽光從白窗紙打進來,照在還沒撤掉涼席的長炕上,他床頭的被子枕頭都疊的齊齊整整,空氣裏彌漫着他在這兒住過的氣息。江水眠與他生活多年早已習慣他的氣味,然而似乎離開他一陣子再回家,就猛地能感受到這種熟悉的氣息的存在了。
屋裏看起來一切都整潔的剛好,但江水眠扶着門框,身子卻劇烈顫抖起來了。
她看見了床頭立着那長長的皮箱,快有她高,蒙了一層極細微的浮塵。江水眠走過去,輕輕放倒皮箱,手摳了半天,幾次都因為手指哆嗦而沒能打開箱子。她猛地掀開箱蓋,裏頭的兵器一樣沒少,被他仔細擦淨保養過,靜靜躺在其中。
宋良閣如果提前去會場準備出席明日博覽會開幕的比武會,不可能不帶這個箱子,不可能不帶這些兵器。
李颠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忽然看見那個清秀的像個女孩兒似的阿眠斜背着一個長長的皮箱走出來,長箱的底部距離地面只有幾寸。她步子又輕又穩,臉色蒼白,反手合上了門,站在門口似乎一時茫然,又摘下了箱子,立在旁邊,坐在了臺階上。
李颠裝作要攔黃包車的樣子,然而有車夫拉着車在他面前停了下來,他卻擺了擺手,那車夫罵罵咧咧了兩句,拉着車飛速走了。
江水眠面上淡定,心裏卻慌了。
栾老剛剛的樣子,更像是被人帶走的。他不是天津武行的一把手麽?誰敢這麽對他?
那宋良閣呢?是也被人帶走了?她走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個武行,明明都是該靠本事說話的,為什麽如今水深的如同黑道似的——
她到底該去哪兒找宋良閣?跟蹤栾老的話,他們已經走了,她也沒有車,不可能跟得上。要是想求助于別人……天津武行她哪裏還認識別人。更何況還有誰比栾老更大?
難道去找盧嵇?可盧嵇壓根就是圈外人,他手裏的兵剛交回保定,現在軍工相關的行當也才剛剛插手,準确來說也是半個無業游民,他就是有人脈又哪裏找得到宋良閣?
她發了好一會兒呆,忽然感覺有人朝她靠近過來,那人的陰影落在她身上時,江水眠條件反射的将手放在了箱子的開扣上,敏銳警惕的擡起頭來。眼前站着的竟是那個李颠,江水眠絲毫沒注意到他還在。
他忽然彎下腰來,江水眠往後縮了一下,就看見他面上露出幾分猶豫,用極輕的聲音道:“天黑之後。大沽海堤港口。”
江水眠呆呆擡起頭來,李颠咬了咬牙,頭也不回的朝路對面走去。
她呆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背上箱子,沖到街中攔了一輛黃包車,往盧家的方向而去。魯媽走到客廳裏去收拾東西的時候,正見着江水眠背着箱子回家,她連招呼也沒打,冷着臉什麽話也不說,朝地下室書房而去。
魯媽知道老爺不太讓人去書房,剛要攔她,卻想着盧嵇沒少帶着江水眠在書房做作業,張了張口還是沒有攔她。江水眠走下了幾截臺階,卻忽然轉過頭來:“魯媽,我有大事兒要出去一趟,五爺開走了車之後家裏還有別的車麽?”
魯媽:“還有一輛,怎麽了?”
江水眠:“突然出了點事兒,我師父讓我借車去找他。家裏有司機麽?”
魯媽:“老爺從保定帶來了好幾個警衛員呢,應該還有人會開車,我去問一聲,讓他們備車。”
魯媽剛要問原因,卻看着江水眠頭也不回的快步下了樓。
她将箱子放倒在書桌旁邊的空地上,跪在地板上,打開了書架下頭幾層大抽屜。那裏鋪着天鵝絨的軟墊,擺了不少盧嵇收藏的槍支,她手指從槍杆上一一撫過去,在內心斟酌了一遍重量、射程、穩定性,當手指撫摸上那杆極為經典的春田□□的時候,她手停住在了那光滑的橙黃色木槍杆上。
江水眠下定決心,将它從抽屜中的軟墊上拿出,從旁邊小櫃子裏拿了一盒7.62毫米子彈,放進了那躺着刀劍鈎弓的箱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 先發再改錯字。
馬上就到老爹斷腿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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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忽然不想寫這些!好想跳過一切做一個不要臉的□□寫手!明明寫這篇文的一大動力之一就是開體型差車!想寫腹黑幼貓用盡心機,最後還是被笨蛋哈士奇X的話都說不出來而已啊!好想堕落——好想寫肉——啊啊啊啊——
我腦內都想了好多車了啊啊啊啊……等完結了我要寫好多番外……